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

　　程柳费力爬上七楼，在一间破旧不堪的租房前面站定，掐着腰气喘吁吁，从教室到丽川公寓楼，程柳八百米的时候都没这么尽力，他敲门，没人应，又吊着嗓子喊:
　　“老崔？”
　　“崔哥？”
　　“崔雪原？！”
　　程柳管不了那么多了，长腿一抬，嘭的一声，本来破旧不堪的铁门雪上加霜，直接变形了。
　　崔雪原从混沌中醒来后看着他诧异，对着那残破的铁门有些缄默，他张了张嘴，沙哑道:“修门费你出。”
　　程柳骂骂咧咧:“崔雪原你想死是不是，给你钱买药也不去，我还以为你……”以为崔雪原出事了呢。
　　崔雪原见程柳眼尾泛红，头发凌乱，他神情缓了缓，温和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见程柳不信，崔雪原摇了摇头，伸出手来，一如既往的骨节分明，肢体行动和谐。
　　程柳拿着锅盖和铁勺，诧异探头凑到崔雪原的面前观察一番。
　　面色红润，行为正常，眸底清明沉静，确认没有攻击力，他才搁置下锅盖，提着勺子对他一顿操作挥舞，“我说崔雪原，老头的课你也敢翘了，你没事儿干嘛突然不去上课？”
　　“兼职。”
　　程柳眉毛一挑，道:“你那个活不是早完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新合作的，正好学校没什么特别急的事。”
　　程柳一哽，一口气提到喉结眼差点没出来，他一急倒是忘了，崔雪原是个天天教室里补觉都稳居第一的男人，他替学神操心干什么。
　　崔雪原递给他一茶杯，程柳一口闷下去，茶水润色着干涸，灼烧的嗓子才舒适了些。
　　程柳骑着车子一路狂奔过来，中途还差点让他爹认出来，如今腿脚瘫软，赖在崔雪原的床上不想动弹。
　　崔雪原问:“你翘了？”
　　程柳这会儿倒是不怕了，道:“还不是为了你，趁着那老头没反应过来我就擦边冲出去了，他连衣角都没碰到我。”
　　程柳语气嘚瑟了起来。
　　“崔雪原，你真不需要买点药吗？”
　　“其他的你不用管，你就只管给我好好嗑药，做你的高山雪莲，兄弟我有的是钱。”
　　程柳是真的害怕哪一天他来得不及时崔雪原就出事了。
　　当初倒霉的程柳难得好学折回去找崔雪原请教题目，正好碰见崔雪原暴力的捏弯那铁门，眸底布满红血丝，不受控制的样子把程柳吓得三天三夜没睡好觉，回家结巴了半天，程审骂了他一顿才恢复流畅。
　　崔雪原眸色温和了些，他难得打开了话匣子，“程柳，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现在我问题不大，受刺激后已经可以熟练控制住了。”
　　程柳半信半疑，有点跃跃欲试，“这么牛的？听起来好像异能者，想掰谁就掰谁。”
　　崔雪原:“……”并不是。
　　程柳突然想起来道:“你走的这几天，人小幼戈心不在焉的，一个人大老远从京都转到陵南，同桌也走了。”
　　崔雪原指尖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抱着杯子笑得乖巧的少年，眸色复杂，心底泛起些波澜。
　　程柳三两步走到床边把自己整个人摔了上去。最近熬夜太狠，如今沾到床就像没了骨头。
　　崔雪原上前踢了一脚程柳垂落在半空荡漾的的脚，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程柳往里侧缩了缩，可怜见的，“估计那老头已经给程审告状了，我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崔雪原清了清嗓，笃定道:“听说隔壁永康街新开了个钓鱼台。”
　　程柳蹭的一下坐起，眼冒金光，“崔雪原，你好好休息啊，我先去看看这个新的钓鱼台有多么勾引我，门我下午叫师傅来给你修好。”
　　程柳风风火火，门吱呀吱呀晃悠几下更为凄惨。
　　送走了程柳，崔雪原深吸了口气，倚靠着墙，细看之下，他的右手有些僵直，抖动。
　　腰间突然一硌，好像有什么柱状的东西，崔雪原掀开被子，挪腰一掏，是三瓶白装红字的药，崔雪原看了那药很久，末了，他忍不住噗笑一声，程柳这人真是……
　　崔雪原攥着罐瓶的手指苍白了些，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字来了。
　　身旁一阵薄荷味的清风，许幼戈醒过神来，转头对上了崔雪原的眼睛，他嘴角微勾，杏眼眨了眨，磕磕巴巴道:“同桌回来了。”
　　崔雪原点头回应，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零食竟然有些习惯，他这辈子的糖都被许幼戈贡献了。
　　不知道是不是崔雪原的错觉，感觉许幼戈比前几天看起来憔悴了些，眼底有了淡淡的乌青。
　　孔梅大步踏上讲台用黑板擦敲了敲讲桌，“都停一停啊，咱们学校之前报名的建校三十周年联欢晚会定于今晚上六点，八点半谢幕。”
