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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吕京川慢慢蹲下来,温柔中带着心疼,他轻声问:“为什么哭?”
许海夜似乎是哭太久了,吸吸鼻子,张嘴时嘴角还挂着即将滴下泪珠。他声音颤抖地说:“京川哥,我可能走不出去了……”说完,他几近崩溃,眼泪就像是被打开阀门的水,不停地往下流。
吕京川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两张卫生纸,给他尽可能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当然,两张纸完全不够用,许海夜脸上还是湿漉漉的,还有新的泪水往外流。
吕京川把用过的卫生纸揣进口袋,捧起许海夜的脸,大拇指随手抹去眼角的泪水,问:“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许海夜做了一次深呼吸,吸吸鼻子,努力调整好自己崩溃的情绪,缓缓开口,讲述着这几天的悲惨遭遇。
一星期前。
许海夜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到家,不过与平时不同的是,他一进屋,就看见喝得烂醉的许金龙瘫在炕上,手里还握着已经喝空了的啤酒瓶。
许金龙在外面干完了活,回家来了。
跟许金龙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许海夜早已习惯许金龙的一身酒气,他无奈地摇摇头,把书包放到炕上,准备喂鸡。
可能是放书包的声音比较大,许金龙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睁开眼,醒了。
一看见面前的许海夜,许金龙的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他坐起来,阴阳怪气道:“哟,还知道回来。”
许海夜很明显是习惯了,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嗯。”
一看见许海夜这个态度,许金龙更来气了,不由自主地捏紧啤酒瓶,语气里充满了不满:“哎,我就真不明白了,你他妈的老去上学有个狗屁用啊!上学他妈的能当饭吃吗?”
许海夜不答,只是平平淡淡地说:“我去喂鸡了。”
许金龙用力把手里的瓶子扔到地上,正好扔在许海夜脚边。
“我告诉你许海夜,你他妈以后别上学了,老子对你自有安排,你他妈的就乖乖嫁出去得了。”许金龙的说话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响声,压得许海夜有些喘不上气。
许海夜看着满地的玻璃渣,一时间有些发懵,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不用你安排,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最终,许海夜深吸一口气,说,“我要考出去。”
许金龙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说什么玩意?考出去?你他妈的做梦去吧!也不想想你妈当初是什么德行……”
一提起许海夜的妈妈,许海夜的脸立刻染上悲伤。
许海夜的妈妈曾经也有考出大山的想法,不过因为无力反抗,年纪轻轻就被家里强迫嫁给了许金龙。生下许海夜以后的她身体一直不好,最后因为许金龙成天喝酒,把钱都败光了,没钱给许海夜妈妈治病,导致许海夜六岁就没有了妈妈。
许海夜的妈妈去世以后,许金龙不但没有一点愧疚,还把脾气都撒在了许海夜身上,说他克死了自己亲妈,之后更加酗酒,经常不回家,回家以后也是对许海夜冷嘲热讽,成天想让许海夜嫁出去好自己捞一笔嫁妆钱。
许海夜这辈子也忘不了躺在床上的妈妈闭眼前的眼神。那双爬满鱼尾纹的眼睛含着泪,一直看着许海夜,似乎在说:别走我的老路。
即使痛到最深处,许海夜也只是攥紧了拳头:“我不会和我妈一样,我不听你的,我会考出去。”
许海夜的语气充满了坚定和对未来的向往,不过许金龙压根没把许海夜的话放在心上,直接一句话打破了许海夜所有的幻想:“把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收一边儿去,老子已经跟对门老李头说好了,让你嫁给他儿子,彩礼5000。”
“什么?”许海夜一时间瞪大眼睛,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刚刚攥着拳头的手立刻松开,指间微微颤抖。许海夜一时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像是好几天没喝水。他嘴角抽了抽,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
“你耳朵有毛病啊?”许金龙提高音量,不耐烦地重复,“老子他妈的说要把你嫁出去!”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许海夜的心情再次跌到谷底。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眼睛死死地盯着许金龙,眼底爬满了不甘的血丝。
许金龙丝毫不管许海夜的感受,只顾自己开心,他大笑:“哈哈哈,想不到老李头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5000,这得够我喝多少酒啊,哈哈哈!”
