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水者

　　谢桁阳的家，是一座位于绛南道的独栋别墅，大概六百多平的面积，附带一片不大的空地，特地请了C国的设计师来营造了仿古的山石小径、玲珑庭院，在异国他乡也算聊表慰藉、安抚思乡之情。

　　当年谢桁阳读大学的时候实在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谢家老祖母心疼长孙，特地给他准备了这里作为留学礼物。

　　要不是当初谢桁阳是个未成年，小孩子身弱不好担财，这处房产早就划到他名下了。

　　入眼层峦叠嶂、花木扶疏，几片落叶悄然而下，季沍霜还没进到正院里就看迷了眼睛，穿着谢桁阳那件对他来说稍大一点的灰色风衣，围着条颜色细腻的红围巾，转悠悠地在门廊里仰头看身边柱子顶嵌着的夏荷方形云纹雀替。

　　“喜欢吗？这是榫卯结构的加固组件，”谢桁阳双手放在他肩膀上，跟他一起抬头看，“算是我所在的国家十分擅长的一种建筑技法，制作高度复杂加上精妙的艺术性，能充分彰显文化特色。”

　　季沍霜点点头，转身对着谢桁阳比划：【我知道，这里也有人在学C国的东西。但他们学会了之后就说是他们自己发明的，我不明白，他们不够诚实。】

　　谢桁阳笑着揉一揉满眼困惑的少年脑袋，牵起他的手朝别墅里走去。

　　季沍霜穿的鞋是谢桁阳新给他买的短靴，先前从来没穿过这么厚的底，走路有点不适应，走走道就踢台阶，最后是被谢桁阳打横抱到门口的。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还没等谢桁阳用指纹解锁，屋里居然有人来开了门。

　　“哟，小阳怎么捧着个大活人回来了，头一次看见这么请朋友进门的。”

　　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穿得很整洁干练，腰间系着围裙，也是C国人。

　　“刘妈？！”

　　谢桁阳又惊又喜，单腿膝弯上抬，季沍霜在他怀里向上颠了一下，抱他抱得更牢靠了一点，两人依然保持这个姿势跟在刘妈后面进了屋：“您怎么来得这么快啊？我还以为得明天下午呢。”

　　“嗐，别提了，从你打回家那通电话开始，家里老太太就紧赶慢赶地催我快点飞过来照顾你，连机票都是她给我订的，”刘妈一边说话一边急吼吼地进了一楼厨房，过了不到两分钟就端出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冰糖银耳雪梨汤放上会客茶几，里边还飘着红亮亮的枸杞，“哪，快放下吧，别抱着客人了，不合礼数。你俩都过来，在外面冻了这么长时间，喝点热乎的东西暖和暖和，秋天容易上火，喝这个正合适。”

　　“这次来还是待三天就走？我奶奶那边不是还得有您陪着吗？”

　　“能待一周。昨晚上小笙打视频回家，说是最近突然学校放了几天假，先生和夫人告诉她你在这儿，她就收拾东西说要来这找你玩、不回国了。”

　　“行，那我一会儿问问她用不用接……哦，看来我这是沾了她的光啊，您就疼她！”

　　“说什么呢，你、小明，还有小笙，你们仨我都一样喜欢。”

　　“桁明怎么样？”

　　“挺好的，几天前刚跟夫人打过电话，欧洲那边气候还行，没犯毛病。”

　　“那就好。”

　　他俩全程都是C国话沟通，就导致季沍霜夹在中间，一脸空茫地看看他又看看她。

　　谢桁阳瞧着他的局促样，一笑，把他放在了一楼客厅沙发上，给他脱鞋、脱外衣、摘围巾，又亲自端了碗雪梨汤来送到他手里，简单嘱咐：“用调羹吃吧，小心烫。”

　　季沍霜点点头，随后先对着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在谢桁阳和自己身上打转的刘妈欠了欠身表示感谢，这才低头专心对付起这碗热乎的点心。

　　“哎哟……先生和夫人这么些年，好像都没这个待遇吧，”刘妈有些促狭地朝谢桁阳挤挤眼睛，话里是善意的调侃，“果然长大了，都会照顾人了。”

