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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姜逢春毅然转身回了房间,从窗户离开了这个地方,就如不久前她翻进来一样。
在初升日光的照耀下,来到了河边,她望着对面的山坡,头一次觉得如此遥远,她每次去都不是自己去的,现在找不到路,还真是犯了难……
她盯着河面眼中跃跃欲试,她想试试直接游过去如何?虽然她不会游泳,但她又不是人,应该是不会死的……
她的想法还未付诸行动,就远远的听见了别的动静,她不想被人误会跳河,也不想被发现她想去对面,只好先随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来人越来越近,好像是两个……
年轻的男人开口问道:“叔,今年什么时候开窑哦,我感觉这河都要被我们挖穿了。”
年长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快了,等女娃们去上学了,应该就要开窑了。”
大热的天气,年长一辈的男人穿着长衣长裤,不过这在罗家村是很常见的打扮,没有人会觉得惊讶,因为罗家村成了婚的男人基本都是一身长衣长裤,保守得不像这个时代的男人,而未成婚的又是另一个极端,光着膀子裤衩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四处张扬。
年轻人扛着个锄头,笑得牙花都出来了:“开窑过后就是全村分红的日子,然后就是安排对象,结婚的日子,真希望这次村长能选上我!”说到这喜笑颜开,美滋滋。
“那就要看你们之间的缘分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去干活……”
年轻男人突然凑到他阿叔耳边,小声的问道:“这群来旅游的男人什么时候走啊,村长不会真的要把罗家瓷的法子交给他们吧?”
“罗家瓷哪里有这么好学的,心放到肚子里,去干活,不然等会儿就热了!”他阿叔没好气的照着他的脑袋一巴掌。
两个男人话不是一般的多,絮絮叨叨得让姜逢春昏昏欲睡,慢慢的河岸上人多了起来,都是想趁着日头不大先干一波,姜逢春走不掉,只好寻了个阴凉地,无聊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窝着。
她就躺在这片草地上翘着腿,不知不觉间她躺得的位置只剩下一颗拇指粗细的树苗,随风摇摆,昏昏沉沉中将根扎进了泥土里,小树苗舒坦的抖擞着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翠绿翠绿的。
罗恒阴沉着脸,步履匆忙的找来,对着在河里忙碌的男人道:“阿芳家里那个小姑娘跑丢了了,大家把手里的活停一停,瓷土不忙着挖,先去找找,可别出什么事……”
男人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行动上倒是利索不论是在河边挖土的还是潜在水里挖土的,都白花花赤条条的上了岸。
很快这条河就空荡了起来,这样大的动静姜逢春也清醒了。
“真让他们去找啊?”头顶传来了声音。
“你给知情的传个话,若那丫头是被村里猴急的小子虏走了,那就带回来,若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那就直接处理了……必须要比年轻人先找到那丫头!”村长的声音伴随着咳嗽声传来。
姜逢春挑了挑眉,啧,还想杀人灭口啊。
“村长,好多人又开始发病了,您看祭祀什么时候开始?若是还有很长时间,能不能寻个止痛的法子,不说他们就是我都快受不住了……”
“你想要家财万贯,就得受得住这痛!”村长觉得他乱了人心,训斥道,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等会儿去问问那个老婆子……”
“那老婆子这些日子越发疯疯癫癫了,要不还是将祭祀提前吧……”
“我自有思量,你先去找人……”
“是”见村长脸黑了,那人不敢再问。
老婆子?姜逢春脑子里闪过了第一日见的那位,小树苗抖了抖,又抖了抖,姜逢春才迟钝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再次能使用双腿时,姜逢春手脚发软的爬到岸边,只能远远的看见那老头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急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身形忽闪忽闪的,再看已经在十步之外……
姜逢春停下了脚步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新奇得好像得了个新的,她跟在老头后面一次次的尝试,在九转十八弯时总算是掌握得熟练起来。
虽然是打定主意先跟着村长去看看那个老婆子,但也算是无心插柳,她终于到了河的对面,看见了那熟悉的坝子,也看见了那熟悉的河对岸,又转了个弯爬了山,看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坟包。
姜逢春微眯着眼睛就看见了最上面并在一起的三座孤坟,恍然间好像看见了两位姐姐冷着脸同她打着招呼,昭昭姐姐蹦蹦跳跳的想被她看见,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罗恒每次经过这块坟地时,都觉得身上又冷又重,他本就不喜来这,脸上的神色更加阴鸷,嘴里骂着那个疯婆子,骂着那些不知趣的鬼东西,越骂脸色越白,他骂的声音越来越大,疯狂诅咒着……
这样的骂声好像有用,罗恒感觉身上回了些暖,放开了嗓子叫骂,甚至愤恨的看着这块坟地。
在他叫骂前,好多似影似幻的黑影飞扑到老头身上,啃食着老头的生气,但随着他的骂声越大,她们渐渐近不得身,只能怨恨的看着他,在阳光的灼烧下愤恨的离开。
污言秽语听得姜逢春银牙咬紧,想要直接去弄死那个老头,却被浓郁的黑气缚住了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
等她们都离开时,那老头脚步快得快要走出她的视线,顾不得再想赶紧跟上。
一栋小屋孤独的立在山间,四周破败得如同立刻就要坍塌一般,谁看一眼都会觉得它的寿命将尽。
姜逢春怔怔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屋,昨夜突现花白的头发和渐渐爬满的皱纹组成了初次见面时疯疯癫癫的阿婆,十米的距离犹如天堑,她突然不敢去求证,也不敢去看……
那老头毫不客气推开院门,又撞开了大门,犹如土匪过境在小屋里放肆的翻砸……
心底突生的怒意,四周的草木都颤抖起来,乌黑的长发犹如灵蛇从姜逢春身边带着无边的杀意快速的朝那老头靠近,。
姜逢春眼中眼白消失,只有墨染般的黑瞳:
冒犯阿婆者,杀!
