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榗

　　次日一早，江榗就在店里忙活了，她才帮一个女生洗完头，耳边就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小榗。”

　　江榗闻声回头，就看见一个女人推门进来，她手提着价值不菲的包，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对上江榗的眼睛时，嘴角的笑蔓延开来。

　　“秦亦姐。”江榗快步走上去，门开时带进来一阵热意：“洗头还是剪发？”

　　秦亦是店里的老顾客，同样是老板杨秋媛的好友。她对自己的外表形象要求挺高，每隔段时间就会来店里修剪头发。

　　“小榗。”秦亦先喊了她一声，放下手上的包，江榗眼疾手快在包下面垫上了几张纸巾。

　　秦亦的视线始终静静落在江榗的身上，唇角带着浅笑，不缓不急道：“我不是来修剪头发的，秋媛呢？”

　　江榗扫了眼店里：“今天老板还没来。”

　　王榆听到这边的对话，不经意看了过来，手下动作没停，还同时照顾着客人的需求。

　　“这样啊，那我等等她。”秦亦点点头，看来是找老板有事情。

　　江榗抬手示意她坐，去了一边给她接水泡茶。

　　几分钟后，江榗返回。

　　“秦亦姐，喝茶。”江榗递给她的专属杯子。

　　“谢谢小榗了。”秦亦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水温适宜。

　　她就着轻轻抿了一口，茉莉花茶的清香顿时在嘴中溢出，秦亦舒展了眉，内心的浮躁消去。

　　秦亦又多喝了小口，盯着手中的杯子道：“小榗，你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茶，真贴心。”

　　这话一出，江榗身子绷紧，僵在原地。

　　杨秋媛朋友多，隔三差五来几个，所以店里常备着各类茶叶和饮料，江榗受了林零的指点，这些自然是挨着牢记。

　　但常来的，秦亦便是其中一位，所以杨秋媛索性喊江榗给她买了一个茶杯放着，免得她每次来都要嫌弃用一次性纸杯，生怕上面积了灰尘。

　　即使每次给她拿杯子时，她都是挑的最底层的杯子。

　　时间一长，秦亦喜欢喝什么茶，江榗当然记得清楚。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秦亦放下茶杯，与桌面接触的一瞬发出轻小声响，江榗回神看了眼，白瓷杯沿晕染上了口红印。

　　她继续道：“怪不得秋媛说你干活仔细，小榗，你先去忙吧，不用顾我这边。”

　　“好。”江榗说完，就转身去给王榆打下手了。

　　只是这个过程里，总有道视线有意识无意识落到自己身上，江榗保持着沉默，置身于忙碌之中，只有客人问她话时，她才会带着礼貌性的笑意回答几句，其它时候，表情都是收敛起来的。

　　一上午过去，秦亦都没等到杨秋媛来店里。

　　王榆见她要走，像是打破了什么急着上前追问：“秦姐。”

　　秦亦回头，疑惑看她。

　　“请问你找老板有什么事情吗？如果下午老板来店里，我好给她说一声。”王榆说出了心里想好的借口，可念及这人是杨秋媛的好友，便说了实话：“其实，老板好几天没来店里了，我们都挺担心她的。”

　　杨秋媛懒和不靠谱是有目共睹的，常找借口不来店里，可无论怎么样，她都会打个电话或者发条消息，把她那个用烂的理由搬出来：

　　“喂，我今天来姨妈了，医生建议不要运动，店里就交给你和林零了哈，对了，记得监督周吟那个小丫头，她可爱忙中偷闲。”

　　王榆：“……”

　　一边偷听的周吟：“……”

　　这是不要运动的问题吗？她哪次来不是开车？

　　走的了几步路？

　　“杨秋媛，一个月来三次姨妈，你有空打电话，怎么不找医生检查检查脑子？”王榆忍不住怼她。

　　“王榆！你有病吧，我来姨妈检查脑子干嘛？！”

　　杨秋媛跟她们玩得开，平常互怼互掐，江榗都习惯了。

　　.