　　“差不多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谢桁阳光明正大地认下了，没瞒她，认真嘱咐，“我爸妈知道这事儿，但是我奶奶还不知道呢，我也不确定她老人家能接受到什么程度，您回去之后也别在她跟前多说话，等我在这边办完事回去自己跟她说，啊。”

　　“行行行，”刘妈点点头应下，转而带着笑去看了看一直小口喝汤的季沍霜，“那我怎么叫他？他好像听不懂C国话吧？”

　　“就叫小霜就行。他说不了话，但是能听懂这里的语言，看得懂用手比划，”谢桁阳蹲在季沍霜眼前，用H国话转了一遍意思，但“小霜”俩字是用C国话说的，“……懂了吗？刘妈不太会说这里的语言，所以她每次一喊‘小霜’，就是在叫你，你的名字在C国话里是这个发音……其实挺像的，对吧？嗯，但还是有一丢丢丢的区别。”

　　季沍霜笑眯眯点点头表示了解。

　　刘妈试探性地瞧着他，叫了声：“小霜？”

　　季沍霜乖乖地单手托着碗，另一只手举起来，示意自己已经到位。

　　这把刘妈喜欢得不得了，伸手过来摸摸他软乎乎的头发：“哎哟，怎么这么可爱呀，小阳你可真是……净挑好白菜捡回家！晚上我做大菜，小霜多吃点，瞧这瘦的！”

　　“您可真会比喻，”谢桁阳一脸无奈地拿着围巾、风衣，拎着鞋，这才转头有功夫收拾自己，“行了，我去洗个澡，回来之后给您手机里安个翻译软件，这样您和小霜之间的沟通还能顺畅点，他性格特别灵，学东西估计也快。麻烦您多教他几个词，日后我还想带他回国住呢。”

　　刘妈一边回厨房接着忙活，一边应了声。

　　-

　　季沍霜从庄园里出来的时候，除了贴身衣物什么都没带。

　　尤其是那块一眼就能看出来藏了卫星定位装置的特殊手表，更是第一时间摘下来妥善安置——谢桁阳连生物监测功能都防到了，留了个身材和心率都差不多的替身在庄园里待着。

　　有钱能使鬼推磨。

　　晚饭之后，谢桁阳先回书房开了个远程会议，然后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等他终于能从电脑和平板的信息汪洋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窗外的月亮都已经倚上树梢了。

　　目光一动瞟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十二。

　　家里静悄悄的，就连刘妈先前一到这儿就爱打开电视看水木剧的声音都没听到。

　　——原先可是隔很远就能听见动静的，算是他工作时的陪伴白噪音。今晚怎么回事？

　　谢桁阳拿上原本想送出去的礼物，从书房里出来，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地在二楼三楼都逛了一圈，没看见刘妈和季沍霜的影子。

　　——什么情况。

　　等他噔噔噔下到一楼，终于听见了从厨房里传出来的窸窣声。

　　刘妈温和耐心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对……把这边再捏住……好了，完成！”

　　谢桁阳似有所感，放轻了脚步声慢悠悠晃过去。

　　手机机械音传出来：“它叫什么名字。”

　　谢桁阳脚步一顿——他意识到了这是季沍霜在问话。

　　“饺子，”刘妈口齿清晰地说了一遍，偏过头去看季沍霜的反应，“饺，子……你们怎么称呼、哎哟，我这记性……”

　　谢桁阳无声弯了弯嘴角。

　　手机机械音传出来，这回换成了H国话版本：“它叫什么名字？”

　　过了两三秒，一个词传了出来。（音同‘馒度’，和‘馒头’发音略像）

　　“哎，它叫馒头？！”刘妈难以置信的声音传出来，一头雾水，“那馒头怎么称呼，哎哟喂……”

　　谢桁阳终于慢悠悠晃过去，倚着门框抱起手臂，开了尊口：“他们这边管带馅的面点都叫这个名，饺子、包子、馄饨……反正我在外头吃饭的时候都听他们这么叫，馄饨偶尔能听见跟咱们那边发音类似的。至于‘馒头’的定义，两国差异挺大，他们这边的馒头传到咱们那边叫蜂蜜小面包，咱们家里那种不带馅的……我好像没见过这边有。”

