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

　　那俩人四目相对，忽然愣住，反应过来后才惊觉居然没整个鸳鸯锅！简直是百密一疏啊！憋了半天，周厌大笑：“粗心啊！杨予晖。来喝吧，啤的，喝完还有一箱在等待你呢。”

　　祁枝雪像是做错事，不好意思再看杨予晖，默默地把沾了辣水的肉往清水里涮涮，只不过后来，都是杨予晖一边给他涮，一边喝酒。等到喝得差不多，才想起来生意还要做。结果一看时间，做个鬼啊？都八点了，一会要关门了。何况，喝得都挺上头的，走路都迷迷糊糊的。

　　周厌喝得不多，但一点就醉。人醉酒后不是兴奋便是瘫在地上，他喝高兴了，讲了一箩筐过往的事。不是上学时的爱恋便是长大后的糗事，弄得杨予晖频频捂嘴，生怕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形象给说没了。

　　那时，祁枝雪没多大表情，顶多装作讶异地笑笑，然而眼底的笑意却随着拿起酒杯的动作倏地消失，一双清澈的双眼此刻晦暗不明地看着他们互相搭着手臂的肩膀。等到杨予晖看过来，又若无其事地倒了一小点一饮而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杨予晖着急忙慌地解释：“我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他才是。他天天……”

　　“诶诶诶！杨予晖！”周厌掰开手大叫道，“我也没有见异思迁，我只是让你学着不要那么为情所困，懂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一看你就不懂，我告诉你，不懂就不要胡说！”

　　杨予晖推开他，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才喜欢胡说。”

　　周厌半醉半醒着，笑：“诶，有一点我可没胡说啊！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你是有一个暗恋的人的，可是你喜欢否认，我也不能确定，到今天，到今天！你才给我说清楚！还是不是朋友了？一点也不仗义！”

　　祁枝雪朝杨予晖看过去：“你真的谁也没告诉？”

　　杨予晖靠过来：“告诉啥？告诉周厌只有被嘲笑的份……”

　　话未说完，又被周厌打断：“诶诶诶？什么叫只有被嘲笑的份？我什么时候嘲笑你了？你以前肥得像头猪……还想追人的时候，不都是我在后面为你出谋划策。你这人不仗义，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还用八年？八分钟我就给你搞定了好吧？你看看……你看看！你是真傻！我都不想多说你！”

　　杨予晖：“……”

　　杨予晖不知想到什么，耳根烧红，慢慢捂住了脸：“哎呀！确实，没想到。现在才想起来，多少有点后悔。”

　　周厌嫌弃地瞥他一眼：“不信任我呗，这就是不信任我的下场！”

　　祁枝雪又朝杨予晖那边看了看，什么都没多说，只是笑笑。若说刚才的笑容有迎合的意味，此刻却盛满了心酸。

　　八年嘛……那很久了……

　　真的有人靠寥寥无几的瞬间就能活下来吗？

　　可这不就是杨予晖？

　　祁枝雪低着头，无动于衷地盯着空了的酒杯。

　　哦忘了，这也是曾经的他自己。

　　-

　　楼上有间房，给周厌住的。

　　杨予晖扶着周厌上楼，祁枝雪就在身后帮他。

　　终于把醉酒的家伙送到了床上，俩人互相喘着气，累得不行。祁枝雪额头渗出冷汗。杨予晖给他拿纸擦了擦，又轻声问：“想上厕所吗？我有点想，要一起吗？”

　　祁枝雪微微愕然，那人随之起身：“一起冲水，省水费。”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祁枝雪：“我先。”

　　杨予晖目光追随他：“好啊。”

　　祁枝雪说罢冲着厕所闪了进去，那个小店不止楼下装修精致，楼上也大差不差，但就是空间有点昏暗逼仄，刚够马桶和洗澡的。他正这么想着，身后那人紧随其后，用手挡住了门。趁他毫无防备，一气呵成地关门贴进来，重重压在身上。

　　窗外，有淡淡月光洒进。

　　祁枝雪视野昏暗，艰难开口：“你……你干嘛？”

　　“别分手。”杨予晖慢慢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含糊，还有酒气，“真的别……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他不知这是真喝醉了耍酒疯还是在装醉，推了推对方仍然没动。

　　祁枝雪无奈，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词。

　　杨予晖抬起头，疑惑：“默认了？”

　　祁枝雪摇头：“我这个姿势很难受。”

　　杨予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桶：“那就坐下来，慢慢说。”

　　“我是让你出去，”祁枝雪扭过头，“你要先上也可以，我回家再说。”

　　“回家？”杨予晖屏住一口气，轻轻靠近他的耳边，像是在有意调戏，气息颇重地全部喷洒，弄得祁枝雪一个劲地往后躲，直到受不了慢慢坐下来，“今晚不回你家，回我家好不好？”

　　“杨予晖……”祁枝雪扭开头，特想推开他，结果自己的一双手被他的手摁住，毫无动弹的可能性，“你别耍酒疯好不好？”

　　“耍了又怎样？”杨予晖笑笑，“我就是想亲你，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不可以。”祁枝雪在他耳边小声道，“现在还不可以。”

　　“不可以吗？真的不可以吗？”杨予晖的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细小浓密的睫毛互相纠缠，祁枝雪往后躲了一下，却径直被大手掰回来，“我怎么觉得这是可以的意思？”

　　祁枝雪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觉得自己要完。

　　今时今日，这个场景，不完还能怎样？

　　于是假装哭丧着小脸，屏息凝神地等待。

　　然而杨予晖捏着他的下巴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疑惑地对上了对方的双眸，正要问，那人开口：“先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照做不误，睁着大眼睛给对方看。