　　如今，她一反常态。

　　店照常开，几天下来都不见她的人影，甚至没有联系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周吟听此，笑得玩味：“说不定，杨姐和她女朋友度二人世界呢，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了。”

　　没想到，今天秦亦来店里，看来是同样联系不到人。

　　秦亦张口犹豫不决，眉头微拧，随后微微叹了口气：“你们不用担心，这几天她都在我家，只是今早起床发现她不在，我以为她来店里了就来看看。”

　　“你家？”这下换王榆困惑，“她为什么去你家？”

　　秦亦不想过多解释：“原因等她后面来店里给你们解释吧，我待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王榆心里被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揪着，她目送完秦亦，回头就看见江榗在自己的身后站着，没发声，不知站了多久。

　　“怎么了？江榗。”王榆猜不出她的心思，开口询问。

　　江榗摇摇头，“没事儿。”

　　.

　　理发店后面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有基础的厨房用具，平常她们不点外卖时，就可以选择在里面做饭。

　　江榗自带了提前准备好的饭菜，放入微波炉里加热。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打开了手机，点开视频软件搜索：当下流行的口红色号有哪些？

　　一只手撑在冰凉的瓷桌上，江榗不断滑动视频，看一个又一个大数据推荐的视频。

　　她没有化过妆，对这些化妆品不了解。偏偏在看见秦亦的口红印在杯沿时，便觉得颜色十分好看，脑海里浮现出阿江涂上口红的样子。

　　很好看吧。

　　江榗失神，阿江长得漂亮，唇形饱满，即使不涂口红，唇都是嫣红的。尤其是对自己笑时，唇角总是率先翘起，扬起好看的弧度。

　　但，理应送她一支口红。

　　收到礼物的阿江，一定会很开心吧。

　　江榗幻想着，神色变得无比温柔，这时，身边多出一个人影。

　　“哟，想谁呢？这神情，是你嘛江榗姐姐？”周吟端着她的午餐盒，用胳膊肘碰江榗，可还没碰到就被江榗一个转身给躲了过去。

　　江榗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关掉了手机。

　　周吟放下了午餐盒，双手抱臂，她方才匆匆之下，可是瞥到了这人搜索的口红呢？

　　不化妆，买口红，这不摆明送人嘛。

　　“送谁的？”周吟靠近：“关那么快干嘛？还不给我看。”

　　周吟看这人关掉手机那么快，笃定她心里有鬼。

　　她转念想想，心里嘀咕起来：自从自己来到店里，江榗对我很不错的样子，喊她帮忙就帮忙，说一不二的样子，从来都不会拒绝。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然后另有所图！

　　周吟想：下一步，该不会就是循循善诱！

　　于是，她颇为自恋道：“不会是——”

　　“送我的吧？”

　　江榗抿唇看向她，脸都有点变形，眼里闪过荒谬二字。

　　自己快速关掉手机，仅因为，不喜欢被别人窥看到自己的信息而已。

　　还有，她也不太喜欢与别人分享这些。

　　周吟却像是没看见，抬手放到唇边，佯装咳嗽几声，视线飘到别处：“虽然嘛，但是呢，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为人不错，年纪还小，很受女生喜欢，可你也……嗯……大可不必避着人家偷偷买东西嘛。”

　　“你……”江榗好笑看她，后面还没说完就被她疾速打断。

　　“我知道！”周吟嘿嘿笑几声：“我懂，你想给我惊喜对吧？”

　　“看你平常什么都不懂，一副老派的样子，没想到也会花心思搞这些。”周吟跟她对视：“我年纪还小，不懂那么多，所以不太能够很快接受你……”

　　“周吟。”江榗赶紧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免得她叽里咕噜，话一连通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出来。

　　“我不喜欢你，不是给你准备的，你别多想。”江榗一口气说完，刻意强调：“真的。”

　　周吟干巴巴眨眼，江榗见她老实，就松开了手，顺便打开水龙头洗手。

　　周吟缓了缓，长哦了一声，又不服气，长长哼了一声：“是你的举动行为有问题，太让人误会了。”

　　江榗洗完手，水珠顺着她的手背滑落，滴答掉到桌面，她拿了抹布擦拭。

　　“抱歉，我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看我的手机。”江榗语气里带了歉意，脸上却面无表情。

