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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眷榜(八)
饮尽酒盏后,薄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今时今夜,他只要稍一抬眼,已然遍目都是举杯恭祝他荣获神明盛眷的笑脸。
无论他再说什么,都已经没了意义。
而就在他意兴寥寥时,一旁被他忽略许久的三皇子薄星却主动开了口。
这一刻薄星是真的气啊!
一开始他想要饮酒,酒盏里却忽然被薄光扔了朵金玫瑰;后来看到天幕上这位弟弟那些惊世骇俗的操作后,好不容易回过神的他刚拿起酒壶给自己重倒了一杯,准备借此压压惊,结果半滴酒都未入口,就又被薄光莫名其妙的明知故问给打断了。
到了最后,罪魁祸首薄光倒是自斟自饮喝完了一整壶酒,而他到现在一口都没喝上!
他这能不气吗?!
情绪上头之下,想到薄光刚才那看似在笑实则不带喜怒的表情,他直接半挑衅半试探地开口道:“说起来今年四弟20岁的生辰也快到了吧?18岁就已经是如此神眷,19岁只会更盛,等你20岁的时候,何必一定要宣誓成为神明祭司?说不定到时候就直接神婚了呢?”
“虽然从没有过神明与人类结姻的先例,可在你之前,本来也没有神明为人倾心的先例。”
薄星一开始说这些话,只是想阴阳怪气一下薄光而已。
人类与神明神婚这种事连最离谱的戏剧都不敢这么写,这话说出去完全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说着说着,随着怒火的逐渐退却,薄星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起来。
尤其是听到薄光笑着回的那句“听起来还不错”后,他的这份不确定顿时成倍疯涨。
他以他卓绝的视力担保,他绝没有忽略薄光说这话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微妙神色!
带着这份说不出的怀疑,薄星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了刚才瞥见的一句弹幕——那是埃纵死也要看一眼的人。
薄帝国戏剧盛行,在皇帝如此喜欢歌剧的情况下,薄星也是看过戏的。
人世的那些戏码在描绘爱情时,大多都热烈执著地歌颂着只一眼的心动,可埃呢?
他甚至在看向尘世之前,就已经为某人心如擂鼓。
那是他纵死也要看一眼的人。
这种情况下,神婚一说真的只是自己所以为的讽刺,而非可能成真的事实吗?
越想越怀疑人生的薄星不禁仰头朝天幕看去。按着先前的规律,接下来放映的应该就是薄光的19岁生日了。估计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导致的夸张神眷吧。
事已至此,薄星早就放弃和薄光攀比这些了——这压根就是自取其辱。他只想试试能否从中看出些许神婚的端倪。
谁让刚才薄光的回应实在很不对劲呢?
正常来说,这家伙应该嘲弄地说着“是么?那么那天你可一定得来参加婚宴,届时请务必要带够随礼”这样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而非一句模棱两可的“听起来还不错”。
有古怪!这里面一定大有古怪!
然而就在薄星满腹猜疑地看向天幕时,此刻天幕上的景象却让他骤然愣住了。
这一次倒不是因为薄光又做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而是天幕仍在放着薄光18岁那夜从神庙走回自身寝宫的影像。
不是,这有什么好放的啊?
