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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
事后,鸢白还是收到了执律部发来的审查通知,说在按新方向调查清楚前暂时不能出远门。
仍然不服气的仙打擦边球暗中传谣,说鸢乐神有异,不能相信云云,星君显然是高强度冲浪选手之一,对此相当有见解:“金总开口让我算,恕难违命啊。你修邪术这事都在论坛上传开了,你要不要解释解释?我都替你想好了,就把你十年修成巅峰神的天才秘诀写上去,从此再也没人质疑你的力量来路不正,只会反省自己是个看不懂字的呆瓜……”
鸢白路过他,径直往会议室走,鉴于上午的那个情况,下午要再开一轮范围更广的会,他要出席,星君在他身后不甘寂寞地:“真的不打算吗?”
没人搭理他。
星君托脸看着鸢白走进会议室不见了,百无聊赖地伸臂:“唉,真的不行么?我几时也能更进一层呢……”
如若他有朝一日能像鸢白那样修为增进如履平地,是不是就能将这位取而代之?
唉,可怕。星君闭上眼睛敲了敲,脑海中吵嚷不停的声音渐渐偃旗息鼓。
—
下午,赭桐写完报告,偷偷溜出了六合。
其实不用偷偷,六合两个执行部,决翼和盲龟天天人来人往,她就算跑出去几趟也只让人觉得是有任务。两部为了杜绝恶性竞争,一般只公布各组完成数量,不公开任务内容,系统自有方法按各组实力分配任务。
但今天鸢白在总部,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重要的,赭桐总觉得自己好似被注视着,背后凉凉的。
她小心为上,没有从正门乌龟雕像那里进出,而是从十七层窗户直接跳了出去。施了匿身术和风决,不出几分钟,身影轻盈无声地掠至江边。
工作日下午,在江边散心的还是少数,赭桐显出身型,沿着观景台的楼梯向下,走到了江水边。
泛起的水波碰到她的手,竟然缓缓现出一个弓起的兽类身影,清澈的水流不断上涌,组成透明的躯干、鳍和背脊,最后裂开了一副歪歪扭扭的牙齿,委委屈屈地开始说话:
“啾,你怎么才来……”
赭桐对着能一口咬掉她头的尖牙淡然自若,向那水怪伸出手,水怪低下头,让她摸了摸脑袋。
周围的人完全忽视了这里的异常,甚至还有一对游客在几米远处拍照。
“城市好可怕。”水怪熟练地顶着赭桐的掌心蹭,像是玩球一样,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挪开头,嘟囔,“要不是你叫我来,说有很多肉吃,我才不会来……”
说完,它张开被打得坑坑洼洼的牙齿,透明水流从连接着江水的身体底部飞快旋转而上,它口中的颜色越来越升,直到卷起了一个深红色的漩涡。紧接着,它的血盆大口骤然一跃而起,急速俯冲向赭桐没有收回去的掌心。
“哗——”
赭桐眼睛都没眨,看着那水怪的身影似是无力维持,落回江里。
旁边那对游客吓了一跳,往岸上靠了靠,拎起被打湿的裤腿:“水怎么突然涌上来了?”
“起风了吧。”
赭桐收回手,掌心那团红色被她握住,她默默说了句什么,那团红色就在她掌心消融了,和中午在叶青野那的两团黑泥一样。
她再伸手,指尖碰了碰水面,这次,没有一个小水怪从里面跑出来了。
只有它的声音直接响在赭桐脑中:“我只吃了这么多人。你叫我一直含着它们的魂魄不准丢,我好辛苦的。”
它只喜欢吃肉,灵魂有什么好吃的,就算吞下去也会穿过它的身体,回到幽冥。
“虽然这里好吃的很多,但我不想再来了……”
它的声音已经轻了下去,只不过它没有意识到:“我、我可以回家了吗……”
赭桐:“你快死了。”
回不了家。
六合抓走了它的本体,留下的一小部分只是分身,等到本体被泯灭,分身就会消失了。
它是昨天那个赭桐看着被六合带走的水妖,
“啾,能回的……”它的声音变得很柔软,宛如荡漾在初生的母亲河里,重新变成了婴儿,“我昨天听见,那些人说要把我送回去。”
“……”赭桐垂眼:“那时候,你已经不是你了。”
“不过,”赭桐停顿片刻,深黑的眼瞳中似乎闪过一丝银白的光,让她更像个没有活气的、什么器物的化身了,她盯着水面看了一会,才缓缓说,“你被放归的地方,两百五十年后会有水再修出妖身。”
……
赭桐等了一会,没有回音,把手指从水中收回。
水妖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
赭桐腿蹲麻了,刚站起来,兀地瞥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几米远处,微拧着眉看着她,但见她望过来,那种审视的神情就倏地散了。
赭桐心跳微突了一下,但面色不显,装作惊喜又腼腆地低头,扶了下帽檐,向那人道:“赭队好。”
赭昭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她穿了一身黑,身量不高,看着很单薄,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唇色有种不健康的淡,一手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揣在兜里将衣服都握住了褶皱。
一个很普通的盲龟成员。
他看着这个普通的年轻人不太自在地抬眼:“您……有什么事?”
