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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饭
“抱歉，是我失了手。”萧泓带着歉意将药箱捡起，重新递给姜白芷，就怕惹恼了她似的，动作很是小心。
见他神情这般郑重，姜白芷反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接过药箱，随即把它递给后面的翠平，翠平接过背在肩上。
“这样我们就都不必拿了。”姜白芷打趣他。
“是了，是我愚钝。”萧泓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回到岁安居，姜白芷邀萧泓在茶案前落座。
翠平放下药箱后出了院子里，自不去打扰他们。
这是萧泓第一次来岁安居，他环视着满墙柜的药材，关切道：“你日日去给祖母针灸理疗，回来还要打理岁安居，身边却只得一个翠平帮忙，如此辛劳，可千万别累病了，我叫阿娘再派些人手来帮你吧。”
姜白芷没有及时回答他，而是坐在茶案前，熟练地泡茶、摇香、洗茶、浮沫，纤长葱白的手指在茶盏间轻巧地来回移动，妍丽柔美的脸上专注而沉静。
萧泓的视线从墙柜移到了她的手上，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移动，再挪不开眼睛。
很快一壶茶香浓郁的龙井便泡好了，姜白芷将温热的茶水倒入瓷杯中，邀请萧泓品尝。
“多日未泡了，快尝尝我的手艺。”
“好。”萧泓端起瓷杯，轻吹热气，低头轻抿，霎时间茶香扑鼻，茶水润于喉中，鲜爽甘醇。
他享受地夸赞道：“阿芷还是一如既往地善于茶道。”
姜白芷笑了一下，“我爹爹爱品茶，我娘学得一手好茶艺，我自然也承袭了下来。”
父亲的医术、娘亲的茶艺，姜白芷乃家中独女，两支技艺皆传于她。
姜白芷也饮了一口秋意龙井，然后才抬头去看满墙的药柜，“不必再派人过来，我这里有翠平帮忙，人手足够了。”
这是在回答他之前问的问题。
萧泓担忧道：“可我听母亲说，自···自那人回来之后，府中下人接连生病，都是你帮着他们医治，患者如此之多，我担心你太过疲惫，恐累坏了身子。”
萧泓从书院回来已有几日，可他还没有见过萧彦，亦喊不出来大哥一词。
姜白芷并非娇气之人，想要精进医术，亲自诊脉探病是必须的，捡药称药亦是本分，所以劳累忙碌自然不可避免。
她不甚在乎道：“确实是累了些，好在现在无人来看病，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然像这般招待你饮茶是万万不能的了。”
萧泓还欲再说些什么，外头有人来传话，说是午饭已至，萧夫人喊表小姐前去用饭。
姜白芷总是忙于岁安居的事物，萧夫人心疼她，每到饭点便会派人唤她去膳食厅用饭，若是实在太忙无暇去吃，萧夫人亦会派人将菜送过来，断不会让她饿着肚子，错过用饭。
“我们一起过去。”萧泓正好和她一起去用午饭。
“好。”姜白芷应答。
两人一起前往膳食厅，却在走出岁安居的院门之后，遇见了迎面走来的萧彦。
姜白芷走在前头，看到萧彦当即顿住了脚步，停了下来。
萧泓走在后面，因院墙的遮挡暂时没看见萧彦，只不明所以地问她，“你怎么不走了？”
姜白芷抬起下巴，往前点了点，“有人来了。”
萧泓走到她身边，抬头看去，正好与萧彦四目相对。
这是萧彦和萧泓第一次正式相见，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在轮廓和脸型上很是相近，五官亦有三分相似，只不过萧彦长得更高些，眉骨也更加立体，身上的气质更为强势，而萧泓眉眼柔和许多。
兄弟俩相差三岁，若说萧泓是温润谦和的书生公子，萧彦便是冷傲孤清的江湖剑客，兄弟俩一文一武，一白一黑，性情浑然不同。
萧彦一眼便认出，萧泓是花灯节上护着姜白芷的那个人，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形同陌路的亲族。
萧泓第一次见到萧彦，他怔了半响，面前之人长相俊朗、身姿挺拔、气度凛冽，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谶鬼模样。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萧彦淡漠，萧泓惊诧。
兄弟相认，姜白芷不便参与其中，便自觉地退到一边，想走远一些。
她才刚要动身，萧彦便收回了视线，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姜白芷看着忽然而至的萧彦，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我和表兄要去膳食厅用午饭，你寻我可是有事？”
她想起他昨日醉酒难受，以为他今日是来复诊的。
萧彦嗯了一声，“我来寻你拿点药。”
果然，姜白芷瞧着他的面色不太好，当是要继续吃药的，“你跟我进来，我帮你再针灸理疗一番。”
然而萧彦却沉声道：“不急，我先陪你去用饭，回来再拿药。”
什么？姜白芷睁圆了眼睛，她没听错吧，他要陪她去用饭？
萧彦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奇怪，反问道：“怎么？我不能去吃吗？”
这话说的，身为萧家大公子，怎么可能不被允许用饭呢？
姜白芷连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去，我们一起去。
可答应下来后，姜白芷才惊觉自己又做了不妥僭越之事，此事并未提前告知姨母，若直接把萧彦带过去，会不会惊扰了姨母？可若反悔不带他去，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畏惧他身上的谶言？
唉，姜白芷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暗暗嫌弃自己行事不够妥帖谨慎。
她为难的蹙起了眉，眼神不由瞥向旁边的萧泓，求救地看着他。
萧泓却有些出神，他的目光在萧彦和姜白芷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不知为何，他的心隐隐不安，好似平静的湖面被人砸下一块巨石，叫人心烦意乱。