　　季沍霜一回头看见他来了，立刻朝他扬起嘴角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怪不得呢，”刘妈点点头，随即一脸骄傲地摆手叫他过来看，“小霜不想上去打扰你工作，看看我们在这边做的大工程！这一溜全是他包的，怎么样，有模有样吧。”

　　谢桁阳几步走过去，顺手搭在季沍霜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很夸张地夸了他一句：“喔唷，我们小霜好厉害的，这个造型的我都没学会。”

　　他一共包了二十七个饺子，大部分都是非常典型的船型，最开始的两三个还有点丑，后续那些就都能明确看出来是越包越好，尤其最近那四个，跟着刘妈学了两手，包成了纹路比较复杂的麦穗形状，还都成功了。

　　季沍霜窝在椅子里，抿了抿嘴。

　　谢桁阳看着他的拘谨模样，从兜里掏出那副打算送给他的智能眼镜，亲手给他架在鼻梁上：“喏，这个有实时语音转文字的翻译功能，镜片上会有绿色字幕，这样你就能直接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了……怎么样？刘妈刚才在夸你，说你学东西比我更好呢。”

　　季沍霜跟他打手语：【阿姨很厉害，做饭好吃。】

　　这几个动作就连刘妈都看懂了，笑眯眯地点头自夸：“那是，你这个哥哥从小就最爱吃我做的饭！就连包这顿饺子的芹菜，都是从C国特地带过来的呢，这儿的芹菜都是水芹，材料不对就做不出那个味道。”

　　一提到饭，谢桁阳十分认同地连连点头：“这边大学食堂简直不是给人吃的，我当初来这第一个月掉了十六斤。跟我奶奶打视频电话，她都明显看出来我脸小了一圈……嗯，你在这偷偷笑什么呢？小坏东西。”

　　说到最后，他单手揽上季沍霜肩膀，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揉搓脸颊。

　　刘妈察言观色，看得出谢桁阳想领人走，于是大手一挥赶他们出去：“行行行，你们两个小孩玩去吧，别在这耽误我干活了。快去带小霜好好逛逛，到现在人家都没上去过二楼呢。”

　　“行，”谢桁阳再次把季沍霜打横抱起来，“我带他上去玩玩。”

　　季沍霜把下巴搁在谢桁阳肩膀上，默默回头跟刘妈互相摆摆手再见。

　　-

　　季沍霜没带电子设备，谢桁阳把自己的平板借给他玩。

　　他平常冲浪强度就不是很高，偶尔集中发一发自己的作品集，也不跟评论区和点赞的人互动，大多数时候还是听从哥哥的指令出入那些地方画画收钱，没怎么用心经营过自己的社交账号。

　　【我今天没画画，】季沍霜倚在谢桁阳怀里打字给他看，表情有些惆怅，【如果要在这住很久的话，你能给我买点画画的东西吗？】

　　“行，想买就买，”谢桁阳顺口答应完，一根长指戳在平板上给他调这个房子的监控，“看见三楼这个阁楼间了吗？”

　　季沍霜一头雾水地点头——那是个完全空白的房间，空空荡荡的。

　　但比他在庄园里住的那个房间要大得多，是他画室的两倍大。

　　“日后这就是你的画室，”谢桁阳又调到购物平台，换上自己的账号，“喏，随便买，刷我的卡就行。”

　　季沍霜睁大了眼睛。

　　“哦，对了，”谢桁阳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补充了一句，“不需要买床，因为你跟我住一个房间。”
　　季沍霜回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书房里没打灯，一室昏暗之中，只有他们俩怀里的平板散发着唯一的柔光。

　　谢桁阳没等他抬手说什么，伸过头跟他前额相抵，步步紧逼：“你应该知道我在追你，对吗。”