　　“之前报名的同学加紧时间排练节目，文艺委员李暮术在下午五点半验收完之后汇报给我。”
　　熬夜打瞌睡的也醒了，挥笔奋笔疾书的人笔尖也顿了顿，众人闻言欢呼雀跃起来，隔壁班级，对面楼层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往日沉闷压抑的氛围被一下子冲散，少年们的青春热烈笼罩了整个陵南一中。
　　“我靠，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今天晚上。”
　　“牛啊，不愧是陵南地下党，小道消息百发百中。”
　　“天天只知道藏着掖着，非要搞什么惊喜，藏不住了吧。”
　　“姝北好像报名了，我的女神大人今年不知道准备了什么节目，部分节目采用了盲盒式演出，好期待啊。”
　　“估计崔学神一上去主持全校的小女生又要炸锅了。”
　　沈游看向崔雪原，笑道:“崔学神又没听进去。”
　　崔雪原单手支着脑袋看似神情认真，实则眸色不聚焦，心神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见程柳不理他，沈游探过头一看，程柳不知道从哪里逮了个甲虫稀罕的不得了。
　　“老程给我玩玩。”
　　“小心点，别给我弄死了。”程柳咋呼道。
　　……
　　教室里讨论声一句又一句，孔梅拍拍手，众人寂静下来，“行了，兴奋之后就该准备好好上课了，充实过后的欢纵才更有意义，沈游，再说话让主任逮你去。”
　　沈游低头像个鹌鹑，握着笔装作很忙，程柳在一旁幸灾乐祸。
　　孔梅看向出神的崔雪原，道:“雪原出来一趟。”
　　许幼戈用手指戳了戳崔雪原，崔雪原回过神来，起身出去。
　　孔梅和崔雪原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许幼戈看着少年高大清隽的背影微微出神。
　　“走了吗？”
　　有人探头。
　　“走了走了。”
　　“都小点声，别让庞主任逮着了。”
　　暮云散去，湛蓝墨色中的繁星裸露出来，学校请来的歌舞团已经早早驻扎布置，舞台的灯光明亮细长。
　　“天骄的崔雪原应该会来住持吧，好激动好激动。”
　　“人家那么优秀肯定又是他。”
　　“我靠，主任，快走！”
　　晚饭回来的同学忍不住挽手靠近，见庞故川巡逻过来才快步跑开。
　　庞故川瞪着眼神情严肃:“一个两个的急什么急？平常学习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都给我回去等通知再出来。”
　　压抑了几个月的校园难得的热闹，对于以学习为任务的学生来说，偶尔的娱乐活动让他们心神不定，死气也冲散不少。
　　“都排练的怎么样了？”
　　李暮术边扎丸子头边走进来看向姝北他们几个人。
　　“差不多了，上场没问题。”
　　姝北抱着草稿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体，她提前几个星期挑选好的课文。
　　崔雪原:“准备就绪。”
　　姝北看向李暮术，道:“咱班夺冠就指望你了，除了你，没一个正式学艺术表演的。”
　　李暮术父母都是艺术舞蹈出身，她自幼便精通舞蹈，高考要报考北京顶尖的艺术学院。
　　“得了吧，”李暮术一笑，道:“谁不知道崔学神人气是全校第一，他一出场咱班热度就爆了哈哈哈。”
　　姝北看向崔雪原，低垂着秀美的眉眼遮住了眸底的心思。
　　崔雪原眉头紧蹙了下，可别爆，爆了他又不得消停了，每次住持后被拦截概率会极速上升，每年都是庞故川协助他脱身。
　　姝北:“崔雪原，加油。”
　　崔雪原神情平常，淡淡嗯了声。
　　李暮术喝水的动作一顿，冲崔雪原和姝北两个人多看了两眼，怎么感觉气氛有点怪异？具体是哪里怪异李暮术还暂时说不上来。
　　许幼戈见崔雪原抱着纸进来微微侧身让出空隙，右手边小熊杯子里的奶粉还冒着热气。
　　“一会儿就要集合了吧？”
　　崔雪原:“嗯，六点半你们去操场集合。”
　　许幼戈抱着杯子杏眼清澈，崔雪原又补充道:“你跟着程柳他们两个就好，我已经和他们两个说好了。”
　　崔雪原他是夜间方向感不太好的，他不知道许幼戈是不是也这样，以防万一他还是提前做好了叮嘱。
　　许幼戈闻言乖乖点头，低头从桌子洞里掏了半天，递给崔雪原一瓶旺仔牛奶，崔雪原看向他神色不明，心绪有些奇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点暖和酸。
　　许幼戈:“住持那么久嗓子会疼，到时候喝点东西润润喉。”
　　崔雪原接过:“好。”
　　他还以为许幼戈早就喝完了，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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