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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香稠粥
刀匠铺旁，司知砚正在支他的小摊。
云仲帮他用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桌面，云笙笙还找来一张漂亮的小桌布铺在上面，取了藤编的篮子。
安德森还要回去看守入口，很快便与他们道别。
“我一会会回来看看。”他向司知砚和林秋水点头，“希望那时候你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买家。”
云笙笙笑起来。安德森还以为他们要做精英业务，只做一笔生意，卖出手中的一份炸鸡呢。
安德森之后愿意回来看看，大概也是害怕他们被人欺负了。
司知砚来不及解释误会，但却承了这个情，微微颔首。
于是安德森离去了。
司知砚看看天色，耽误这么久，已经是晌午了。要想在天黑之前回到农场，他大概只能卖三四个小时。
也没问题。
第一天，不预备赚什么大钱，也没带太多东西，以试水为主。
他预备做一个小吃摊，整体分为两个档口食物售卖。
第一档口，是一大锅粥。
司知砚将所带的大米倒在桶形的大锅中，放好水，慢慢地熬煮至粘稠。
趁这个时间，找出携带的两根梦魇烤翅，全部剔骨切成小块。
等到浓稠的白粥咕嘟咕嘟地吐着小泡，就将烤梦魇肉块放进去，搅拌搅拌。
等到几分钟后，米粒和肉粒一起翻滚，浓香爆发的时候，就算熬好了。
肉和米香混在一起，又有了基础的咸味，一举两得。
司知砚此来远行，没有带太多的肉类食物。带的最多的，就是大米。
而管饱的好东西，自然当属肉粥。
这米粒的说明是驱邪的，吃起来却是粒粒粘稠，品质赶得上东北大米。熬开了之后，一碗粥未必能有一包米，却足以管人一整天的饱。
若是省着吃，说不定吃两三天都没问题。
取名【肉香稠粥】，50积分/份。
第二档口，则是炸鸡摊位。
碳炉上烧着一大锅油，慢慢升温中。
司知砚将一包一包的油纸拆开，铺好，将商品都放进藤编篮子中。
炸物清单很简单，就是炸鸡翅、炸翅根、炸翅尖三种。每种定价50积分/份。
裹着面包糠，黄澄澄油亮亮的。
只要再复炸一下就好。
除此之外，司知砚还把幸运肉干放到了旁边。定价照旧100积分/份。
这东西效果特殊，用语言很难取信于人。司知砚不想费口舌推销，名字和禁忌往出一摆，谁愿意相信谁买吧。
怪谈咒物可以抵扣积分，也写在价目板上了。
对于那些已经不再急需填饱肚子的玩家，喷香酥脆的炸鸡，也应该足够吸引他们了。
炸鸡背得不多，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算。
旁边，林秋水等人持枪的持枪，亮刀的亮刀，严阵以待。
虽然他们的小队在适格者里不算什么，但是在勤务玩家中，已经是战斗力天花板一般的存在了。
司知砚很清楚一件事：暴力是秩序和美德的前提。
至于报酬……
回农场之后，炸鸡畅吃了解一下？
旁边的刀匠，看着司知砚哗啦哗啦地往藤篮子里倒炸鸡，面露诡异之色。
他嘴唇翕动两下，看着司知砚漆黑板正的毛呢风衣，到底没说什么。
在末世中，如此整洁的衣物，是实力的象征。
一看就是个大佬，没胆子搭话。
他转而去问林秋水：“哎，老林，这位先生……你们整的，这这是个什么摊子？”
林秋水道：“小吃摊。”
他指指价签。
“小吃……”刀匠一时语塞，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吧！用诅咒食物过家家呢？”
那满满一大锅肉粥，冒着香气，已经微微有些气泡了。
更别提这一篮子一篮子的，像小山一样堆起来的炸鸡！
哪怕是代统领顾浩平，家里的存粮也没有这么多吧。
林秋水好心劝道：“确实能吃。你还是快来排队吧，一会买不到了。”
刀匠笑道：“老林，你莫非是失心疯了？来诓我！”
“若真的有这么些食物，简直就是天一样大的财富，直接买下半个骸骨渡轮的人命都没问题。
“怎么可能是真的？还就买这么点积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那金灿灿的，看上去无比酥脆的炸鸡，悄悄咽一口口水。
造孽啊，哪怕是用诅咒食物做的，也真香啊。
林秋水哭笑不得：“我闲疯了来诓你么？”
刀匠根本不信他，一摆手，苦笑道：“若这真能吃，叫我倒立排队来买也行啊！”
司知砚却懒得搭理旁边的纠纷，只是继续动作。
油温已经够了，他夹起一组翅根，放入热油中。
刺啦——
油锅一下沸腾起来，无数泡泡裹住一块块炸鸡，像金灿灿的花一样在油中绽开。
复炸需要的时间很短，司知砚等着它重新变色，立马捞出。
金黄酥脆的鸡翅根从热油中升起来，表面还附着着一些气泡，抖一抖滤网，喀拉喀拉响。
腌制好的鸡肉，裹满了香喷喷的面包糠，被热油炸透了，一下子爆发出极富侵略性的混合香味。
配合着肉粥米香四溢的味道，短短几秒时间，就已经扩散开去。
周围的人一下子汇聚起来。
无数面黄肌瘦的勤务玩家涌来，靠坐在帐篷边上，努力抽动着鼻子，眼巴巴地往这边看。
司知砚拿起纸碗，将头碗肉粥盛进碗中，分给了林秋水的小队。
王文像是一只受宠若惊的小动物，双手捧着喷香的肉粥：“真…真的没问题吗？我们先吃？”
司知砚微微颔首：“一路辛苦。”
他一向有嘴没舌，说不出什么好话，只是低下身来，又将一个纸碗递给云笙笙。
说再多的话，不如用实在的东西表达感谢。
插筷子都不倒下的，浓稠喷香的肉粥啊！
队员们哪里抵得过这种诱惑，顿时一个个低下头，吃得唏哩呼噜，两腮鼓鼓。
他们俭省惯了，昨天也才刚刚吃饱一顿饭，今天走了一天，都还饿着呢。
其他玩家看着他们吃，开始窃窃私语。
“林队…林队他们真的吃了？”
“好像还真是。这声音，听着真让人受不了。”
“啊，好香…我，我好饿啊……但是我还不想死……”
“这是某种集体自杀吗？”
“林队他们最近过得是有点不如意……是准备一起做个饱死鬼吗？”