萧彦见姜白芷一直往萧泓的方向瞅去，当即又往前走了一步，彻底挡住了她的目光。
姜白芷不得不把视线拉回萧彦的身上，罢了，不就是一顿饭吗？何至于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扯着唇角保持浅微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用饭。”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来到了膳食厅，萧老爷外出并不在，萧夫人和萧玉荷已经入座，骤然见到萧彦，两人惊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尤其是萧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惧的神情，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谶言一事，乃萧夫人亲历，当初萧老太爷猝死之时，她亦在场，所以萧彦回府后她才极力避免与他接触，更不允许自己的儿女踏足西院。
不曾想，往日尽力避免触碰到的人，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叫萧夫人如何接受得了。
姜白芷见萧夫人白了脸色，连忙上去扶她，想要解释些什么，“姨母莫惊，我，我们这是···”
话才说了一半，姜白芷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难道要说是萧彦偏要跟过来，她推拒不成，只得答应吗？
可若真的如此说话，不仅会伤了萧彦的心，还会让气氛更加糟糕。
就在她搜刮肚肠寻找说辞之时，萧泓站了出来，帮着她开口解释。
“阿娘，我与阿芷在岁安居外遇见了大哥，恰至饭点，便邀大哥一起来用饭，未曾提前告知阿娘，还请阿娘恕罪。”
萧泓的声音清冽如翠竹，姜白芷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向他。
这是萧泓第一次称呼萧彦为大哥，萧彦面上虽然没什么反应，但还是不免多看了萧泓两眼。
萧玉荷早就在萧彦回府那日见过他了，虽然后来也知道了谶言之事，可她年纪尚幼，不过十三岁而已，所以并不太在意这些传言。
她见阿兄唤了声大哥，自己也懵懂地朝萧彦欠身福礼，乖巧地喊了一声：“大哥。”
娇俏的女声带着些许稚气，让厅内凝重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萧彦对萧夫人和萧氏兄妹并无感情，可他既然来了这里，受了这声大哥，那必然是要还的。
只见他朝着萧夫人拱手作揖，略微躬身道了句：“夫人。”
萧夫人的目光在萧彦身上凝了凝，颤抖的瞳孔慢慢恢复平静，许久之后才勉强道：“坐吧。”
姜白芷扶着萧夫人入坐，眼神却一直追着萧彦，担心他会不自在，便特意选择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好能随时帮他解围。
众人坐定后，丫鬟们端菜摆著、斟茶倒水，待一切就毕，萧夫人才发话：“动筷吧。”
因为萧彦的突然到来，现场的气氛有说不出的古怪，萧玉荷对这个大哥甚为好奇，总是那眼睛偷瞄他，姜白芷因为担心也时不时去看他。
萧彦仿若不知，神情自若地吃菜夹菜，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紧张不适之感。
坐在对面的萧泓，注意着姜白芷的动作后，拧着眉心情不愉。
诡异地气氛进行了许久，饭程过半，萧玉荷觉得有些无聊，她是个话茬子，总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她见萧泓总是看向姜白芷，突然语气控诉道：“阿兄，你方才是去岁安居寻表姐玩了吗？你不准我去打搅表姐，怎么你自己又偷偷去？”
被点到名字的姜白芷一愣，从碗里抬起头来，满脸莫名。
桌上还有萧彦在，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些私话的时候，萧夫人随即举起筷子敲了萧玉荷一下，严厉道：“食不言，寝不语。”
萧玉荷平日里被娇宠惯了，突然被打，既没有面子又觉得委屈，她努着嘴，憋着一股哭腔。
“阿娘，你偏心，阿兄不在屋里好好温书，反倒去寻表姐玩，你不教训他便罢了，怎的还动手打我。”
说着说着，萧玉荷便滚下泪来，珍珠般的泪水滑过粉嫩稚气的脸颊，叫人看了不由心软。
萧彦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真是肆意纵情、天真无邪的性子。
“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你也可以来找我玩。”姜白芷忙抽出手帕想替萧玉荷擦泪，却被她委屈地躲了过去。
萧夫人见女儿使起了小性儿，不由蹙起眉来，神色有些难堪。
虽然这是在家里，但萧彦如今还算得上是个外人，萧玉荷这般哭闹，让人看了会觉得她教女无方、不知礼数。
萧夫人无奈地将目光投向儿子，意思是叫他哄几句，萧泓会意，配合着开口哄道：“阿兄错了，你原谅阿兄吧。”
萧泓话音刚落，萧玉荷便利落地接过了姜白芷手中的帕子，十分干脆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狡黠一笑。
“我明日要去城外放纸鸢，阿兄陪我一起去，这样我就原谅你。”
原来是揣着这样的心思，故意使诈想着法子出去玩呢，真是鬼马精灵的姑娘。
萧彦冷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他忽而想起自己的小师妹，她也是这般骄纵任性的性子。
可还没等萧泓答应，萧夫人却先一步严厉否决了。
“不准去，这几日城里不太安定，知府大人正派兵搜寻刺客，四处戒严，出去玩不安全。”
刺客一词让萧彦的笑意迅速收敛，墨色的眸子暗了不少，因为那个刺客就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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