　　语气是毫无疑问的肯定。

　　季沍霜的呼吸突然乱了，有些害羞又难堪地低头躲开。

　　但谢桁阳没给他远远逃开的机会，单手把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勾下来他鼻梁上的眼镜，顺手扔在桌上：“看着我的眼睛，季沍霜。”

　　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好像有令人臣服的魔力，季沍霜抿着嘴角重新抬眼看向他。

　　“我先前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但当初遇见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对于人类情感的认知还是太过片面和幼稚了。我喜欢你，无论是你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谢桁阳单手与他手指相扣，“我都喜欢。”

　　季沍霜跟他相扣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

　　“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你哥哥给你布置的人生，没关系，我来帮你摆脱他，你知道我绝对有这个能力，”谢桁阳从他手里拿掉平板，放在书桌的立架上，“我会帮你重新掌控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困在那个大鸟笼子里去当一只给别人哼歌的金丝雀。”

　　“那样的人生太痛苦了，”谢桁阳轻叹，“我一想到你每天都在过那样的日子，就非常心疼。”

　　谢桁阳放开了相扣的动作，转而抓起它按在自己心口：“你能感受得到吗？”

　　季沍霜的眼神动了动。

　　柔软的面料之下，是一颗火热的、激烈跳动着的心脏。

　　“它很高兴你能来到这儿，”谢桁阳再次与他额头相抵，“它还想一直一直为你像这样跳动下去……你愿意吗？”

　　青年的怀抱温暖而赤诚，原本清新的橙花香气混杂着荷尔蒙的刺激令季沍霜目眩神迷。

　　于是他耗尽了今天全部的勇气，在谢桁阳的侧颊轻轻亲了一下。

　　刹那间，谢桁阳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花团锦簇，圆满明媚。

　　“……说真的，”他将自己的前额抵在季沍霜肩头，掩饰自己微微泛红的双颊，声音在喘息中沉沉道，“我今晚想为了你把卢浮宫买下来。”

　　季沍霜体会着他小心翼翼收拢这个拥抱的感觉，用鼻息发出了一声极为清浅的笑意。

　　窗外，夜色沉醉。

　　-

　　“你的睡衣暂时还没到货，”谢桁阳从卧室衣帽间里拽出几件面料柔软的正肩T恤，铺在床上给季沍霜挑，“先随便选两件凑合几天吧……我放在这边比较休闲的衣服只有这几件看着适合你。”

　　余下的衣服都是衬衫，穿着睡觉舒不舒服暂且不提，总有点儿……那个什么。

　　现在才刚刚和他确认关系，还是循序渐进更稳妥一些。

　　季沍霜抱着膝盖坐在大床上，目光在那些衣服间流连片刻，伸手抓了一件黑的。

　　原本穿在谢桁阳身上是正肩款式的衣服，换到季沍霜身上就成了落肩。

　　T恤下摆正好垂在腰□□方三寸左右，随着动作幅度若隐若现，再配上季沍霜那对看人格外真诚懵懂的眼睛，谢桁阳远远坐在书桌后边翘着二郎腿，默默深呼吸好久，最终还是选择走向了浴室。

　　季沍霜刚洗完澡，头发早就被谢桁阳拿着吹风机吹得柔软蓬松，仰面躺在床上拨动着平板界面，显然没能关注到伴侣在看见他换好睡衣之后的微妙变化，无知无觉地将柔软的被角夹在腿间，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画些什么作品。

　　刚才谢桁阳陪着他把应该配置的东西都配齐了，周末基本上就能恢复日常的创作时间。

　　上回随手一画发出去的同人手书好像还挺多人看的……要不要再画点新的呢？

　　-

　　谢桁笙对于她大哥的这处房产所在可谓是驾轻就熟。

　　毕竟来这边过小假期可比回国方便多了。

　　在她印象里，除了定期飞来投喂食粮的后勤女神刘妈之外，她大哥这座庭院中就只有外头那缸养在荷花底下的锦鲤算是唯二的活物。

　　啊不对，还得再加上她亲爱的大哥，唯三。

　　所以，当她凌晨五六点钟从机场打车到家、悄悄摸进厨房、饥肠辘辘地探身在冰箱里觅食的时候，一回身看见厨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她哥上衣的漂亮小帅哥，这种场面带给她的冲击力令她当场不受控制地张大了嘴巴。