　　周吟又不满起来：“那你洗手干嘛，嫌弃我啊。”

　　江榗擦拭动作短暂停了几秒，她拿周吟这个爱闹腾的小姑娘没法，每次不解决，她便会一直缠着，很烦。

　　“没有，我刚好要洗手。”

　　恰巧，微波炉里面的饭菜热好了，江榗看过去：“准备吃午饭。”

　　周吟接二连三出糗，闹了个大脸红，慢吞吞把自己那份饭菜放进微波炉里。

　　“嘿，那你买口红送谁？”周吟抵靠在桌前，看着准备用餐的江榗，一副你不说，我就打扰你吃饭的架势。

　　“说说嘛，我好奇心重，平常没看你跟谁来往密切，店里又没几个人化妆。”周吟见她不说，乱猜起来：“你送给老板？”

　　“不对，老板不缺这些。你就告诉我嘛，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推荐色号呢。”周吟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今天化的妆好看吧，紧跟网络美妆潮流的小达人，你给我讲，我给你推荐色号，肯定那人收到了喜欢。”

　　江榗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筷子上的水珠：“送，当然是送给很重要的人。”

　　水珠擦干，江榗把纸扔入垃圾桶内。

　　周吟无语坐到了她的旁边：“我还知道是重要的人呢，重要的人也是要分类的OK，比如友情向、亲情向或是爱情向，恋、人。”

　　江榗不假思索，说出俩字：

　　“恋人。”

　　.

　　阿江救她于深渊，只要自己想她，她就会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江榗扪心自问：

　　我喜欢她么？

　　这是爱还是情感缺失需要的陪伴？

　　这么久的相处，那些疑惑渐渐变成了肯定的回答。

　　江榗会永远记得，那个下午，世间即将进入蓝调时刻，她躲在被窝里无助落泪，阿江唤她，轻柔打开了一层又一层枷锁。

　　最后，阿江环抱住她，吻了她落下的泪水。

　　“咱们阿榗啊，哭起来还像个小宝宝。”

　　江榗哭噎住，她眼圈泛红，吸吸鼻子，深深望着抱着她的人，泪水顺着眼尾再次滑落。

　　阿江俯身，亲昵抵着她的额头，唇轻轻摩擦过她发热的眼皮，再到眼尾，伸出舌尖舔舐过即将落下的下一颗泪水。

　　江榗怔住，连哭都忘了。

　　阿江视若未睹，下一秒，舌尖滑过江榗的唇，舔了舔。

　　“阿榗，我要亲你了哦。”

　　“不说话啊——”

　　江榗紧张起来。

　　狭小的窗户外，霞光如残血般印在蓝幕上，即将消失。

　　唇舌交缠之中，江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手下意识抓住了身上这人的衣角。

　　背脊一阵酥麻，立刻让她软了身，吻变得急切，在无法呼吸时，还好阿江放过了她。

　　阿江凑在她的耳边，眼睛看向窗户外，低喃道：“你看，外面在着火。”

　　江榗抱着她，寻着视线看去，应和道：“是啊。”

　　——那里在着火，烧得噼里啪啦响亮。

　　火势大了，蔓延开来的同时，江榗感受到了皮肤的灼热。

　　七点一十二分，归于黑暗，她们再次接吻。

　　对她而言，阿江不是亲人，是灵魂共振的恋人。

　　.

　　“我天！”周吟一个起身弄倒了凳子。

　　砰！

　　她弯腰去扶，扶好凳子没再坐下，反而站在她旁边看着，嘴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睛都睁大。

　　江榗在这样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夹了块豆腐放入嘴中。

　　她记得阿江说过的话——

　　“阿榗，身上不许沾染别人的味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说是现实，算是思绪回笼，蓦地忘却身旁走来走去的周吟。

　　江榗低头望着趴在她大腿上，支着下巴正在笑的阿江，眉宇瞬间柔化，带了几分讨好与得意：

　　“你看，你说的话，我都一一记得。”

　　阿江忽地歪了歪脑袋，眉高高扬起，噙着笑轻声道：

　　“我知道，做得很好，我的恋人。”

　　“阿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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