周围一下子充满了低声交谈的声音，逐渐热闹起来。
但是，仍然没有一个人，向前一步。
司知砚双手撑着桌面，遇到了第一个巨大的困难：“……”
根本没人相信这不是诅咒食物啊。
司知砚内心无比纠结。
大家好像把林秋水他们当成托了……
要不，要不先试着招揽一下客人……？
好多人啊……都在看我……不想开口啊……
司知砚低着头，在心里呻吟。
=
无数勤务玩家将这里团团围住，屯着口水，眼巴巴地盯着小摊。
粥米飘香，鸡翅金黄。
在那仿佛天堂一般的摊位之后，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黑衣先生。
他眉眼清冷，皮肤苍白，黑发细碎而柔软，肩膀裹在规整的毛呢风衣下，被氤氲的雾气遮掩一半，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在他旁边，一支走到末路的小队，正在狼吞虎咽。
众人越看越心惊。
这……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通往地狱的最后一顿饱饭啊！！
接着，那位黑衣的先生微微抬起头，用一种毫无波澜的声音，淡淡道：“不必担忧。”
“……”
半晌，眼皮轻轻一抬，眼神淡薄而冷漠：“……没有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还有些生疏，就像是……不熟悉人类的语言一样。
所有人面面相觑：“………………”
噌！
众人慢慢后退，周围空出来一大片空地。
司知砚：“……”
好像适得其反了！
我就知道我一开口根本不会有好结果！
如果此时地上有缝，缝里必有他的身影。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站出人群：“老板，你这价签是真的？”
司知砚定睛看去，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
青年头发微卷，带着破损的金丝边眼镜，瘦的很厉害，形销骨立地站在那里，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司知砚不说话，指节轻轻敲击一下木板。
汤清淮深吸一口气：“我…我要一碗粥。”
系统传来提示音：
【叮！您已获得50积分。】
旁边，一个明显是适格玩家模样的男人皱眉道：“你疯了？”
“这要真是正经吃的，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卖给你？”
“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吗？这种食物我可不买。”
之前那个汤清淮的熟客，马尾女孩，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她踌躇一会儿，忍不住也出言提醒道：“你妈妈还在等你回去呢。”
司知砚低头，用纸碗盛一碗粥给他。
汤清淮颤抖着指尖，接过那碗粥。
沉甸甸的，冒着喷香的热气。
适格玩家怎么会知道，这一碗粥，对于勤务玩家的诱惑力呢？
他闭一闭眼睛，对那马尾女孩道：“谢谢提醒。姑娘。”
“…就只是，我们已经断粮三天了。若不吃这些，我和我妈，也是要饿死的。”
马尾女孩不说话了。
汤清淮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做足了心理准备，舀起一勺肉粥，微微一抿。
一勺粥盛起来，咸香的鸡肉合着软米汤汁，吸入了口中。
这一口浓稠的热粥，浇灌在酸液翻涌的胃里，让汤清淮一个激灵，暖意一下子涌上来了。
然后，他闭上眼睛等待着。
一秒钟。
十秒钟。
诅咒的状态提醒，并没有跳出来。
他的身上，也没有出现代表恸哭诅咒的黑雾。
……
没有诅咒吗……？
汤清淮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粥碗，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是他自己在赌，但是当这结果真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大脑都宕机了。
这没有诅咒？
这是正常的食物……？
汤清淮愣在那里，长久的饥饿令他的世界天旋地转，整个天空都在向他压来。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汤清淮试探性地拿起勺子，灌进去了第二口。
第三口。
第四口。
这真的是肉粥！真的是…能喝的肉粥！
汤清淮的手越来越快，拼命地一口接一口地灌着热粥，几乎要把自己的脸都埋进粥碗去。
好香啊！好浓郁的米香啊！
他的手在抖，心跳快得要命，全身的血都是热的。
粥米软烂入味，稠度恰到好处，每一粒米都裹满了肉香味。烤肉煮在粥里久了，边缘散成丝丝缕缕的肉丝，咸香浓郁，彻底融了进去。一口接着一口，温吞吞地灌入腹中。
众目睽睽之下，汤清淮把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地吞着，就像一只野兽。
控制不住地吃了小半碗，汤清淮强迫自己停下，留下大半碗粥给妈妈。
他从兜里抽出干净手帕，擦净了嘴，深深地喘息着，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只觉得耳鸣声好大，响彻天地。
扑通。扑通。
司知砚抱着手臂，站在摊位之后，盯着他微微一笑。
心绪有些复杂。
这个眼镜青年，明显是个文化人。
受过良好的教养，举止得体。能活到现在，说明也有一技之长。
他不该饿成这这种兽类一般的样子。
司知砚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就像他第一次看到云仲背着云笙笙的背篓，看到安德森欲盖弥彰的魔术。