修者年轻一辈里一大半人都崇拜决翼一队的队长,她的表现十分自然。
除了直觉还在警示,赭昭然所有理性都相信了她没什么不对劲。
他举了举打着石膏的手,没什么架子地一笑:“哦,负伤在家嘛,就下来走走透透气。”
“你在出任务?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赭桐没近距离接触过这人,不知道他本来就自来熟还是别有目的,摇头道:“没事,不打扰。”
“您住附近?”
赭昭然:“是啊,上班方便。”
“真好。”赭桐流露出对金钱的向往。
“昨天江川大桥的任务,是你来的吧?”赭队似乎真的休假在家憋坏了,见她确实不忙,就和她闲聊起来。
“对。”赭桐拘谨地站着,老实地点头。
“很厉害啊,我看盲龟就来了一个人还很吃惊呢。”
赭桐好似不好意思般抿了下唇,“一队牵引得好,没弄坏什么。”
“以前在赭家没听说过你。”
“……”赭桐默了两秒,目光从帽檐下抬起,很快地瞄了赭昭然一眼,又很快低下:“我不怎么在赭家。”
赭昭然:“难怪呢。”
“我问了些族中长辈,听说你和鸢乐神走得近?”
“……”赭桐收起表情,嗯了一声。
赭昭然:“你……唉,你不在家族里长大,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他说了句简短的古语。
赭桐没听清:“什么?”
赭昭然眉峰轻挑,幽幽道:“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但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不拜仙神,因为他们没一个是人……”
赭桐微诧,赭家的人劝阻她时少有人会说鸢白的不好。就算这样想,也不会说出来。
两人又随便聊了点天气、修炼,看似根本没有发生对小辈说教一类的事。
“赭队伤养得怎么样了?”赭桐忽然提起话题。
赭昭然看着很高兴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凉凉的,像是心如死灰:“快闲得废了,每天骨头都痒。”
赭桐:“江边风大,赭队小心吹出毛病。”
“没事,这点小风。”
赭桐不太赞同地说:“年纪大了就知道厉害了。”
赭昭然:“……”
他只是受伤后沧桑了一点,怎么看着已经不是同龄人了吗。
天终于被这两人聊死了。
两人无言地站了一会。
赭昭然后知后觉她是故意刺他一句。
就因为他说鸢乐不是人?
“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赭桐压了压帽檐,眯起眼,似乎是为避开一阵风,也缓解了几分面面相觑的尴尬,“冒昧问一句,那个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和楚组长都受伤?”
赭昭然耸肩:“我不知道。”
其实他在那个任务里大概只清醒了半刻钟。
他轻叹,望向六合的大楼,云层之上不可见的高度:“已经交给上面了。”
赭桐一愣。
赭昭然做了个嘘的动作,单边眼眨了下,道:“别说,小心被听到。”
赭桐由衷地呼了一口气:“您和楚组长能活着回来,真是厉害……”
赭昭然:总觉得她想说的其实不是厉害,而是命大……
和赭桐友善地告别,目送她走得没影之后,赭昭然转过头走到在岸边之前赭桐待的地方,严肃地蹲下。
他用和赭桐一样的姿势伸手搅了搅江水,没什么感觉。
“喂。”他接起电话。
一个队员站在一缸已经变得平平无奇的淡水前,认真汇报:“那水妖已经完全化水了,但是还是缺了一部分。”
赭昭然皱眉,昨天他不在,一组没看出那妖逃走了一个分身。
今天他们检测出来,他亲自过来,也没找到。
“赭队,现在怎么办?”
“……它妖丹毁了,活不成。”赭昭然甩了下指尖的水珠,就是说好的全部放归,它自己不配合他们也没办法,“结束任务吧。”
队员腹诽,那您为何要亲自去找一趟呢。
“是。”
赭昭然在江边坐了一会,离开的时候,他忽然伸出五指感受了一下风,仍然有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到底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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