长发还未靠近
那老头犹如炮弹从小屋中抛出,重重落在院门之外,他全身冒着黑气,伴随着浓郁的腐烂气味。
罗恒挽起衣袖,手臂上的血肉飞快的溃烂腐败发臭,不断的往上蔓延,他颤抖着取出挂在腰间的匕首,不断的剔出腐肉,手起刀落间直到肩膀才显出新鲜的血肉,罗恒这才失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口气还未咽下,状况又生,他着急忙慌的将裤腿挽起,腐肉吧唧一声掉落在地上,吱——的一声,消失不见,就这段距离,他的小腿只剩下白骨,又在他的哀嚎中生出新肉。
一声声哀嚎唤醒了姜逢春的神智,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姐姐们都在休息,自然是该阿春来保护阿婆,她想着这几日跟阿婆和姐姐们的相处,笑盈盈经过老头,进入了院子里,以保护者的姿态盯视着他。
罗恒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怪物,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也无法掩盖那副妖怪摸样,如游蛇般的长发从他的膝上滑过后,冰凉阴冷让他的心脏都漏了一拍。
他感觉自己又衰老了几分,定是被这个怪物吸走了生机!!
罗袖又养了什么怪物!
罗恒目眦欲裂的盯着那被浓重的绿包裹起来的怪物,长发的末端坠着绿叶,绿丝绦般的枝叶勾勒出一条长裙,这个怪物个子不高,面目隐藏在浓密的枝叶里,只能看见一双墨色的全瞳,摄人心魄。
“你是谁,你也是阿袖养出来的怪物?”
怪物?姜逢春愣了愣,又瞥了瞥罗恒惊恐的模样,佯装淡定的取出一面镜子。
姜逢春在镜子里乌黑的全瞳,惊了一下,又看见叠附在脸上的叶片,顺着乌黑的头发看下去,纵使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来这曾经是一个人,而是植物仿人的拟态。
从她决定走进院子时,就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上涌,才接受了自己是一棵树,现在又直观的看到了自己的非人形态,饶是姜逢春经历得多也忍不住有些怔忪。
随着姜逢春坐下,枝条抚过的地方如逢甘霖,野草颤颤巍巍从夯实的泥土里冒出头,破败小屋上的房梁也悄悄长出了芽包。
院里所有的植物都在悄无声息的新生、生长……
只有罗恒觉得自己生命将尽,阿袖终归不顾同村的情谊命令这个怪物来取自己的性命,想着自己遭的罪,忍不住老泪纵横。
“阿袖,你出来好不好,我们终归还是有着几分血脉相连,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让个怪物来了结我……”
“我做的那些也是为了村子好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是我带着他们过上了富裕的日子啊!”
“他们日子过得苦,你不仅不帮他们,我想了办法,你不仅不支持,还养这些怪物来迫害他们,让他们一直痛苦,你怎么这么狠心呢?我只是想求你让大家松快几日,你却要杀我!你真是不可理喻!”
姜逢春本来冷眼看着他唱念做打,没想到他说到最后还忍不住愤恨起来,怨怪咒骂起了阿婆,轻抚着现在的面容,有了新的主意。
“我乃山神……”
此话如惊雷般落在罗恒的耳际,他神情空白了一瞬,使劲摇了摇头,来不及听完姜逢春的话,就大声打断:“不可能,山神早就死了,我罗家村无人供奉,怎么可能会有山神!”
姜逢春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问道:“是吗?你怎么就确定无人供奉我?”
罗恒内心惊疑不定,在看见四周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的杂草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慌张得四肢混乱手脚并用离开院子,他要去看看……是谁唤醒了被杀死的神!
