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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夜
秦鸣鹤说完,媚娘怔住了。
她从家里出发来这里的路上,想了想很多很多。她知道自己今日所为,有些对不起他,也知道他会责怪自己,可是她自觉已经弥补了过错,替他完美地将这件事解决了,所以他就算心中有怨,也不该记恨自己。
她以为他会挽留自己,至少会说几句陈情之语。
她什么都想过了,就是不曾想过他会与自己诀别。
“呵。”许久,媚娘苦笑了一声,“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人参,送三两重的千年参!为你们秦家解决了这么大的事,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
秦鸣鹤不语,垂眼不去看她。他自己当下也吃惊,是如何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的。
她沉默地看着他,想给他辩解的机会。可他却狠了心,不愿再跟她说任何话。
“算了,都是我自找苦吃,都是我咎由自取。”媚娘揪起衣摆,咬了咬唇,淡淡道,“不见面就不见面吧,我祝你俩百年好合。”
“谢谢。”他竟这样回道。
这一声谢谢,让她更生恨意。
背着月光,她冷冷地看着他,说:“不过,今天的事,算你欠我的。”
秦鸣鹤不虞有他,立刻回道:“那只千年参,我确实该还给你……”
“不用,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东西对我没用,我不要!”稍顿,她沉声说,“我指的,是替你们秦家解围这件事。算你欠我一次。”
思索片刻,他点了点头说:“好,我欠你一次。我该怎么还你?”
“我还没想好。但等我想好了,你必须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他微微皱眉,看向她。
“怎么,你不答应?”她半带威胁地问。
“不,我答应你。随叫随到。”他并非怵怕,只是不想她再纠缠他。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如今已有了妻子,就不该再与别的女人藕断丝连。
媚娘没有对他不带犹豫的应答感到高兴,反而蹙紧了眉,咬紧了牙。
但夜太黑,所以这一切,秦鸣鹤都没有看见。就算看见了,他也无能为力。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道:“那我走了。”说着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他的低唤:“媚娘,媚娘!”
她连忙停下了脚步。
秦鸣鹤追上她,在她的身边站定。
媚娘见罢笑道:“怎么了?秦公子不急着回去陪你的娘子?”
秦鸣鹤不回,只愁眉问道:“以后你要怎么办?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被许给了秦家,如今喜事已办,你却还住在娘家,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是我把你赶走的……要不、要不你离开长安好了,我请文仲兄送你去荆州,我家在那里有个很大的医馆,你可以住在那里,文仲兄也会照顾你……”
不等他说完,媚娘便已经冷了脸。她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说着狠狠将他推开,迅速跑出了巷子。
待秦鸣鹤追出去时,早已找不见她了。
*
折腾一天,秦鸣鹤早已疲惫不堪。他无力再去寻她,便想等明日再遣人去武家询问。
迷迷糊糊回到洞房,他没做多想,寻到床边倒头便睡。
但身子才刚倒下,忽然触碰到一处柔软,吓了一跳,顷刻便睡意全无。
他站在床边,清醒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才刚碰到的是自己的新婚娘子武容清。
小小的孩子,此刻已经睡着了。她是和衣而睡的,就连鞋也没脱,半坐在床边,歪倒在床上。
看样子,她一直在等他回来。许是一个人害怕,又许是在防着他所以不敢入睡。
秦鸣鹤看着心疼,知道她这样睡定不舒服,明早起来必然浑身酸疼。却又因为曾经答应过她,所以不敢伸手触碰她。
犹豫片刻,他还是倾下身,替她脱去鞋子,将她抱起平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最后又拉上了床帘,吹灭了蜡烛。
然后,他来到屋外,叫来秦舟点了火盆。
秦舟已经在偏房睡下了,听见他的喊声,连忙起身端来火盆。
他蹲在秦鸣鹤的身边直打哈欠,间隙指了指身后的洞房,坏笑着问:“洞房花烛夜,你不进去陪少夫人嘛?在外面烧什么火盆哩!”
秦鸣鹤不语,从怀中将媚娘送给他的那方帕子从怀里拿出,丢进了火盆里。
秦舟见罢连觉都给吓醒了,赶忙将手伸进火里,要将帕子拿出来。但帕子不禁烧,火苗顷刻间便将它烧化了,唯剩下那朵金色的牡丹花,被火风吹到盆边,依旧栩栩如生。
“少爷少爷,这方帕子,不是少夫人送您的吗?您平时连用都舍不得用一下,今日大喜的日子,怎么就把它烧了呢?明早该如何跟少夫人解释呢!”
