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赎

　　最终定妆日。

　　罗臻和其他演员们在定妆室里等候，而房间最前方是一直在商量调整的李泽麟和造型师。

　　他本来以为今天不会见到李老师，但后来一想，毕竟是原著作者，在这里坐镇把关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觉得还缺点儿东西。”另一边，李泽麟右手握拳顶住下巴，思索再三道。

　　“是哪儿出了点儿问题，头发？还是装饰？”造型师齐琥也是一模一样的姿势，盯着衣架上的衣服苦思冥想。

　　作为老搭档，他很明白李泽麟想要的是什么，但是这些妆造改了又改，却怎么都感觉少点儿味道。

　　“说不清，但是总觉得怪怪的，我想要那种，精怪的感觉，你懂吗？”李泽麟说道，然后上手把假人模特身上的装饰抖了抖。“这个不像。”

　　“精怪……”齐琥想了想，“能不能再给个具体点儿的方向。”

　　“嗯…就是生灵成精，跟人类完全不同的那种，有进化的野性。”李泽麟眼珠一转，又流出句话来。

　　“进化的野性……那加个角呢？”
　　齐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然后赶忙往假人身上比划两下。

　　“角？”李泽麟的眉更皱了。
　　“你确定？”

　　“确定啊，当初其实有一版带角的造型来着，陈导说再看看，就给搁到那儿没动过了。你叫个演员过来，咱们赶紧试一下。”
　　齐琥当机立断，叫助理去把之前的造型再拿出来。

　　李泽麟看他似乎是真的有了想法，一抬眼，刚好在人群中看到了罗臻。

　　“罗臻，来一下。”她朝他招招手，把他叫了过来。
　　“齐老师有新造型要试，你当下模特怎么样？”她问。

　　“当然可以！”罗臻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走了过来。

　　天知道李老师专门叫到他的含金量啊！！！而且老师还记得他的名字，真的是粉丝狂喜啊！！！

　　他快步走了过去，停在李泽麟身边有些腼腆地背过了手。

　　因为备用的道具都积压在工具房，翻找需要时间，齐琥干脆也跑过去帮忙。

　　化妆间前面只剩了他跟李泽麟。

　　“这几天气温降下来了，带厚衣服了吗？”等待道具的时间，李泽麟开口问他。

　　“嗯嗯，带了，谢谢老师关心。”他轻轻抿着唇说道，脸上浮现出一番激动的红晕。

　　“怎么样，还适应吗？”李泽麟看向他。

　　“什么？”罗臻一怔，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来这个剧组，还适应吗？”李泽麟看看他，又慢慢问了一遍。

　　“还行，还行……”罗臻闻言低下头来，少年的青涩和腼腆在此刻一览无余。

　　明明是他比李泽麟高出半个头，但此刻站在一起，却显得比对方还娇小。

　　不真实感充斥着他的身体，仿佛做梦踩在棉花上一样。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李老师，而现在两人却只有咫尺之遥。

　　李老师身上有股香气，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也不是啫喱水和化妆品的味道。

　　是一种混杂着阳光与冷气的味道，仿佛置身太阳下却冒着阵阵寒气，散发着强烈的幻梦感。

　　这种味道他在梦里闻到过。

　　他没撒谎，梦是有味道的。

　　那是独属于梦的味道，你永远都无法描述或者记起，可一旦再次闻到，你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深陷这片梦沼，无法自拔。

　　他贪婪而又克制地轻嗅着这种味道，却不敢真的任由自己沉醉其中，内心的警报一直在狂响，提醒他做点儿什么。

　　什么都好，只是别这样傻傻地站着。

　　他紧张着，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低头，却先看到了对方左脸下颌处的缝线。

　　只一眼，那缝合后的伤疤痕迹便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眼神之中。

　　大概三四厘米，和周围皮肤有浅浅的色差，模糊得像一条线，刚好在左下颌的位置，正脸看不到，只有从侧面才能看出来，就算不论针脚，光看长度估计也有□□针。

　　尽管痕迹已经很淡，但在他眼里，这些缝线是那么扎眼，仿佛跟针直接穿透他的皮肤缝合上去一样，痛的要死。

　　他几乎震惊了。

　　他从来没在老师的照片上看到这道疤，难道是因为照片太少？还是她刻意隐藏？

　　老师以前，受过什么伤吗……

　　他心想着，眼神不自觉地就哀伤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以前不小心弄到的，怎么，吓到你了？”
　　李泽麟意识到身边青年情绪的变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疤笑道。

