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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凶杀案
竹芒学堂。
桂镶玉半跪在地,神情严肃地用手中的银镊子翻看死者下腹部的伤口,完全不顾自己的官袍被血迹浸染上大片污浊之色。
主簿春知晓一笔一画地认真将桂镶玉刚刚所说的话录入在册。
主库王漆从外面匆匆赶来,一张长脸煞白无色,“府尹大人,钱知州已派人往这边赶来。”
心下有数的桂镶玉点点头,硕大的愁字已经写在了眉中央,可人依旧蹲跪在地,例行查看第三位死者。
恰巧此时,杨琉金风尘仆仆地赶至,“大人,杨琉金回来复命。”
桂知府抬眼见到人,眼神才算有了回暖之意。
杨琉金是个不可多得的能才,不单单断案一招,府衙上下各路打点她都是熟手。虽然制衡之道下她不可能重用其人,却也十分信赖杨琉金出类拔萃的办案能力。桂镶玉摆摆手,示意杨琉金前面来。
杨琉金立刻识趣地跪在知府大人身旁,俯首聆听桂知府一一介绍死者身份。
永安省府最大的官塾‘竹芒学堂’内,今日清晨总共死了三位少女。
桂知府膝盖旁边仰躺着的少女,乃是望安州钱知州侄女:钱飞羽,年十六,腹部被利刃破开两指长,脏腑被伤,流血过多致死。
一位侧卧而倒在杨琉金左手边的少女,则是豆腐铺子老林家长女:林雾,年十七,脖颈、腰腹和大腿外侧均有圆洞刀伤,看着这满地的血,恐怕也是流血过多致死。
最后一位,死在了窗前的书桌后面,因有桌腿的支撑,所以维持了一个婀娜的坐姿。她的身份还未查明,脸部、胸口和下腹部被利刃戳烂成了一团糟,肠子和腹中水流了一地。
死相惨烈的使得杨琉金也不免震惊。
“大人。”杨琉金有眼力价地将知府桂镶玉扶起来,桂知府长叹一句,“这起案子事关竹芒学堂,又牵扯到了知州家眷,恐怕是不能善了。若处置不当,怕是本府今后的日子要难过咯。”
话内藏锋,主簿春知晓与主库王漆皆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杨琉金本就是外来女,势单力薄,受尽辖制,自然更不敢吭声。
底下人支支吾吾,桂镶玉不在意,她也只是牢骚几句罢了。几人一同往外走去,先前聚精会神地验尸,精神都集中在死者惨状上,现在接触到新鲜空气,桂镶玉立刻感到不适地鼓起嘴,“本府需要去吐一吐,杨琉金,这个案子你来办,其他的细节去问老山。”
上峰有命,杨琉金自然应答,她顺着知府的手指看过去,花坛侧面几个撅着的屁股映入眼帘。
仵作王老山背着黑匣子默默从偏门现身,杨琉金与王老山互相行礼道好。
主簿春知晓拍拍杨琉金的肩膀,“好好干。”也跟着桂镶玉上了轿子。
“有什么需要的立刻找我。”主库王漆不废话,直接掏出省府进出库的令牌递给年轻人,杨琉金知道对方好意帮她,郑重行礼道谢。
省府三位最高领导离开后,吐过的屁股纷纷直起身,杨琉金便带人到静室仔细问询。
竹芒学堂是省府区域内最高官塾,每年由省府和宫中官面共同出资,供养一批有真才实学的教书师们,让省城内的所有有志向的年轻女子都有机会获得教育和才识。
学堂内共设有三位主抓育才的堂主和三位掌管生活的管事,此时分别被问询的堂主分别是右堂王时,左堂文一川和中堂王斐然,。
右堂主王时刚刚年过四十,世家出身,师从裴相,写的一手风流好字,相貌上佳、倜傥风流引得天下学女们皆仰慕之。她掌管的部分皆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想要一举在省试榜单上拿名次的新晋学女们。
左堂主文一川则是寒门出身,金榜题名,一路状元,文采斐然到每本学生必读书籍必印有她的文章著作。她所制下皆是省试榜上已经小有名气的挂号才女们。
而中堂主王斐然更是身份显赫,帝师后裔,家中人才辈出,年轻时她也曾做过几篇传世名作,后来成为竹芒学堂中堂堂主后,便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生教导中去。
杨琉金身旁左右夹坐着王知行与王合一,两位女子皆是桂知府得力心腹,年纪轻轻的王从戌连座位都没有,束手立在一旁作陪。
中堂主王斐然落座后,王从戌奉茶,她已然年迈,如今维持了一辈子的风骨皆跟着呕吐物吐了出去,再无气势和架子可言。所以杨琉金问什么,她便都一五一十地详细回答了。
王斐然堂主觉得这件事的祸因全在她。