　　“啪叽”一声，原本叼在嘴里的酸奶袋子一个自由落体掉在了地上。

　　万幸她还没咬开包装袋，不会因为浪费粮食而被天打雷劈。

　　季沍霜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神色很犹豫，不太确定要不要走上前去帮她捡起来那袋酸奶。

　　“那个，你……您好，”谢桁笙搜肠刮肚地调动她不是很熟练的H国语言系统，舌头差点打结，“我是屋主的妹妹，冒昧到访，打扰到您实在对不起，请问您怎么称呼？”

　　季沍霜闻言，有些抱歉地抬手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她自己不会说话。

　　没想到，谢桁笙看见他的示意之后露出了更加惊恐的表情。

　　——不不不不不不不会吧？！

　　她大哥隐忍性向这么多年终于变态啦？！

　　金屋藏娇也就罢了，怎么会玩得这么大？！

　　居然敢把一个大活人放在家里酱酱酿酿弄哑了嗓子！！

　　不会还有那个什么囚禁普雷吧！！！

　　几秒之内，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本内容劲爆的恶俗小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季沍霜看见女孩震惊得快要碎掉的表情，终于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他想去找平板来写给她看。

　　“请不要走！呃，那个……”

　　——万一这小帅哥转身跑出去了，自己是报警还是不报啊……

　　谢桁笙下意识挽留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急中生智建议道：“你来这边也是要吃早饭，对吧？我看这里有烧麦，我蒸出来咱们一起吃吧，好不好？”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最后那句话出口的时候，她笑得近乎谄媚了。

　　好在季沍霜很配合，点点头，随后走过来洗手，打算帮她一起做饭。

　　谢桁笙看着对方天真无邪的模样，眉角抽动几下。

　　——眼前这个小帅哥都不一定有自己年龄大，谢桁阳可真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哪！

　　-

　　“阿嚏——”

　　谢桁阳站在卧室落地窗前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并不知道他亲爱的妹妹此时正在心里将自己魔改成了一个强抢民男、下药囚禁的法外狂徒，而是举着手机，吸了吸鼻子让对面的人接着说下去：
　　“嗯，我没事……应该是着凉了，你继续说。”

　　对面的人似乎在露天环境，周围人声很杂，汇报的语速也快：“是，少爷。恩善小姐的人也帮了大忙，现在贵客已经转移到我们这边来了，各项指标稳定；至于医疗报告，我们的人还没找到，估计要去医院一趟，申请调用那边的人接应。”

　　“行，去吧，”谢桁阳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态度，但是盯着窗外自身虚影的目光却称不上友善，“……那只到处飞的苍蝇最近怎么样了？”

　　对面的人轻蔑一笑：“他还没发现呢，现在忙得昏天黑地，刚从博山走到代田。”

　　“高看他了，”谢桁阳摇摇头，从窗前转身走到衣帽间里换衣服，“最近需要签的文件昨天刚处理完，今天我有事，工作让他们找助理。”

　　撂下电话之后，谢桁阳放下心头一件大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季沍霜下楼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不是去洗衣房取衣服吗？

　　刘妈今天不在家，说好了一起过二人世界的。

　　谢桁阳飞速换了件T恤衫套上家居长裤，再次从三楼一路找到一楼。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妹妹大大咧咧地坐在茶几前，格外热情地给身边慢悠悠啃烧麦的季沍霜挤了个番茄酱的蘸碟。

　　好嘛，忘了这位混世魔王了。

　　——另外，烧麦沾番茄酱是什么邪恶的吃法啊！

　　“谢桁笙，你自己喜欢吃就自己吃，别祸害他，”谢桁阳几步下楼走到他们俩跟前，先从衣兜里掏出眼镜给季沍霜戴上，柔声问，“饿了？”

　　季沍霜笑着点点头，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个，抬手塞进他嘴里。

　　“嗯，好吃，”谢桁阳美滋滋地嚼着，余光发现妹妹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一言难尽，坦然介绍，“怎么了，这是你嫂子。”