　　“没、没有。”
　　罗臻没想到李老师连这么微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一时间很是尴尬。

　　“老师，谢谢你的红花油和冰袋。”
　　他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选择开口。

　　“也谢谢您那么相信我……但我，最后还是没能出道。”
　　他说着，浅浅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真的害怕。

　　“出道？出什么道？”李泽麟的声音转了调，仿佛对此一概不知。

　　“啊？”罗臻突然有些紧张。
　　“不是您去年给我投的票，然后还帮我拉票的吗？”

　　“是啊。”李泽麟点点头，“但是我也没觉得你能出道。”
　　她说着，伸手帮他拿下残留在衣服上的线头。
　　“你的实力在那里摆着，赢过别人出道基本就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没想着你去做练习生。相反，我觉得你很适合做演员。”

　　“哈？”这下罗臻是真的反应不过来了。

　　“道具来了，赶紧来试一下！”

　　但没等他再问，助理已经把道具箱子搬了过来，齐琥走过去挑选出一副大小合适的过来放在罗臻头上比了比。

　　“这个怎么样？”他扭过头问李泽麟。

　　李泽麟往后撤了两步仔细审视。

　　罗臻的服装上有很多动物皮毛，混杂着少量麻革，其间还点缀各种亮晶晶的宝石和小骨头，再加上独特的发色和造型，本身就已经非常有山野灵气，如今添了一双角，简直跟从林子跑出来的小兽一样。

　　“你别说，还真有点儿那种感觉了哈。”她说道。

　　“现在还不完整，一会儿把翅膀带上那才叫绝！”齐琥对这个最新的造型很是满意，给罗臻戴好以后绕着他看来看去。

　　“他的翅膀是什么颜色？”李泽麟又问。

　　“他的？白色打底，有金色斑纹，尾端是浅灰色。”齐琥看了眼罗臻的脸说道。
　　“旁支的翅膀末端都是灰色，正统才是纯白加金。他演的是那个小王子吧？”

　　李泽麟点点头。

　　“给他设计的好看一点儿。”她说。

　　“放心吧，他头发上那些晶块都是真宝石，就连这些金银首饰也全都是，这次的造型都是不计成本的。”齐琥说道。
　　“我也是很久没这么随心所欲地做过造型了。”

　　罗臻站在中间，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思却飘去了远方。

　　今天来参加定妆的人不少，再加上剧组的阵仗又大，他在这里其实还挺陌生的。

　　来之前他收到了泳哥的消息，说是事情已经找人处理了，这几天就能赶过来帮他。

　　确定要出演这个角色的那几天钱泳突然有急事要离开，时间赶得太急，而且听说要花很长时间，所以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个人拍完全程的准备。

　　他现在还够不上配备助理的水平，平常最多也就是经纪人跟着一起出行程，如果经纪人临时有事，他就得自己上。

　　所以现在得知泳哥能赶回来他自然非常高兴。不然他一个人在这么大的组，还真有点儿应付不来。

　　说起来，自打确定要进这个组，泳哥就推了手里其他人单独负责他的经纪工作。

　　而且这次临行前老板还找他聊了好久，总之说是要他好好干，以后公司要大力培养他，他还挺激动的。

　　作为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手里已经有了作品，虽说不多，但也足够让他对未来充满信心了。

　　做演员其实是他从小的梦想。

　　小时候妈妈看到社区里有招聘小演员的广告，第二天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就带去了试戏现场。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去试戏的孩子很多，但导演一眼就相中了他，当机立断就拍了板，定下他来演小主角。

　　拍摄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宣传短片，他基本上都是一条过，一天下来也就拍摄完了。

　　他记得那时候全场的人都给他鼓掌，导演还跟他妈妈夸他是天生的演员，让她不妨考虑一下这条路。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而且天生就有镜头感，你真可以考虑考虑。”导演这样说道。

　　后来他回忆起来，或许命运的齿轮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转动了。

　　上初中后，他的成绩就一直徘徊在危险的边缘，甚至有几次直接拿了倒数第一，家里人也很是着急。

　　然后在又一次拿了倒数后，他跑了。

　　没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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