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

　　两百年前，万归村
　　“师弟，快拿一件趁手灵器，回去找师父”，说着，每一个师兄师姐都将腰间的锦囊抛出，之后便转身抵御攻来的村民。
　　杨素看见此景，心跳的猛烈，瞪大了双眼，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颤抖地开口“噢，好好，选，选一件灵器”。
　　突然，他瞥见了一个锦囊，脑海中想到师兄说过，这个锦囊很厉害，对所有阴鬼魔魂等邪恶之物杀伤极大。
　　杨素犹豫了一息，扭头看了看师兄师姐们吃了地对抗着村民，之后纂了纂手，随后捏起那个锦囊，低着头，径直走出这个村门，所有的一切在他走出之后，都被他隔绝，在他走出村门的那一刻，周围如同灌满了刺骨的寒风，让他喘不过气，他停止了所有的思索，不去想师兄师姐后果会如何，他如同站在一片云上，下一刻将云散，幻境破碎，现实将如同一根荆棘，死死拴住他的灵魂。
　　之后他回了门派，告诉了师父；之后他又跟随着师父，来到了万归村；看着眼前的惨烈之景，听着师父的质问，杨素只感觉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泡影，空中楼阁，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可事实之上，是他的懦弱，他骗不了自己；空洞的眼睛逐渐聚焦，凝眸。
　　空虚的眼神中仿佛映着当时师兄师姐奋勇地方到最后惨死的模样。
　　杨素悔，悔当时懦弱，断肠回望，泪咽无声；他悄悄了离开了宗门，来到他们葬身之地，改造这个村庄；囚于百年的悔恨之笼。
　　杨素在这百年了，他给自己起名怪柳，怪柳之语，赎罪忏悔；为给师兄师姐们获得足够的食物，在每隔一段时间，打开结界，放进几人进入，用客栈的阵法，杀掉他们，之后将其转移到南方位，也就是所对应的景门。
　　最后，杨素为自己设置了一个坟墓，里面挂满了他所作之画，那是他的师兄师姐们的样子，他想死后也能弥补那时的过错。
　　杨素将师兄师姐们遗留下的灵器都放在正北位，所对休门，抚器长悔，不觉涕落。
　　浑噩麻木地度过百年，他已快从青葱之年走到长归之态，百年之久，仍陷于当年之错，悠悠几许，浮生不悟，避于一处，已过终生。
　　如果勇敢是在懦弱时唤醒自己的良药，那么逃避是懦弱过后的毒药，不会夺人性命，却会让人沉迷其中，陷于无知的世界，做那不愿醒的白日之梦
　　无知的弥补换来的是什么，是根本就没有生机的躯壳，是无辜生命的消逝，是无法逃出这里的灵魂，困于斯，游于此，不得转世，不得超生。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一切皆有法，昨日之事如梦幻泡影，如露□□电，聚散生灭，应早日看透，入了执着之海，也应早日游离，否则只会越离越远，最后沉入深海，又有谁知当时的那个你，究竟是执着还是无知呢。
　　江孛垂眸，看向杨素，眸间有着不易察觉的悯，是悯其百年蹉跎，是悯其悔意之晚，还是悯其一步之悲，谁也不知
　　“杨素前辈，去日不可追，你大可换一个活法，仍可念，可悔；但躲此，杀人，错上加错，此时必要收手”
　　游魂齐声“师弟”
　　杨素从雪地撑起，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一个黑色玉制八面体放在里面，他闭了闭眼，五指张开，一束星蓝色的法术光输送到八面体中，一息间，化为粉末飘散于空中。
　　结界渐渐打开，独立存在的村庄早已迷失在这九州时空之中，村庄及客栈也逐渐消散。
　　扶桑派的众人，拱手向着江孛他们行礼感谢，江孛他们也向其回礼，之后看向杨素“师弟，我们，走了”
　　杨素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灵魂消散，如雪落般无声消逝在这刺白的天空。
　　此时，杨素好像释怀了，所有的一切终似这落雪，结束在一个冷清的天，融化于某个拂晓之时。
　　扶光照在落在雪地上的画作，模糊的脸渐渐有了模样，微笑着的脸是杨素年少时的最灿烂的光阴。
　　江孛站在此，抬眸“结束了”，他看向杨素，此时的他释怀地笑了，苍老的声音此刻含着颤音。莱苌无言，只觉可悲，又感到释然，最后总归是放下了。
　　杨素转身面向江孛，“村庄之时，实我之错，虽万死不能弥补”抬头望向天“但吾之命必要苍天拿走啊”接着从袖袍里拿出一把短匕首，并无犹豫，直直刺入心脏，鲜血喷涌，一息之间，杨素身体倒地，最后一刻，布满皱纹的脸带着笑，缓缓闭上了眼。
　　江孛，莱苌双眸震惊地睁大，“杨素”，江孛张了张嘴，之后一言不发。
　　莱苌低声语“怎么就自戕了，本公子还没说原谅呢”