　　谢桁笙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做了很复杂的心理斗争，一骨碌从地上起身，拉起大哥就跑，一直把他拽到一楼另一边的后门附近才罢休：“你给我老实交代！”

　　“啊？交代什么，”谢桁阳一头雾水，“刚跟你说了他是你嫂子。”

　　“我是说！他的嗓子！！”谢桁笙微愠，“是不是你弄哑的？！”

　　？！

　　“混蛋！他瞧着比我岁数都小哪！你居然……你居然……”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谢桁阳扶额，“我请问呢，谢桁笙。”

　　谢桁笙一脸狐疑：“那、那他怎么说不了话？你可不能欺负人啊！”

　　“他声带畸形，天生的，”谢桁阳闭上了眼睛，语气很是虚弱，“我都劝过你多少次，没有急事就不要飞夜间航班，熬夜多了智商会下降的你懂不懂……啊啊啊——别揪我耳朵！臭小鬼，我要在妈妈面前告你的状！”

　　“哼，没欺负人就好，”谢桁笙这下放心了，一蹦三跳地转身，“我找我小嫂子玩去。”

　　“他确实比你小两岁，”谢桁阳没她那么急，慢悠悠地原路返回，嘱咐了她一句，“凡事让着点他。”

　　“知道啦！”谢桁笙摆摆手，“我只‘欺负’你和二哥而已！”

　　-

　　谢桁笙和季沍霜互关社交账号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咦？嫂子你会画画吗？”谢桁笙点开他主页，翻了翻，“好漂亮的画集……你还画同人哎……等等，这个手书……”

　　季沍霜怀里抱着抱枕，跟她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疑惑地歪了歪头。

　　谢桁笙越看越激动，握住他的手摇晃：“原来、原来我家产品的新晋神图是您产出的粮吗？！神仙太太！”

　　？？？

　　季沍霜一愣，看着原本文静可爱的女孩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转过手机给他看那张截图：“就是这个！这张在国内很火的，在R国那边也超级流行，有很多人都想要找原作者要授权，但是原作者一直都不回复，特别可惜……原来是您吗？您在二次元好高冷啊……太太……太太给我签个名吧……再给我画一个我们家产品的Q图好不好，求求您了……”

　　季沍霜第一次这么受同龄人欢迎，有点受宠若惊，拿过平板打字跟她解释：“其实那个视频是我在学习如何使用软件画图的练手作品。我比较喜欢纸质手绘，但是网络很强的优势在于它可以让作品的动态效果更好，所以日后如何发展，我还在犹豫……”

　　“您想画什么都好，”谢桁笙一脸坚定，“答应我，一定要猛猛更新，好吗？您不营业都有十七万粉丝，您要是营业以后我简直不敢想……”

　　季沍霜对粉丝数量没什么概念，打字问她：“十七万粉丝，很多吗？”

　　我的天，这是什么凡尔赛发言！

　　谢桁笙简直要被他的钝感力吓晕过去了。

　　-

　　接下来的两天内，谢桁笙帮助季沍霜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二次元世界。

　　凭借着天长日久练习出来的扎实功底，季沍霜很快就掌握了众多绘画工具和软件用法，按照谢桁笙的要求给她的CP画了一套四格漫画，把她幸福得直冒粉色泡泡。

　　谢桁笙还帮他开通了一个C国账号，把原先那个出圈的手书视频正式搬到了国内，标注了原创作者身份，果不其然，一个上午粉丝就破了三千。

　　“你看，日后多发这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你的，C国喜欢二次元的人很多，几十万粉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就可以卖周边赚钱了，实现经济自由，让我哥给你打工！”

　　季沍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哎哎哎，别教坏我的人，”谢桁阳跟在他们后边蹭来蹭去，想跟季沍霜来点二人空间都做不到，闻言开口截住话头，“我还没问你呢，现在不年不节的，你们大学怎么突然放假回家了？”

　　“嗐，别提了，我亲爱的大哥，”谢桁笙瘫在沙发里摆弄着手机，语气风凉得能在夏天挂起来当空调用，“政法大学课上有个留学生拿铁锤把后排八个人的脑袋都砸了，新闻都上了R国热搜，你不知道吗。”