他们身在苦难中，努力向上伸着枯瘦的手，不肯认死，不肯服输。
司知砚只是一个过客，但那些努力撑起的肩膀，让他产生出一种无言的震撼。
他不是什么圣人，自己也要糊口。
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想多帮一些人。
汤清淮深呼吸一下，鼓起勇气，重新看向那黑衣老板。
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拿出如此大量的，正常的食物，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存在？
先生隐匿在雾气中，脸上带着时隐时现的神秘微笑。
汤清淮努力捋直舌头，将沸腾的血液平复下来：“您…您好，我想要二十碗粥！一起带走。”
他现在身上总共就1000积分，都想买了，囤起来。
司知砚却微笑着摇摇头，指指价签。
汤清淮定睛一看，原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每人限购100积分】
【怪谈咒物不限】
……果然，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汤清淮反而松了口气。
若是真有无限提供的食物，他的世界观才要碎了。
他是勤务玩家，搞不到怪谈咒物。
但是这样浓稠的粥，省着喝，也能喝上一段时间了！
汤清淮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又刷了50积分：“那便再来一碗吧，谢谢您。”
【叮！您已获得50积分。】
积分入账，司知砚却没有开始动作，而是抱着手，微笑着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汤…汤清淮。”
“带粥回去做什么？”
汤清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撒谎，老实回答道：“给我妈，她看着我们的摊子，现在还饿着。”
司知砚点点头，给他盛一碗粥。
汤清淮小心翼翼地捧住接下，手中一沉，定睛一看，却是被放下了一包肉干。
一包肉干！！
这样的肉干，在玩家社群中，至少要卖到2500积分！！
妈妈……妈妈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汤清淮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位黑风衣先生。
“幸运小礼物。”司知砚道。
汤清淮瞳孔巨震，深呼吸一下，张开嘴，嘴唇颤抖一会儿，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司知砚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只是微笑。
过了一会儿，只见汤清淮狠狠一抿唇，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汤清淮冲进人群中，拖出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汤清淮迅速说道：“没关系，师兄，这粥没问题！”
“不能错过，一定要买！”
说完，他又仰起头，对着围观的众人喊道：“我是汤清淮！勤务区东南角，制作雷火的那个！”
“大家都知道，我家中尚有老母，不会寻短见的！”
“我吃喝这里的食物之后，任何Debuff都没有跳，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担保。至少，里面没有恸哭诅咒！”
汤清淮还不算饱，喊出这几句话，几乎已经是尽全力了。
他喘息着，站在众目睽睽中央，环视一圈，举起手中的肉干。
他颤抖着嘴唇，吐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这东西，能吃！”
这东西能吃啊！
这一瞬间，汤清淮只觉得眼眶发热，胸中热意翻滚，久久不息。
——我能活下去了！
——妈能活下去了！
妈，我还是，还是找到吃的了！
等我，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吃热乎乎的肉粥！
而提供食物的，这位神秘的先生，不管他是人是鬼，在这一刻，汤清淮都对他怀抱着五体投地般的感激。
虽然不知道这位先生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是为了那点积分——但是，既然他想把东西卖出去，那他就帮他！
就当是，万不足一的回礼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静寂。
下一秒，人群几乎像是疯了一般涌上来！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认识你，我知道你的！卖手雷的小子！”
“给我留一份，给我留一份！！”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呜呜呜呜…”
林秋水长刀一挥，咚一声剁在边上，大吼：“排队！排队！往后退！手放干净点！”
他如何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情呢？
林秋水眼眶发热，重重地一擦眼睛，抬头看向刀匠。
怎么样？看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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