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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
二鱼疯狂地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将剩下的半包纸全部按在了莫正青头上。
莫正青一抬头，先是看到茜茜不断颤抖的双手，然后才是她泪流满面的脸。
“……哭什么？”
二鱼说：“不知道。”
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幅场面，不知道为什么莫正青突然受了伤，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惶然地哭出来。
“去医院吧，”二鱼恳求地说，“我们。”
莫正青按着血纸，四下张望了两眼：“要上学了，来不及。”
二鱼不明白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学课如何与之相比：“那我们就请假去。”
莫正青看着她的表情，忽然轻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啊？窟窿在我头上，又不是在你头上。你这个表情，难道害我成这样的不是你？”
“……”
“是我吗？”
二鱼这么问，她很想知道答案。
两张茫然的脸对望，莫正青咳了一声，用力地笑了出来。
“……莫正青，别笑了。”
铁门开了，莫正青趁着人还不多，赶紧把她拽了进去。
下午的课莫正青没来，老师说他请假了，家长直接到校将人接走的那种请假。
整个下午，二鱼都惴惴不安，打了下课铃后她独自背着书包回家，坐在床上看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同时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试图寻找到自己行凶的证据。
她的手心还感受到石子尖锐的表面、汩汩流出的鲜血和跳动着的象征生命的脉搏。
怎会是一片空白。
三天后，莫正青来学校了。他头上缠着厚得夸张的纱布，看起来像头重脚轻的木乃伊，大家被他的样子逗得不行，问他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莫正青隔着人群跟二鱼遥遥望着，回答说：“不告诉你们。”
二鱼手里握着笔，没有再写下去了，只是看着他。莫正青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配上他头顶的绷带显得很呆。
“对不起。”
“啊？茜茜你为什么要跟小木乃伊道歉？”
“什么啊，”莫正青红着脸跳起来，“你们听错啦，是‘呆胶布’、‘呆胶布’，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土鳖们。”
同学们面面相觑：“呃，二次元。”
二鱼双手抓着袖口，被莫正青握着手腕带出教室，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他们面对面站着。
“什么‘呆胶布’？”二鱼睁大眼睛。
莫正青抓了抓后脑勺的毛：“没什么，我糊弄他们的。”
二鱼说：“我是在认真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这些天她笃定了，不管怎么说，莫正青的受伤她负有很大的责任，她理应向莫正青表达这一份歉意，或者说她应该做得更多，可她想不出来莫正青究竟缺些什么。实在不行……理所应当，她理所应当地要承担他的医药费。
莫正青凝视了她很久，回答：“哦。”那样子很亲昵。让二鱼莫名地心情好了许多。她又尝试着开口：“那个，医……”
“叮铃铃——！”
他们俩正好站在电子铃正下方，此刻被铃声吵了个透心凉，双双捂着耳朵逃难。
怪不得这里人这么少！
"……茜！"
“啊？”二鱼艰难地抬起头。
“手给我。”莫正青跑在她前面，“上课了，回去吧。”
这几天她接二连三地试图向莫正青提起医药费这回事，却总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断，二鱼苦苦冥思破局之法，上课想吃饭想，做题想睡前也想，她总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实质性的赔偿，就一直亏欠着莫正青。上课想吃饭想，做题想睡前想，刷牙想走路想——“嘿！”
二鱼捂着辫子：“什、什么？”
莫正青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糯米团。
“啊？”
“嗯。”莫正青向前递了递。
二鱼有些恍惚地接了过来：“给我的？”
莫正青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结果这次方向没把好，挠到了刚拆绷带的头顶一小撮稀疏的毛发，原本还不好意思的笑瞬间呲牙咧嘴了起来：“我，嘶……我特别喜欢吃他们家，之前跟你说的喜欢吃的早餐店就是他，今天想起来顺便给你带一份。”
二鱼疑惑道：“顺便？”
“嗯，”莫正青背着书包走在了她前面，“啊。”
