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过火

　　我叫弗朗斯·格尔顿，前第三系星A序军团上校。

　　今天，我想给你讲一个，来自凯尔盖朗的故事。

　　...

　　我出生于主星，十几岁的时候正逢全宜居系星战乱，系星之间互相用热武狂轰，死了近千万平民。十四岁前的我每天都在逃亡。战争的火从十三系星烧到主星，其中又以九到十三系这些偏僻星球打得最猛。每个昨夜睡着后的早晨，耳朵总是因为爆炸声而比眼睛先醒来。

　　我抓起刀，在荒野上奔跑，成串的炸弹炸出只有3000年以前才有的烟花景观，为数不多的破烂帐篷顶燃起来，跳跃爆开的暗红烟雾一路蔓延到我的脚后。我的背后仍有无数漆黑的身影，他们一齐狂奔，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多呼吸一秒。

　　这是日常。

　　我的父亲死在这当中的某一天，巨大的战斗机飞过被烟雾遮挡的天空，它们的阴影里，没有一个幸存的人。
　　父亲被炸成了很多段。

　　那天我第一次停下奔跑。战斗机并不在意谁死了，死了谁，我抑制着心里那些一瞬间涌起的东西，不停地告诉自己炮火不会落在打过的地方，拼尽全力才捡起那些被人踩踏或是落在远处土坎里的残肢。

　　我抱着父亲，扳正他落灰的脸庞。我对着他喊：”爸爸。“
　　无人回应。
　　我的皮肤多处被刮破，渗出很多血，手臂上留下几条很长的划痕，破碎的衣服兜着一堆残破的肢体。我看着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手臂和腿，生理地吐了一地。
　　吐完，我抱着合拢来只有包袱大小的父亲和就快逃远的人群登上船，去了新的避难所。

　　那是一座孤岛，叫凯尔盖朗，随行的人告诉我，这座岛在很久以前一年只有几十个访客，现在，这个小岛被一千多人占领，突然显得那么不同。

　　有人上岛时开玩笑说，嘿，哥们儿，想开点，至少在和平年代来这地方还要八千欧元呢。
　　说完就被揍了一顿。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全世界最孤僻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躲避战争，谁会愿意花八千欧来这看死鱼。

　　我在岛边缘的某处乱石堆里挖了个坑，把父亲埋葬了进去。

　　那天夜晚下起了暴雨，有很多帐篷被吹走，百来个人在暴雨里痛哭。雨势越来越大，风暴之后，深邃的天空骤然间被夺目的白光覆盖，接着响起一声爆炸的轰鸣，在海上回荡。
　　也许那是深海里□□爆炸的声音。

　　可这只不过是我们逃到这里的第一天夜晚。

　　凯尔盖朗岛六千多平方千米，我们从岛的一边登岸，根本看不见黑夜里其他方向的海面。

　　两天后，引爆□□的佣兵□□遣一支队伍提前前往凯尔盖朗岛作为接应或支援，而我们这群平民只比那支军火充足的强大队伍早到两天。

　　声嘶力竭。
　　“家族在第三系星有一定的军火储备，第三系星的A序军团少将欠你母亲一个大人情，去，想办法带活着的人去第三系星！带他们走！”

　　绝望的呢喃。
　　“主星留不得......我们没有武器，我们永远都是羔羊......”

　　恳求。
　　“保护好孩子，求求你保护好我的孩子！”

　　我呼喊着那群孩子，踉跄奔向岛边。几年来总有无数的人在我耳边残喘着说出这些，我已经来不及反应当时想到些什么，只知道有无数的人逃窜着，又有血雾倏然炸开，尖叫，混乱，一切都那么模糊。

　　逃走，孩子，离开。
　　军火，武器，羔羊。

　　我们都是等待被审判的牺牲品。

　　我至今记得微亮的刀刃与森森白骨碰撞时的震感，血渍填补上刀刃的缺口，割开皮肤时会有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柔软与粗糙。
　　这把被打磨过的屠刀砍向一切阻拦我的人，我力所能及地保护着我能护住的孩子，头也不回跳上军队来时的小木艇。

　　活下去。

　　这条路漫长无比，我走走停停许久许久，地平线始终都没有出现那一丝曙光。

　　直到两年后，我登上第三系星。

　　…

　　那个下午依然并不宁静，我和那些孩子们用捡来的武器挟持并夺来了一架原属第九系星侵略者的PL077小型飞行器。

　　这架飞行器是第九系星最通用的款型，由于我们与侵略者交过火，导致飞行器部分地方损坏。我藏好飞行器，和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一同去几公里外的失落城市里悄悄捡回一些维修工具。
　　我半跪在地上，拿着工具撬开一处向外翻的铁皮。其中一个跟我一起去捡工具的孩子坐在我旁边，一边给我递东西，一边惊奇地问：“你还会修飞行器？”

　　“假如，”我把头探进飞行器内部，“你有一个在国家分崩离析前是正高级工程师的父亲，那么你就会掌握很多技能。”
　　他咧嘴；“哇，我爸是无业游民，无敌了。”

　　那架飞行器我们花费了两个多月才修好。没有专业检修工具，没有测试性能的设备，没有具备相关知识的专业人员，我们一群人就靠到处捡破烂、在湿泥上纯手算和不停试飞，最终才勉勉强强凑出个能飞的玩意儿来。

　　但修好后，我们对着这个几人高的银黑色机器，忽然又有点迷茫了。

　　“我还想修。”奇塔拉着张脸瞪着它，“我不认为这玩意儿能飞。”
　　站在他身边的汉瑞给了他一拳：“已经不错了，你应该感谢它的核心板块和内部组件没坏。”
　　“那不修它了我们现在干什么？”

　　“去别的系星。”我说。

　　一群人看向我。

　　我拉开那扇试飞期间总是脱落的舱门，登上去。
　　“去哪颗系星？五分钟，你们可以商讨一下。”

　　...

　　从主星到第三系星的航程要两天多才走得完，万幸的是，这一路的天空并没有那些军队或私人的战斗机阻拦。我们穿过卫星带，在第三系星的天空上飞翔。

　　三分钟后，小型飞行器的显示屏突然黑掉一半，浮现出一排冰冷的文字。

　　[现在，主星的来访者，立刻下降，坐标xxxxx，xxxxx，否则一分钟后我们会进行防卫拦截。]

　　飞行器紧接着剧烈晃动了一下，文字刷新：

　　[带上后方的小孩一起到地面等候我们的人来。]

　　一瞬间，死亡逼近时才会流下的冷汗不停地从额角滚落。不用我喊，那些小孩们就拿上后座下的武器，窜上前来。
　　“离开这里！”奇塔在我耳边吼。
　　我来不及瞪他，毫不犹豫输入坐标，飞行器迅速下降。

　　而地面已有一群持枪的士兵等候着我们这群“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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