“爸,你知道李叔儿子多大岁数了吗?”许海夜心脏抽疼,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他哑着嗓子,说,“他都快四十了,我才十六……”
许金龙毫不在意地打断,仿佛许海夜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又怎么样?他有钱啊,他能给老子5000!你能吗?啊?”
许海夜全身颤抖着,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他大吼一声:“你凭什么!”
许金龙下床,没好气地指着许海夜的鼻子:“什么凭什么,凭老子是你爹!”
“你是我爸又怎么样,你他妈的凭什么决定我的以后!”这是许海夜十六年里第一次说脏话,他拍开许金龙指着自己鼻子的手,眼泪也在这个时候流了出来,“我告诉你许金龙,我不会嫁,我就算离家出走死在外面我他妈的也不会嫁给一个快四十岁的油腻大叔!”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许金龙气急败坏,一把抓住许海夜的胳膊,狠狠地使劲,似乎要把他胳膊拧断,“翅膀硬了是吧?老子告诉你,你他妈必须嫁!”
“你放开我!”许海夜使劲甩着胳膊,想挣脱许金龙的束缚,同时还要小心别被地上的玻璃渣扎到脚。
“小兔崽子,你他妈的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上学有个屁用啊?”许金龙一边骂一边打着许海夜的后背,“明天就别他妈的上学了,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出嫁,老子可不想放过送上门来的5000块钱!”
“我不!”许海夜捞起离自己不远的书包,挎在肩膀上,然后推开许金龙,颇有一副离家出走的样子,“我就要上学,你别拦着我。”
许金龙瞪大眼睛,一把抓着许海夜的头发,恨不得要把他头皮扯下来:“你他妈上个屁学!再上学老子就打死你!”
许海夜本来就瘦小,根本反抗不了许金龙,只能被他拽着头发往他身边带。
在这个过程中,许海夜感觉头皮真的要被扯下来了,他直接扔下书包,双手举过头顶,故作妥协:“我不上学了,你放开我,你要是今天把我打死了,你就一分钱都得不到了!”
许金龙一听这话,火气消了不少,撒手把他往旁边一扔,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油腻的笑:“这才像话。”然后他一指地板,蛮横地说,“去,把地上的玻璃渣子扫了!”
“嗯。”许海夜咬咬牙,揉着自己被拽得要脱臼的胳膊,避开玻璃渣走,去厢房找到扫帚和簸箕,然后回到屋里,开始收拾许金龙的烂摊子。
而许金龙则是脱了鞋子,爬上炕,继续睡觉,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许海夜。
虽然表面上是答应下来了第二天不去上学,其实许海已经做好了第二天离家出走的准备。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别人家的公鸡都还没打鸣,许海夜就开始了他的离家出走行动。
其实许海夜一晚没睡,蜷缩在被窝里,借着透过窗帘的微弱的月光看着墙上挂着的老式钟表上的数字,盯着那个钟表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困得不行快要睡着时,他就扒着眼皮,转转眼珠,强迫自己醒着。
终于等到了凌晨四点,许海夜揉着自己酸涩的眼睛,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的许金龙,轻悄悄地掀开被子,悄咪咪地下了床。
许海夜穿好鞋子,弯腰捡起昨天被扔到地上的书包,拍拍书包上面的土,背在身上,准备离开。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许金龙不知道为什么醒了,拉住灯绳,屋里瞬间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把许海夜吓得不轻,他推着门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门被不合时宜地推开了,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许金龙好歹是睡了一觉,比昨天清醒不少,一听到动静就立刻往门口走,连刚才让自己醒来的尿意都消失了。
许海夜一听到许金龙的脚步声,瞬间慌了神,他想要跑,却感觉自己的脚有千斤重,死活都移动不了。
许金龙到门口就看见了脑门上渗出细汗的许海夜,他大吼一嗓子:“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说着,把许海夜按在墙上,手掐着着他的脖子。
许海夜任命地闭上眼睛,似乎看淡了生死。
这样也好,总比跟一个油腻大叔过一辈子强。
许海夜这样想着,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不过,现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快窒息的前一秒,许金龙松开了手:“你他妈的老实呆着,老子去尿尿。告诉你啊,别想跑,不然把你腿打折了!”
没了力气的许海夜身子一软,按住自己的胸口,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看来是跑不掉了。
一想到这些,许海夜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一瞬间,悲伤与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似乎要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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