　　长清夜走向前，拍了拍江孛的肩膀，如霜雪般的眼睛此刻微低，看向江孛，如山泉冷澈却带着无声宽慰。
　　此时，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白发于空中而舞，火熏色的半遮面具衬得皮肤有些苍白，耳边是坠在面具上长长的银链，相碰声音清脆，如铃铛般，狭长的眸子此刻倒映着莱苌的身影，此人正是魔教主上，池南，池雪尽。
　　莱苌见此人，睁大眼迅速低下头，但是又悄咪咪地看了看了那男子。
　　男子落地，随后看向江孛和长清夜，男子虽邪肆，却身姿挺立，气质出尘，微微颔首“在下池南，多谢这几日各位对莱苌的照顾”，江孛他们还没开口，池南转头对向莱苌“过来，子矜”
　　江孛看着莱苌，就见其“哦”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朝池南方向走去，走到身边就立即开口“池南，我给你说，我这次出来是有功劳的”
　　“嗯，我知道，那你的两名手下呢”
　　莱苌一噎，顿时不语
　　江孛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下奇怪，这莱苌怎么这么听话。
　　长清夜微微打量了眼前的男子，轻笑了声“怪不得，莱公子怎么也不说是从哪得知噬灵兽的相关记载”
　　池南殷红的嘴角轻勾，微眯的眸子透着一丝危险的意味，长清夜冷冷的对着池南的目光，平静如水，二人之间却暗流涌动。
　　江孛和莱苌的眼神不明所以的在他们两个身上转来转去，江孛拿扇子拍了拍肩膀，此刻是一头雾水。
　　阿灰不知从哪飞到江孛的肩膀上 ，看见红衣白发男子和那有着银坠的面具，那鸟眼中竟有些警惕，扭着头对着江孛不停地叫。
　　“阿灰，闭嘴呀，别吵了”江孛低声道，池南的目光被阿灰吸引，看见那鸟喉处的一抹白，眼神中浮现出玩味之态。
　　远处，马蹄声传来，黑色的战马在雪地中仍然纵横驰骋，毛发顺亮光滑，在阳光下闪着光。战马上的高大的人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晟翊剑，眉宇俊郎威严，气宇非凡，睿智的眸中有着穿透世间的利剑。
　　马跑到长清夜旁边“吁”，缰绳一拉，马前蹄高扬，丝绸般的墨发于空中而舞，恍若一尊威严的雕塑。
　　凌沧洲下马，朝长清夜走来，步履有力，王者之气强盛。
　　玉刻麒麟腰带，鹰背色盘金绣团云纹貂裘，低调却显贵气。
　　凌沧洲看了看周围之景，微沉的嗓音响起“长晗，什么情况”，长清夜有些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此时长清夜的脸上竟有些无语。
　　凌沧洲皱眉，有些疑惑。
　　江孛听到“长晗”这二字，桃花眼微敛，记忆浮现。
　　“你师兄之名为长晗，‘霏晗升迁，唯有月光’，‘晗’为此字”
　　江孛目光落在长晗身上，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长晗，哪个晗”
　　对上那有些震惊的目光，长清夜心下微顿，真是对此情此景感到颇为无奈，若此刻问青天，青天也当是一道沉默。
　　知道江孛发现了，长清夜开口“长晗，‘晗’字是‘霏晗升迁，唯有月光’的晗，字清夜。”
　　随之眸光微沉，眼中带着点点星光的笑意“师弟，许久未见”
　　江孛心神一震，眨了眨眼睛“师兄？”
　　“嗯，师弟”
　　“你早就知道了”
　　“嗯”
　　江孛此时有些气恼，心底又莫名有些开心。
　　感到开心，是因为他心中所崇敬之人，如谪仙般的人是他的师兄
　　但心里却有想着:早就发现我了，还不表明身份，把我当傻子吗。
　　江孛“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长晗。
　　长晗轻“啧”了一声，现时的江孛让他觉得有些可爱。收了一下表情，转头用带有幽怨的目光又看了凌沧洲一眼。
　　此时两只鸟从苍穹之处俯冲而下，落地之时化为身子曼妙的女子，这两名女子便是游波与窃脂，看见江孛肩上的阿灰时
　　游波迈步上前，檀褐色的指甲随之变长，抬手就向江孛肩上袭去，想要抓住江孛肩上的鸟。
　　江孛身形一晃，躲开游波的攻击，一瞬浅灰色的翅膀在游波身后长出，震动，飞速冲向江孛。
　　江孛拿下肩上的鸟，边躲边道，“阿灰，你是妖啊，你咋还有仇家嘞”
　　阿灰顿时无语，心下想着:这可不是我的仇家。
　　阿灰趁江孛不注意，挣脱着飞离他的手心，此时长晗忽拔剑立于江孛身前，在游波利爪袭来之时，长晗抬剑直指游波的咽喉处，淡漠的眼中带着警告。莱苌本想也去帮忙，但看见长晗上前就并未前去。
　　“师兄”江孛在身后看着长晗风姿绰约的背影，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方寸间溢出，江孛此刻想说:师兄，我可以应对的。