薄星承认,自神庙到薄光寝殿的这段路上,薄光每走一步,那些自暴风雨下零落的金玫瑰便于阴影里重新盛开的景象确实非常之神眷。
但先前埃垂眸看向人世的景象给人的冲击力太盛,以至于在此时的众人看来,这种程度的眷顾已然变得理所当然。更何况金玫瑰盛开这一幕在薄光出生时他们便已经见过,所以现在就更惊讶不起来了。
而就在薄星耐着性子等待天幕再一次转场时,弹幕上却似乎有人从这一幕里发现了什么。
[不对啊……你们看薄光手里的匣钵。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他从瓷窑里捧起的匣钵是双层的,可现在怎么就剩下了单层?稍等稍等,我现在就去翻翻录屏回放……]
[咦?回放里显示,他走进埃神庙时手上的匣钵就已经是单层了,明明走向神庙的路上确实是双层来着。可恶!都怪这榜单有段时间将画面切到了天空的暴风雨上,不然我就能弄清那层消失的匣钵被薄光放哪去了。完蛋……我现在真的好想知道第二层匣钵里究竟有什么啊QAQ。]
[刚才我注意力都在金玫瑰上,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薄光回程的这条路和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因为他来的时候是从右边那条路通往的神庙,现在回去走的是左边吧。说起来过去十几年他去神庙一直走的都是左边,怎么突然在今天换了?难道和那个消失的匣钵有关?不管啦,反正不管另一层匣钵里是什么都不是送我的。还是继续看金玫瑰吧。不愧是第三纪元的浪漫象征,它们的确有种独特的、金光熠熠的美。]
[你确定熠熠生辉的是金玫瑰?玫瑰是很好看,但很显然,这位玫瑰大帝更好看(比心.jpg)~等等,这榜单怎么黑了?这才刚放到薄光的十八岁啊,怎么就这么结束了?!我才不信以玫瑰大帝的传奇性,他的神眷会止步于十八岁!死榜,你倒是快亮啊!!!]
然而无论弹幕怎么叫嚣,这一秒天幕依旧骤然转暗。一切影像自此重归沉寂,仅剩下神眷榜最上方的榜首信息继续在金光流转。
弹幕就此戛然而止,此刻殿内也是一派疑惑。
于是一众臣子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了起来。
“之前榜单播放神眷者画面时,无一例外,全部播到了他们的未来。所以按理说,天幕的确不该停止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播满一个时辰了?前九位神眷者被榜单揭晓姓名后,他们的神眷画面全都持续了一个时辰整。而我们的四皇子因为神眷事迹太多,导致刚播到18岁,就已经占满了所有的天幕时间。”
“刚成年就抵上了旁人一辈子,不,十辈子的神眷,真是神眷深厚啊!”
就在众人觉得这就是答案时,一直观察着榜单的薄月却神情复杂地开口了:“……请诸位再仔细看看天空。”
虽然今夜的影像已经结束,此时天幕上却仍旧浮动着一众神眷者的信息,而位于顶端的“神眷榜榜首——人族,薄光”这行字迹在夜色中更是尤为的存在感十足。
正是因为这行字迹太过鲜明,以至于众人凝神看了一会儿后就发现了它和下面那些名单的不同之处。
先前就说过,每次揭榜时,神眷者姓名被揭晓的刹那,其字迹所化作的生物一一对应着眷顾着他们的神明。而等到这些生物重新化作字迹后,它们也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以背景框的形式静静点亮在了神眷者的姓名背后。
二至九位的边框字迹皆为银色,唯有榜首用的是最显眼的耀金色。
一开始大臣们没仔细看,以为那未曾全部点亮的边框是榜首的特色。可现在仔细看去,那并非是刻意的设计,而是真真切切地只点亮了1/3。就连之前这行字迹化作的三种生物,如今也只点亮了最左侧的鹰隼而已。
“边框到现在都未曾全部点亮,榜单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播完就收起,这难道是四皇子的事迹会分成三夜播放的意思?”
听到某个大臣不确定的推论后,薄月看着另外两个未被点亮的毒蛇与游鱼,嘴唇嗫嚅了下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直至最后她也仅仅只是颔首,算是默认了大臣们的猜测。
然而颔首的同时,薄月脑子里思考的却是先前弹幕所说的,关于薄光18岁献礼时所走的路线问题。
自小生活在皇宫的薄月当然对这里的路线熟悉至极。据她了解,若是从薄光宫殿右侧去往天空之神的神庙,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其他建筑,反而有且仅有两座其他神明的神庙。
至于是何等神明的神庙……
能与天空之神神庙并列的,当然只会是其他两位主神。
所以现在她不点头还能怎样呢?现在不点头,难道要她开口说,她觉得这不仅是将薄光的神眷事迹分成三夜,更是指神眷薄光的有三位神明的意思吗?
并且那三位神明还是至高无上的三主神。
这种事听起来比先前她那个蠢弟弟说的神婚还要荒谬!