　　“……”

　　季沍霜一脸惊恐地看了她一眼。

　　谢桁阳盯着她云淡风轻的表情，犹豫了片刻，试探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打住，”谢桁笙立刻截住话头，叹了口气，“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质疑你跟我嫂子的恩爱程度，也求你不要把我想成那种能抡铁锤打破校园冷暴力魔咒的狂战士，好不好？”

　　谢桁阳满意地点点头。

　　“我说，我们两个不是亲兄妹吗，”谢桁笙的语气很绝望，“彼此之间能不能有一点对于对方智商、人品和道德的信任呢！！”

　　“得了吧，智商这个东西咱俩早该认命了，”谢桁阳揽着低头认真画画的季沍霜，凉凉道，“但凡咱们俩当初学习成绩能有桁明一半强，也不至于一个被发配到霓虹，一个被发配到新罗啊。”

　　“……”

　　“你二哥都快拿到博士学位了。”

　　“呵、呵呵……”谢桁笙笑得很命苦，“我不羡慕，一点都不。”

　　谢桁阳一咧嘴，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颗青提喂给季沍霜，发现他打了一行字给自己看：我也想上大学。

　　季沍霜在他怀里仰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谢桁阳摸了摸他后脑：“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在家里由家庭教师带着学习的，对吧？”

　　季沍霜点点头。

　　“季长晞他给你安排学籍了吗？”

　　季沍霜想了想，打字：我不知道。上个月我跟他说过想上大学的事情，他没什么反应。

　　——畜生。

　　“好，我记住了，”谢桁阳轻描淡写一点头，“我来想办法。”

　　季沍霜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啾一声亲在他侧脸。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谢桁笙生无可恋地穿上拖鞋，转身上了楼，幽幽道：“我就不应该在这儿多待……”

　　这下终于有二人空间了。

　　“想让我帮你办事，应该有点明确的表示吧，”谢桁阳意犹未尽地逗他，“只亲一下怎么够，跑前跑后地干活可累死人了。”

　　季沍霜想了想，学着谢桁阳的样子从果盘里挑了个最大个的提子，放下平板转身和他面对面，亲手喂到他嘴边，一只手举起来认真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不料谢桁阳却把嘴抿得很紧，目光暗沉沉地盯着他，摇摇头。

　　季沍霜又想了想，突然脸红了。

　　“快点，”谢桁阳坏心眼地催他，“不然我就反悔了。”

　　下一秒，怀里的爱人用嘴叼住那颗青提，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献祭一般抬头慢慢送到他唇畔。

　　佳人在怀，他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清新甜润的青提味道在唇齿之间爆开，随后伴着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吻在两人的味蕾共鸣蔓延，谢桁阳一翻身将季沍霜压在沙发里，扶着他的后脑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舌尖推着果肉一次又一次送进咽喉深处。

　　季沍霜被他欺负得泪眼迷离，呼吸艰难，但是始终都不曾放开勾在他脖颈处的手臂。

　　他是自愿被猎鹰诱拐的金丝雀。

　　良久，唇舌分开，谢桁阳吮吻着他的唇瓣、下巴，一路向下到侧颈，轻咬他小巧的喉结。

　　“呜……”

　　季沍霜痛吟一声，又马上被对方覆盖在上面的吻给重新治愈。

　　意乱情迷之中，他身上穿着的T恤衫下摆在动作间上移露出了他纤瘦的腰肢，谢桁阳的手顺着衣摆伸了进去，为他原本微凉的脊背带来了火热的温度。

　　季沍霜突然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立刻伸手抓起丢在一边的抱枕，近乎慌乱地盖上了自己的脸。

　　谢桁阳看着他的反应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安抚着他的情绪，一边验证自己的猜测。

　　季沍霜听见耳边传来了爱人的轻笑和调侃，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原来是小画家来灵感了啊，要我帮忙吗？”

　　他红着脸从抱枕下露出一双含羞带泪的眼睛，看着谢桁阳，眨了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