　　目光流转，杨予晖仔仔细细地盯着祁枝雪看了好大一会，像是要瞧出个不同，又像是舍不得，在不遗余力地观赏，最后不知想到什么，露出几分辛酸与伤感，忽然起身，问：“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祁枝雪眨着眼睛：“……没有。”

　　他拉起他，顺势摸了摸头：“分明就是有，还不敢承认，胆小鬼。会不会以后害怕我？不愿意和我亲近了？”

　　祁枝雪：“……”

　　祁枝雪摇头，有点失落：“不知道。”

　　杨予晖轻笑一声：“不知道啊？宝宝？宝宝怎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呀？是不是见到我就变傻了？还是喝多酒了？糊涂了？但我觉得，你无论怎么样，都很可爱，我都很喜欢。真是舍不得离开你啰，要是可以多抱一会就好了。”他慢慢离开，关上门，“行了，你上厕所吧，等会送你回家。”

　　门关上带起了一阵风，似乎温柔话音还缠绕在耳边，祁枝雪心有余悸地愣了好久才有下一步动作。他没想明白，为什么和自己预想中不一样？更没想明白杨予晖究竟是清醒的还是喝醉了？为什么这么怂……

　　是太喜欢他了？所以舍不得吗？

　　有什么好舍不得？

　　欲迎还拒、你推我往不是经典桥段吗？

　　简直百试不厌！

　　他果然一点也不了解他。

　　这都不敢……

　　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他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出门竟然没看见杨予晖，气得关了楼上的灯往下走。果不其然，那人把东西收拾干净后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祁枝雪走上前去，想叫醒，结果对方没有睡太熟，听到动静便醒了。

　　不知道那点时间内想到什么，杨予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他的衣服，将人拉过来后攀上双手，说：“刚才太困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上完了？那回家。”

　　“等一下。”祁枝雪站在原地看他，表情很是认真，“现在先不回去。”

　　“怎么了？要不坐下来慢慢说。”

　　杨予晖想拉他，却被反挣。祁枝雪脱离他温暖的手掌心，往后退了一步：“有件事，想找你算账。”

　　“嗯，什么事？”杨予晖枕着手看他，目光温柔。

　　祁枝雪轻笑一声：“这么些日子以来，你都知道是我，不止一次地用你喜欢的方式靠近我。而我，不知道是你，我也不敢确定是你，我只是觉得你很莫名其妙，万一……万一那可就不好了。可能站在你的角度来说，是让你开心的，但是我，是很讨厌你这么对我的。”

　　话音刚落，杨予晖因为困倦而模糊的双眼逐渐清晰，看了看祁枝雪，又低下头，喉结滚动，犹豫不决。沉默那瞬间，真是感觉一万句解释的话都说不清了，心力交瘁地道：“我不是……我……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每天想见你，我……我脑子有点笨，没有替你考虑到这些，对不起。”

　　祁枝雪无动于衷地盯他两眼，扭过头不愿看，肉眼可见气劲不小。

　　“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开心，可以拿我撒气。”杨予晖又拉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摸，语气近乎恳求，“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生气，别分手，别故意不理我。”

　　祁枝雪还是没说话，沉着眼眸，低头看。

　　杨予晖抬头冲他笑，慢慢将他圈在怀抱中：“在想什么？不说话的话，我可不可以当作你原谅我了？”

　　祁枝雪罕见地伸出手摸了摸杨予晖的头发，接触手心那瞬柔软且浓密，还挠得心里痒痒的。不知怎的，手指从头发滑到了细腻的脸颊，杨予晖皱了皱眉头，扭过脸，竟然吻了他的手心。

　　祁枝雪忽然来了兴致，小声故意道：“可我还是……讨厌你。”

　　“讨厌我？”杨予晖问，“为什么还是讨厌我？”

　　祁枝雪没说话，另一只手却十分有空地关了灯。

　　视野突然漆黑一片，只有月色与气息渐盛。

　　杨予晖茫然地接受着突如其来的拥抱，像是一个大礼，他完全没有设想过对方的主动。然而当来临时才知道相互依偎这件事可以做到如此亲昵，甚至刚才所有的紧张都一瞬间松懈了，心也有了栖息之地。

　　祁枝雪贴在他的耳侧，顺势抚摸着背脊，依依不舍道：“其实我也想多跟你待一会，既然你困了，那就回家睡觉吧。”

　　他说罢便不负责任地要走，刚起身又被拽了回来，杨予晖鼻尖蹭在脖颈间，气息洒得惊人，他受不住躲了躲，结果一双大手径直往上衣上撩，摸到凸起的骨头，让人心惊。

　　“别啊，不是讨厌我吗？”杨予晖笑了笑，双手还在肆无忌惮地在后背上探索，“不得讲清楚为什么还是讨厌我？”

　　祁枝雪心头一颤，皱着眉头朝他看过去：“我错了，别……”

　　双唇就在嘴边，杨予晖盯了没两秒，直接咬了上去，唇瓣撕咬，落下的每个吻都很重，他抽出空问：“别什么……不是你先的吗？”

　　玻璃窗外，有车灯一闪而过，祁枝雪停下来看他。杨予晖也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委屈蔓延到眼角，湿漉漉的一片，忍不住笑：“好委屈啊宝宝？我又没用力，只是用手，这都受不了？还没出来呢。”

　　“我不要了……”

　　“不要？”杨予晖举起左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般，随后笑道，“欲望这么强，还不要？我知道了，故意呢。”

　　祁枝雪不看他了，气鼓鼓地看着别处。

　　“现在还讨厌我吗？”杨予晖从容地拿纸擦了擦手。

　　“……”

　　“不讨厌了？”

　　“讨厌。”

　　“为什么？”

　　“因为你……”祁枝雪盯着他，“很一般。”

　　杨予晖转头，一愣，反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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