光是想想薄月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她是真的一万个说不出口!
此刻大臣们还沉浸在四皇子的神眷浓厚到足以上榜三日的消息中,那是半点没注意到薄月默默抬手按着额头的动作。
而作为上榜者本人,薄光瞥了眼骤熄的天幕后,仅仅只是无聊地玩起了空置的杯盏。
将一天的榜单分成三天,对他来说不过是死刑和死缓的区别。
总之现在他是能过一天算一天,天幕爱怎么播就怎么播吧。
就在薄光自我宽慰时,偏偏还有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惹他。
那是刚受封于某个偏僻城池的伯爵。
在听完周围大臣的讨论后,醉意上头的他也不知道听出了什么,直接大咧咧地高声道:“不愧是我们薄帝国的金玫瑰!这一代最出色的天才!哪怕在神明的床榻上,您一定也是开得最盛的那一朵!不说别的,就看这满身神纹,整个帝国谁能比你神眷更浓呢!”
薄光闻言把玩酒盏的动作略微一顿,然后缓缓撩起了眼。
今夜进殿前,他的确说过“刚从某位神明的床上下来”这样的暧昧之言。
但这话他自己说和旁人说完全是两个意思。就像被大臣狎昵地吹捧为金玫瑰,和被某位神明以神语唤作小玫瑰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后者薄光姑且可以忍耐,可前者……
想到这里,薄光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握杯的手。下一秒,早已饮尽的杯盏就这么碰撞着空空如也的酒壶,最后悬转着斜卧在了桌面上。
而早在酒杯落到桌面的刹那,殿内已然一片死寂。
唯有先前看不清形势的伯爵还在不明所以地注视着旁边陡然沉默的同僚。
随后薄光动了。
只见于矮桌投下的阴影里,他以空出的右手悄然从中拿出了一支玫瑰。
毫无疑问,那是只为他而生的金玫瑰。
再然后,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薄光抬起鎏着金纹的苍白指尖,一片片摘下了那朵玫瑰的所有花瓣。
做到这里,已经有人从这过于熟悉的元素中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于是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接下来那不知是否会上演的奇迹。
一支玫瑰,45片花瓣。
当45片花瓣悉数落于掌心,薄光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抛着花瓣,另一只手则半撑在坐垫边缘,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那位伯爵。直至看的那位伯爵逐渐酒醒、看的后者已经忍不住冒起冷汗时,他才轻飘飘地笑了起来:“承蒙您的赞美,但我稍微有点疑惑,我真的当得起天才这样的赞誉吗?”
就在伯爵想接话说“当得起”时,薄光已然先一步开口道:“——所以就让我来掷个圣杯吧,就像十九年前那样。”
“如果花瓣正面向上多,说明我是天才;如果花瓣背面向上多,说明我不过是个疯子。您觉得如何呢?”
根本无需伯爵回应。
因为话音落下的瞬间,薄光就已经抬手将花瓣抛起。
随着花瓣纷纷扬扬的坠落,一道几不可闻的骰声悄然响起。下一秒,映入众人眼底的并非花瓣向上或是向下之景,而是45片花瓣悉数立在桌面,并且神奇地重新组合成了那朵金玫瑰最初的模样。
与此同时,薄光带着笑意的声音姗姗来迟:“嗯?花瓣竟然全都立在了桌面上?这该怎么解读才好?”
“是该说我不是天才,也不是疯子……又或者——我既是天才,又是疯子?”
说这话时,薄光的眼角还带着一盏盏烈酒晕染而出的薄红。
然而此刻比这份薄红更瑰丽的,是他眼底身上的熠熠金纹。
直至此时众人才深切意识到,这满身神纹从来不仅是美丽,更是强到足以颠覆任何常理的奇迹。
他不仅是金玫瑰,他更是金玫瑰枝条上绞杀一切的倒刺荆棘。
只是天空之神的神力竟然还能做到让玫瑰伫立么?
从那些金玫瑰的花瓣上,他们好像也没看到有雷霆操纵的痕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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