说着他起身要去取水灭火。
秦鸣鹤双手趁着下巴,看着火星落在牡丹花上,泛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淡淡地说:“秦舟,少夫人不是武二小姐。以后遇见了,可别喊错了。”
秦舟愣在原地,半晌才挠了挠脑袋问:“少爷,您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不是武二小姐,那是谁?难道、难道是孟家小姐!”
“不是。明早大家就知道了,今晚……”秦鸣鹤回头看了一眼洞房,“今晚,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她大概很累了。”
秦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越发不能明白。
待火盆里的牡丹花也消失后,秦鸣鹤垂下脑袋长叹了一声。
沉默片刻,他抬头问道:“秦舟,你刚刚是不是在找我?我好像听见你在喊我。”
秦舟点了点头:“嗯,是老爷找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不过老爷这会儿已经睡了,说明早再找你。”说着凑到他的耳边,笑道,“少爷,你也快去睡吧!少夫人若是真睡沉了,那可就遭了!”
秦鸣鹤低笑一声,伸手拍了一下他凑近的脑袋,说:“秦舟,今晚我睡你房里。”
“唉?啊?!”秦舟满脸震惊,“你睡我房里,那、那我睡哪里?”
“你跟我睡一起。”他说着,掸了掸身上的落叶,径直往下人房走去。
秦舟一头雾水,但见少爷已经走远了,看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
夜深人静,待秦鸣鹤离开后,武容清睁开了眼。
她一直都没有睡,这样的夜晚,她怎么可能能安心入睡。只是才刚听见秦鸣鹤回来,怕他要与自己做夫妻之事,因此才连忙装睡。
秦鸣鹤倒在她的身上时,她都快吓哭了,是紧咬着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好在秦少爷果然是个谦谦君子,说不碰她,就不碰她。还替她盖好了被子,体贴甚微。
这样的公子,武容清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肯嫁。
这样的公子,若不是姐姐捷足先登,自己或许也会爱上他。
但大梦三生之后,她已经不可能再爱上他。
武容清坐起身,靠在床边,看着窗户上疏影横斜,痴痴出神。
她心系白天遇见的那位少年僧,久久难忘。虽他对自己那样冷淡,但她却记得他曾经对自己有过痴心的温柔。
那浮光掠影般的温存,尚有余温的怀抱,还有只隔着一层单衣的他的心跳,在夜深人静的此时此刻,越发清晰。
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她今夜就要去找他,要去掀开他的衣领,去看一看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想到这里,武容清下了床,穿好鞋子,又从自己的嫁妆箱里翻出了斗篷。
晚秋天寒,夜半更甚,又担心被人看见,所以要多穿一些。
*
子夜时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武容清提着琉璃灯,依着记忆里的路,往那条小巷子走去。
月影凄迷,照着少女嫩粉色的小巧身影。
为了能早点赶到章台寺,她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往前走。
许是因为等会儿又要见到那位小师父了,她的步履轻盈,活脱脱一个快乐的孩子,谁也看不出她是新嫁娘。
但就在她快要走到巷子口时,忽然身后传来杂沓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她的身后。她自然吓了一跳,连忙想躲开。可越是着急便越慌乱,左脚踩着右脚,哎呀一声摔在了路中间。
马长嘶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几乎只差一步,马蹄便会落在她的身上。
武容清踉跄地爬起身,想要站起来,可白天受的伤未好,此刻又添了新伤,疼痛难耐,让她无能为力。
“什么人当了本小王的路?”高马之上传来一声呵斥。
武容清抬头看去,只见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
与秦鸣鹤一般的年纪,一身月白色金丝暗纹锦袍,外套一件鸦青色羽纱面白貂毛鹤氅,腰配一把坠玉玛瑙宝剑,雍容华贵,气质非凡,绝非寻常之人。
她对视上他冷漠的眼神,心下一颤。
那是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神,杀气腾腾,武容清从未见过这样叫人害怕的人。
她连忙解释:“我、我是……”
少年似乎并不想听,微微侧脸,对身边的人唤道:“封师进,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便有人翻身下马,来到她的面前,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眯着眼仔细凝视着她的脸。
武容清在他的手里打颤,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终于,他放开了她。
他站起身对马背上的少年回道:“殿下,是个小娘子,十三四岁的样子。”
“长得漂亮吗?”少年淡淡地问。
“长得……”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回道,“长得漂亮。但恕属下直言,虽漂亮,可这么晚还在路上走,恐怕不是什么良家女,这样的女子你也要吗?”
“呵。”少年冷笑了一声,道,“小王我什么时候缺女人了,非得从大街上抓?绑了她,我自有用处。”
“属下明白。”
武容清此时才从惊恐中醒来,当下也顾不上伤痛,爬起来要跑。
但她哪里跑得了,还没站稳,便被反绞了双手。待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捆住手脚堵住嘴蒙上眼,装进了麻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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