二鱼其实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糯米团沉甸甸地在她手里，却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莫正青催她打开尝尝好不好吃，二鱼揭开塑料袋，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盯着那颗糯米团：“这个是脆脆，我最爱吃的就是它。”他指着混在酸萝卜豆角里一块饼干样的东西，“还有一个好吃的，在里面，嗯，你先咬一口，咬一口就看见了。”
莫正青托着她的手把糯米团递到她嘴边，二鱼张开嘴咬了一口，他复一脸语塞地看着那个小口子——二鱼还咬偏了，别说要看到里面的东西了，连脆脆她都没咬着。
“你吃得也太斯文了吧……”莫正青对鼓着腮帮子的二鱼干抓狂，“唉，你吃吧，吃吧，反正吃着吃着就吃到了。”
莫正青抓着她的书包带子，走在前面领着她，让她安心地低头吃。二鱼一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很挑食，所有的佐料她都不爱吃，但这份糯米团里显然全是佐料。但她第一次努力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努力吃到快一半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缩在米粒里的那一小截红红的主人公。
她伸手扯了扯莫正青的袖子，对方立马转过头来。“看，是腊肠。”
“对，对。”莫正青欣喜地说。晨光细碎地洒进他眼里，也温柔地拢在二鱼身边，让他们看起来闪闪发光。莫正青沉默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了纸巾，按着她的脑袋，认认真真地帮她擦去了嘴边的浮油。
二鱼罕见地有些羞意，眼神乱瞥，不看他了。
“好吃吗？”
“嗯！”
他们俩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二鱼低着头，磨牙一样地啃腊肠；莫正青还是抓着她的书包带子走在前面，小牛一样地呼着气。
“莫正青。”
“嗯？怎么啦。”
“你去医院了吗？”
莫正青停顿了一下，说：“当然呀。”
“是不是还缝针了？”
莫正青一直把她拉进了校门，才松开了手。“你是不是回家去搜了啊？怎么还知道这个。”
二鱼迟疑地点了点头。“缝针疼吗？”
“还行吧。你知道麻药那种东西吗？”莫正青一脸搞怪地指着自己的脑袋，“那个护士用一种细细长长的针，然后打到我的头上，我光看着那针头，吓得就要晕过去了，最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麻药让我晕过去的还是我自己吓晕过去的。总之醒来一看，噔噔噔——我的头就变成木乃伊同款了。”
他看到二鱼的表情，笑容慢慢地也淡下来，悻悻地摆了两下手：“怎么了，我说的不好笑吗。”
“你，你爸妈，有没有骂你啊？”二鱼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怎么弄成这样，之类的。”
莫正青晃着脑袋：“他们随口问，我随口答。”
二鱼又点了点头，相信了他的话。
“医药费是多少？我要赔给你的。”
莫正青看了看她，“很贵的哦，几百块。”
“我，我可以。”二鱼说，“实在不行，我找我妈妈要……”
他们俩走到了教室门前，莫正青回头冲她眨了眨眼睛：“那也太麻烦了，要不直接把你自己抵给我好了。”
这句话说完，他飞也似地冲进了教室。
-
后来莫正青一直坚持不懈地给她带早餐，有时是油条豆浆，有时是小笼包，还有时不时返场的红腊肠糯米团。他很早就发现了二鱼几乎不吃早餐，但他妈妈说过不吃早餐对胃不好，他不想二鱼以后会变得胃不好，就省下零花钱每天买两份早餐。
二鱼配合了几天，有一次实在是吃得太撑了，上课的时候跑去厕所吐了。莫正青就把他们俩的一起带着，吃完了他自己的，再帮着二鱼吃她的那份。
二鱼这天来得有些晚，一路小跑到路口，看见莫正青坐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登高望远地等着她。
他一只手拎着两份豆腐脑，蹭地一下跳下来：“你慢一点啦，又不会迟到。”
二鱼仰着粉扑扑的脸蛋，手掌像花一样地绽开，里面好多糖果，不二家、大白兔、彩虹糖、旺仔。二鱼说：“我去了一趟超市，让你等我了。”
“没事。给我的吗？”莫正青兴高采烈地把她手上的糖捧过来，又把豆腐脑递给她，“这么多？”
“嗯。这些是我爱吃的。”
莫正青惊奇道：“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吃糖。”
“我没见你吃过。”
二鱼低头吸着豆腐脑，莫正青走在她旁边，看着糖果时不时地笑一声。“我妈管得严，不怎么让我吃。”
“啊，”二鱼脑中嗡一下宕机了，“那这些你还能吃吗？”
“能啊！”莫正青转过头来，耀武扬威的样子像只小狮子，“是你送给我的，当然能吃了，我不仅吃，我还要直接当着我妈的面、光明正大地吃！”
“哈哈，你好贱哦。”
“不许说我贱……”
两个人背着书包，吸着加了桂花的豆腐脑，阳光拥着他们向前，微风亲吻他们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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