虽然不明白他在怕什么,看那老头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姜逢春才盯着那扔出老头后关上的屋门。
浓郁的黑气焊死了这扇门,姜逢春相信阿婆不会伤害自己,试探性的推门,这扇关得死紧的门在姜逢春靠近时主动打开了。
姜逢春四周逸散的绿色生气毫不客气闯了进去,霸道的霸占了屋子,将黑气碾压驱赶……
屋里的家具似乎是被黑气腐蚀,也许是被时光摧残,那藤椅已经残破不堪,供台歪歪斜斜仿佛马上就要倒下来一般。
姜逢春穿过已经烂了的门帘,来到了她好奇的里屋,一架垂着床幔的架子床,一些柜子和箱子,偏头时却发现夜里那个穿着肚兜的胖陶瓷娃娃竟然还好好的放在柜子上。
她好奇的走了过去拿起那个娃娃,一股凌厉的黑气袭来,嘶哑的声音从被遮掩的床上响起:“不要碰我的囡囡!”
怕被摔碎,姜逢春将那个陶瓷娃娃抱在怀里,才侧身躲过袭击,被黑气扬起的床幔让她看清了床上人的样子,鼻头忍不住一酸,她还是无法将这个头发凌乱衣衫破旧的疯癫阿婆跟那个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的女人重叠在一起……
被生气驱赶的黑气紧紧的包裹着阿婆的身体,它们紧紧的环绕着阿婆,不远离去。
阿婆看见姜逢春时,眼中关切还未完全显现,就被翻腾的黑气压住了神智,对着姜逢春就要动起手来,姜逢春抓住阿婆的手,生气霸道的挤进了阿婆身体,将黑气驱赶,随着驱赶的黑气越多,阿婆花白的头发开始泛青,眼中的癫狂渐渐消失慢慢变得清明。
“我的囡囡啊,来看阿婆了。”
姜逢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想要抱住面前这个女人,比她更快的是那头长长拖在身后假装头发的枝条,紧紧的缠缚在阿婆的身上,导致姜逢春都傻眼了。
阿婆被这样的异状逗笑了,拍了拍勒住自己的枝条:“它们还是这么不乖啊……”
姜逢春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彻底呆滞了,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来:“我以前也这样?”
阿婆笑而不语,伸手将她拥在怀里。
姜逢春梳理着阿婆的身体,她无法将所有黑气驱赶,只能驱赶出一部分,而驱赶出来的黑气被枝叶压制在小屋的角落,一时间犯了难。
赶出来了,然后呢?
怪物摸样的姜逢春举着那团黑气看了好久,想到那个老头害怕又胡搅蛮缠的模样……
几根抱着黑气的枝条开始往外游走,不断的往外蔓延,高密度的黑气团出来的球,是一个人肉眼都能看见的黑球,它越过坡地,爬过平地,跨过小河,将那颗篮球大小的黑球送到了对面。
随着枝条的撤离,砰的一声扩散开来。
随着黑球的炸开,黑气犹如活物一般飞快的寻找到了依附之物……
罗家村里还在寻找姜逢春的人群中穿着长袖长裤的男人们突兀的跌倒在地,不顾众人的目光蜷缩起来,痛苦的嚎叫、打滚……
年轻人和女人看着他们痛苦的模样,心疼和惊骇交加,他们是自己的父亲、丈夫,短暂的呆滞后,想要扶起男人,却又无从下手。
腐烂的气息从男人身上扩散,与平日里逐渐腐烂的钝痛相比,现在犹如万蚁噬心,他们疼得牙齿都在打颤,艰难的从牙齿缝挤出一句话。
“去找村长……”
还没来得及查供奉的罗恒被带到了这里,拿着烟杆的手不住的颤抖,使劲的抽上几口,可惜现在连烟都无法麻痹身上的疼,他阴沉着脸,这是罗袖的警告,她在警告他的冒犯!
该死的疯婆子就算疯了都还在垂死挣扎,罗恒阴鸷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人,眼睛里的血丝覆盖了眼白,他总有一天会弄死她,摆脱她的制衡……
他敲了敲烟杆宣布道:“是瓷神发怒了,大伙准备祭祀吧!”
而做完这些的姜逢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去,只能坐在这里发呆。
“阿婆,你知道我该怎么变回人吗?”
“等囡囡想成为人了自然就变回去了。”阿婆一边回答姜逢春的问题,一边将院子里采来的鲜花插进茂密枝条模拟的头发里。
姜逢春眼睁睁看着碧绿的自己在各色鲜花的映衬下,竟然有些好看,莫名的就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从前是一颗树,还是一颗会变成人的树的设定,她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传说中的树妖?
在她的思考中,镜子里出现惨白的人脸,拖地的树枝变成了齐腰的长发,阿婆插上的鲜花依旧固定在发间,多了几分生气。
“阿婆,变数是那个老头子对不对?我要去看看那个老头子还要搞什么幺蛾子……”姜逢春欣赏完满头鲜花的自己后,问着阿婆。
“可能是吧,村子里的一切突然就变了,本来他们应该在赎罪中痛苦的循环过往,消解孩子们的怨气,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再重复过往,竟然将日子过了下去……”阿婆也很迷茫,她的记忆因为被同化污染出现了断裂,无法确切的判断谁是这里的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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