　　但是，当下的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孛自幼时起来到玉峰派，就一人练习法术，自己应对一切，无父无母，虽胡樊教他术法，却从不知被保护在身后的滋味如何，若此时用江孛的话来说，那种感觉是一影而立，如得日月，扶光暖，望舒朗。
　　剑刃处，丝丝冷气绕着游波的脖子，游波察觉到危险欲后退，却发现脖子处的冷线死死缠绕着她。
　　窃脂娇俏的眉眼微皱，背部张开白色的羽翼，羽翼尾部带着赤色，冲到游波与长清夜的侧面，白皙的手成爪状，红色的纹路在手指上缓缓流动，火焰在指尖燃起，猛的攻击长晗的剑，另一只手捏住游波的肩膀。
　　长晗的剑微动，窃脂便拉住游波，二人脚尖点地，翅膀振动，飞速后退，定住后侧身而立。
　　窃脂略微柔媚的嗓音响起“妹妹，小心一点啊”
　　游波歪了歪脑袋，软糯的声音带着点恼意“哼，我这是救主心切”
　　“救主，呵呵，主上自己就已经出来了”窃脂低眉笑了笑，摸了摸游波的头，另一只手抬起指向了阿灰飞落的地方“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阿灰处。
　　阿灰的周围灵力瞬涨，灰色的灵力逐渐扩大成球状，一息，灵力四散，一位人影渐渐从迷蒙中清晰。
　　米白色圆领里衣，颈部带着白色的水滴状玉石，棕茶色的宽袖外袍，蓝灰色镂空头冠将头发全部束起，一根白色羽翼状的簪子固定着发冠。
　　男子双眼闭着，眼尾微勾，睁眼瞬间，瞳孔由妖态转为常态之形，乌黑的眼眸映着看透自然的清澈，妖界中人，于自然而生，他们是与万物自然最亲近之人。
　　微厚的唇，鼻尖有些向下，面容清秀，脸颊处要灰蓝色羽翼状的纹路，随着妖力的波动而发出淡淡的荧光。
　　他向前走出一步，黑色长靴轻踏，却为未落于雪地上，浮于地面。
　　游波与窃脂上前，抱拳弯腰，齐声喊“领主”
　　“妖界现如何”
　　窃脂回道“山君大人在，一切尚安”
　　听完扭头看向江孛，声音清亮“江孛，你听到了吗，我乃妖界之主，瞻逸，字曜灵”
　　江孛愣住了“瞻逸？”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池南戏谑开口“各界之主近日都闲来无事，也算是缘分，还能遇到一起，既相逢，毋匆匆啊，不如找个好地方，一起聊一聊啊”
　　瞻逸道“还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切磋一下法术武功，打的赢了再说一起”
　　池南挑了下眉，不再说什么。
　　江孛此时彻底糊涂了，他根本搞不清楚这都是谁跟谁了，江孛微微侧头，靠近长晗的肩膀“师兄，这都是谁啊”
　　长晗合上剑，扭头对上了江孛那懵懂的眼神，带着细碎的光，心下有一瞬的错乱，长晗想，雪地少年郎，满身梨花扑人香，有些迷人眼。
　　随之压下心底那抹怪异，扭头道“骑马那位，人界之主，所道帝王，实乃他之位，武功极佳，礼乐射御书数更不在话下，明君者，紫薇星护体，身怀帝王之气，可用于自身，可堪修仙者，凌乾，凌沧洲”
　　“红袍白发男子，五十年前杀了上任魔教主上，成为新任主上，人品尚可，功力不必多说，能杀旧王者，实力不凡，不过我未与他交过手，真是功力未知，虽为魔教，却品行端正，只杀极恶之人，池南，池雪尽”
　　之后又转身对向瞻逸“这位你口中的阿灰，是妖界领主，通自然之力，与自然相生，几年前实力深不可测，但这几年里，由于一些外界因素而导致他的实力有损，喜欢与人比武比法，品行率真，妖界之责，护自然万物，妖界领主瞻逸，瞻曜灵”
　　听完长晗的话，江孛震惊地张了张嘴，就是一群实力高深之人站在他面前，他并非是惧怕或是胆怯，而是敬畏与向往。
　　少年眼中有着崇高向往之意，不惧挑战与成长，渴望法力的高深，江孛看到的是无尽的旷野，而非无法跨越的山峦沟壑。

　　“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下山历练时间长了，就多有了解，且有过几面之缘”
　　江孛点点头“真想和他们一较高下”
　　长晗挑了下眉“你打过我，就能比过他们”
　　江孛有些兴奋地眯了眯眼“师兄，那等以后有机会了，便请师兄赐教了”
　　长晗轻笑不语，心想:你我平分秋色。
　　池南开口“既然大家还没想好，那便下次再聚吧，我等先告辞了”
　　“江孛，有时间了，来找本公子啊”莱苌挥着手，之后便跟着池南踏空而去。
　　“师兄，那位凌乾好似和你很熟啊”
　　“下山历练，谋得国师一位，得窥一缕玄机”
　　窥见迷雾后的玄机，倒不如说是他身为执剑者的使命，让他感受到了祸欲起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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