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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外头只剩下打着哆嗦扫雪的的仆役还在院中。
林云清已然换了身衣裳,独自坐在房间的窗边看着屋子里堆满的锦绣陈设。
母亲准备的都是好东西,方才柳儿已经在给她准备沐浴的东西时,将眼前的这些东西介绍了大概,衣柜里所有的衣裳首饰,也都是母亲亲自到外头为她挑选的京城如今年轻姑娘间最时兴的样式。
花费不少心思。
“姑娘,大娘子命人来了。”柳儿站在大姑娘的房门前,听到里头传出的动静,记得姑娘先前的嘱咐,不得同意不能随意进姑娘的房间,她恭顺的等候在门前。
“走吧。”
房门打开,大姑娘穿着大娘子准备的新衣,走在前头。
头发是方才她为姑娘梳的简单大气的样式,姑娘不喜欢头上有太多东西,只在发间点缀着两只简单的珠花,分明不似先前归家时的质朴模样,只不知为何,还是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气质。
柳儿想,原来姑娘那股子仙气原是和穿的衣裳无关的。
“是,姑娘。”柳儿见姑娘穿的依旧不厚实,忙跑到屋内拿上大娘子给姑娘的披风带上,正下着雪,用完膳回来的路上必然更是寒凉。
听说姑娘儿时身子不好,如今瞧着似乎是康健些,却也不能疏于照料,不然大娘子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贴身照顾的丫鬟。
“见过大姑娘。”举着伞前来通报的大娘子身边的二等丫鬟扶星还侯在门前,见大姑娘雪天出门竟连伞都不撑,忙行了礼上前为姑娘撑伞。
她瞥了柳儿一眼,一起在大娘子手下伺候几年,彼此的脾性也清楚,按理柳儿行事向来周全,怎么才到了大姑娘身边却这样马虎。
她们这些是大娘子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大娘子一直念着大姑娘的身子,自然要小心看顾,柳儿却连伞都不为姑娘打好,实在不妥。
不料大姑娘瞧着安安静静,却是个执拗性子,态度十分坚定的拒绝了她的动作。
“不必了,你们自己撑便是。”说完便往前院去。
两个奴婢跟在大姑娘身后,互相看了一眼,险些要跟她不上。
大姑娘虽瞧着瘦弱,动作却十分利索。
“母亲,你真是偏心,先前我怎么求你,你都不愿意带我出门玩儿,眼下姐姐一回来你就说出门,分明就是偏心姐姐,我是要生气的。”
尚未进门,带着几分稚气的娇嗔软语被屋内的热气裹挟着扑在她身上,林云清灵气护体,不沾半分风雪,分明不觉得冷,却仍打了个哆嗦。
她实在听不习惯这样的软话。
平日里相处的同门大多是男子,少见的女同门也大多性格豪爽。
门中最会撒娇的就是许师侄,但男子撒娇同女子的柔软完全不同,叫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呀,就是被惯坏了,你姐姐这些年不在我们身边,她从小身子又不好,必然是吃了很多苦的,我们要多照顾姐姐,不然叫姐姐伤心了可怎么是好。”
母亲温柔的嗓音中带着些嘶哑,她的风寒怕是伤了肺腑,好生将养着才是正道。
但大户人家的主母,平日里的事务繁杂,哪里有静养的机会。
“大姑娘。”追上来的扶星为姑娘卷帘,林云清唇角带着几分笑走进厅堂,只见父亲母亲坐在首座,二妹妹正歪在母亲怀里朝她看,明亮的杏眼中满好奇。
二妹妹同母亲长得很像,明眸杏眼,瞧着就是明艳大方的姑娘。
“父亲,母亲,二妹妹。”
“大姐姐快来坐,三弟从舅舅家带了只狗回来,宝贝似的藏回自己的院子,咱们先坐下喝茶。”见姐姐过来,林云洁忙从母亲怀里坐直身子,坐到边上去,热情的招呼她到自己和母亲中间坐下。
“没错,阿沅快来母亲身边坐。”二丫头的性格向来讨人喜欢,大姑娘小时候也很喜欢这个妹妹,姐妹二人多多相处亲近才好。
“是,母亲。”林云清没驳母亲和妹妹的意,坐到二人之间的位子,倒显得温良顺从。
“听你母亲说,今日午后阿沅便到家,院子可瞧过,可还喜欢?里头的陈设布置都是你娘和妹妹弄的,你娘还说呢,改日带你们两姐妹出门置办些新东西,这几日你就先在库房里选些喜欢的放到院子里。”
父亲看着比上一次见老态不少。
上次在舅舅家见到父亲时,他还算的上风韵犹存的美男子,果然京城的官场比外头更难混,在外六年也比不上在京城这几年催人老。
“是,父亲,喜欢的。”这几年父亲在京城为官,想必与同僚的往来很多,家中向来有经营的商铺和庄子,当年虽买了宅子,商铺和庄子却还在手中,在京城也算有些产业家底。
加上自己这些年常往家中寄四处降妖除魔得来的银票,富可敌国算不上,富贵却是享受的起。
“我瞧过了,那些不好,赶明儿叫人去集市上买些好的肉回来,我的狗吃的可不能差。”还不曾见到人影,林云清便听见外头少年人刻意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与其他家人不同,这位弟弟她只在当年回京奔丧时匆匆见过一次,那时的弟弟尚且是个稚子,他如今不过十二岁,比她的那些师侄年纪都小。
教孩子的事她干过不少,与弟弟相处应当也是差不多的吧。
“父亲母亲,还有二位姐姐,我来迟了,赔罪赔罪。”少年人嘿嘿笑了两声,给座上的各位见礼才坐到常坐的位置上。