她这一辈子并没有太多的才学功绩,皆因祖上积德、族宗护佑,将家里所有的藏书捐献出来,才使得她当上了这竹芒学堂的中堂主。故此,王斐然在很多决策上都再□□让,放权与左右两位堂主,让她们年轻一代来定夺。本来这三四十年过得稳稳当当,可临了,在她要休沐的最后关头,王斐然堂主无端生起了再收徒的心。要知道她的前两位徒儿皆出身寒门,却因为有了她的提携和教导,节节高升,如今已经是人上人了。虽然王斐然为了避嫌,并不与二徒有过密的交往,可逢年过节三师徒聚在一处,还是那般和谐愉快。可能是年纪大了,王斐然看着两位好徒儿早已枝繁叶茂,孤独的她便声称自己要在学堂新晋的学女才女中再物色一个徒儿的好人选。
此人会是她的第三个徒儿,也应该是此生最后一个关门徒儿。
所以,意义非凡。
想法生出来,单单酒后简单说一嘴,另外两个好师姐便与年迈亲如母的王斐然保证,会在之后的仕途中护佑小师妹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王斐然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她自己便是受到家族提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在她心里姐姐帮助妹妹,天经地义。
说到这里,王斐然堂主悔恨地落下泪水,手指蜷缩在一起,若不是她当日突发奇想,怎么会有此时此刻染血之悲。可当时的王中堂并未意料到此等巨大诱惑引发的争斗,只是以趣味的口吻将消息散发出去,甚至在左堂主文一川的帮助下,印出一批巴掌大的试卷,揣在布兜子里随意发放给走过路过的学女才女们。
学堂内好一部分人只道是无用调查问卷,接过后随意折半扔进废纸篓内,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有一小撮机敏的学女才女们,要么多加留心学堂内动向,要么从别处听闻中堂收徒消息,才会非常珍惜且用功地填写试卷。
虽然没有明说这试卷最终结果会导至什么,但谁不想乘东风而起?
左堂主文一川与王斐然述说一致,她也认同此次死人事件九成九是因中堂收徒而起波澜,要不然堂堂一个官塾之地,怎么会生出这种凶狠之事来。她甚至点出第三位面容毁尽的女子是何人。
听她话音,王知行立刻坐直身体,“请问左堂主,第三位死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文一川指尖颤抖,她死死地用左右包着右手,迫使自己冷静,“实不相瞒,此人乃是我文家本族的堂妹文庆,虽然平日里与我不算来往密切,但这段时间确实是从老家特地来探望我的,她的贴身包裹还存放在我舍中。”
王家姐妹互相递眼神,王合一将自己记录的文字推给杨琉金,杨琉金有些不舒服,却寄人篱下,只能就着王家姐妹的意思继续提问,“左堂主,我看你话里话外总是提起‘乌上兰’这个名字,她跟此案有何关系?”
文一川才意识到因为早就变成了学堂共通的常识所以自己一直没有向几位官差解释过。实际上收徒这件事已然在月初便到了尾声,试卷交上去后统一由王斐然堂主亲自批阅,前日清晨刚帖好榜单,公布了此次‘趣味考试’的名次。
学女乌上兰便是考试排名第一的幸运女,昨日中午在食堂过敏中食物之毒,呕吐不止几近昏迷,已被抬到山下医馆去医治。
排名第二位的学女钱飞羽,和第三位的才女林雾昨日夜里直接死在刀锋下,血流满屋。
至于突如其来的堂妹文庆,应该是误打误撞看到行凶,没有逃离开便倒霉做了刀下鬼。
这个答案似乎与四人所想有些偏差。
王合一倒吸一口气,“如此说来,岂不是中堂收徒之事已有定数。”毕竟第一名学女乌上兰并没有殒命,只是暂时昏迷,听左堂主的话音,她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那么待她痊愈后该继承什么就继承什么,半点没有耽误。
凶手逞凶作恶,损害性命,闹起如此大的风波又图什么?
原本确定的杀人动机突然扑朔迷离起来,案件难度陡然增高。王氏姐妹齐齐看向杨琉金,杨琉金不慌不忙捋头绪,“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开行动,一人随我前去医馆探看学女乌上兰,另外二人继续询问右堂堂主王时。”
三人没有异议。
王齐戌挑挑粗眉,露出洁白闪亮的大白牙,自然而然地跟上杨琉金的脚步,朝山下走去。
王氏姐妹留在学堂内,继续问询她人,拓展凶案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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