“母亲,先前说的请人到家里为小狗做个小屋子的事儿可预备上了,我狗都接回来了。”
“林淞,先吃饭,旁的事吃完饭再说。”父亲闻言便微微皱起眉头,找工匠这事早几日是商议过,不过这些日子因为妻子生病便耽搁了。
不曾想这混账小子这样快就把狗带回来,什么都不曾准备好,实在仓促,这小子的性子还是过于急躁。
周边的丫头仆从已经开始上菜,端上的盘子里,竟还有几样新鲜的绿色素食。
要知道京城冬日较为寒冷,肉类有钱好买,蔬菜却并不易得,尤其是这样脆嫩得绿叶菜。
“知道你爱吃素食,这都是午后叫庄子上刚送来的暖棚里种的蔬菜,还新鲜着呢,快多吃两口。”大女儿实在是太瘦了,叫大娘子有些忧心。
可这孩子从幼时能吃东西开始就对素食偏爱,各种肉都说有股子腥味,不爱多吃,如今回来好歹该吃上口喜欢的菜才好。
“多谢母亲。”
虽是官宦之家,但家中并没有特别多的规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也不讲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弟弟妹妹皆在简述今日先生教导的功课,与几位同窗的表弟表妹发生的趣事。
气氛和睦,其乐融融。
用饭期间,只有他们的话题拉扯到自己时,林云清才会开口应和几句,她并不是话多的人,但这样的氛围却并不讨厌。
“对了,大丫头,你既然回家,那桩和谢家的婚事可就要提上来谈谈,前些日子谢家夫人下了帖子,是邀请你母亲商量婚期。”
“有几个日子不错,最近的有些赶,就在二月初九,但再往后就会撞上旁的忌讳,几个人看来看去,只有二月的日子合适。”
“父亲不必多说,我不想成亲,此次也不是为此事回来。”耐着性子听父亲说完他想说的话,林云清开口便叫所有人都愣住。
第一个回神的还是尚在病中的母亲。
“阿沅,你说的不想成婚是什么意思?”磕巴着说出句完整话,母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老大的婚事乃是指腹为婚,谢家的那孩子比她大了一岁,可以说自从阿沅作为林家的女儿出生时,这桩婚事便订下。
谢家乃是世家大族,他们林家从前虽说在前朝也出过官,但到底是落魄过许多辈才有了个争气的子弟中举为官,按家世背景,的确是林家高攀。
他们一家只对外说大姑娘身子不好在外修养,但谢家却是知道她的情况。
这些年大姑娘一直在外修行,人家都不曾说起退婚的事情。
在许多人眼中,修行一事是天方夜谭,只是江湖术士的骗术,谢家容忍未来儿媳妇于道观修行,被包容的人却要撕毁这桩婚约,倒是荒诞。
“字面意思,不愿成婚,志不在此。我自然会去同谢家解释,必然不会牵连到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处理好我便回去了。”
语气十分平静的阐述完自己的想法,林云清看着气的直拍胸口的父亲,她有些不太理解。
过于激烈的情绪只会让人变得不理智,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还会伤身,为何他们会那样容易被情绪控制。
“我看你是跟着那群道士修炼修傻了,你一个姑娘家,整天混在道观里,成何体统,还要回去,我不允许。”气得发懵的林适十分不体面的拍桌拂袖而去,瞧着气恼非常。
俩个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虽也知道姐姐的话惊世骇俗,但还是忍不住对她的直言不讳感到敬佩。
父亲平日并不算是为严父,孩子们的请求只要他认为合理便会同意,遵守承诺,为人做官都算的上宽厚,发这么大的火实在是少见。
“阿沅,当时那位道长不是说过,道观并不禁婚嫁,不会影响你成婚吗?”
当年送大姑娘去道观只是为保全女儿性命,可从未想过她会想像她的祖母那样,一辈子待在道观那样的清苦之地,故而早早便将此事问过那位道长,得到答案才放心让女儿离开。
“是,我们道观并没有禁婚嫁的规矩,只是成婚于我而言并不是必要的,我这人没什么亲缘,想必未来也不会同什么人相伴,何必耽误人家。”面对母亲的奔溃,林云清仍然没有改变的想法。
她和旁人的缘分向来都不深,命里也没有姻缘,注定一人,又何必平白招惹人家。
“阿沅,那谢家大郎的爷爷乃是你父亲的恩师,他爹同你爹既是同窗又是同科进士,感情深厚,即便当年谢家大郎弃文从武,被那些人嘲笑讥讽,谢家夫妻俩亲自上门退亲,你爹也不曾应下。你父亲最重承诺,也不怪他发火的。”
本朝尚文,武官向来低文臣一等,何况谢家大郎是出了名的文采出众,当年参加科考成绩放在一众天骄中也是排得上的,却不知为何在新帝登基后从翰林院中调任皇城司,成为皇帝身边的头号鹰犬。
当年在京城,这桩事闹得动静可不小,多少与谢家政见不合的达官贵人看笑话,即便是前些日子还是能听到有人提及此事,多少人觉得荒唐。
“我知道了,但这并不会成为我妥协的理由,这婚,成不了。”
林云清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只平静的说完自己的话,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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