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悔

作者:双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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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屋内短暂陷入死寂。

      桓铃自有记忆起,便极少见到桓衡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故而瞬间被吓得微微瑟缩。

      温梨离她最近,伸出的手便下意识探去,将桓铃半揽进怀里,许是气质太过温柔,桓铃在短暂排斥后,竟然适应了,呆在她怀中一动不动。

      桓衡不急不缓走进来。

      他身形高大,较之一般男子还要俊挺些,故而微微遮挡住屋外的光,那身玄衣飘动,如玉的衣摆拖曳着,似裹挟冷峻的罡风,无形中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浑身逆光而行。

      “怎么回事?”桓衡问道,语气毫无波澜,却叫人心头惊动。

      照影咽了咽喉咙,才要回答,却听到有人抢先说:“回、回家主,是小姐撕碎了夫人的书,这才叫哭起来的。”

      乳母被吓得跌在一旁,脸色煞白道。

      照影闻言心头微愣,这话听着倒是事实,可却不知为何透着股古怪。

      他不由得抬眸,偷觑眼上方,顿时眼皮跳起来。

      桓衡沉着脸,薄唇抿成冰冷的弧线,垂眸时居高临下,更衬得那与生俱来的威慑力。

      温梨低着头,保住桓铃的手微微收紧,掌心的汗不自觉泅出。

      桓铃也不知怎地,憋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就猛地落下,一股脑又开始啼哭。

      “我不是有意的……”

      女童嗓音稚嫩,哭泣时略带哽咽,听着就让人揪心。

      温梨额心跳动着,头也跟着发晕,但她却将桓铃又怀里带了带,正要说些软话哄她。

      却不料桓衡忽然俯身,将桓玲从她臂弯里抱离。

      她顿时浑身一僵。

      “爹爹。”

      她听见桓玲小声道,那脸上的泪痕犹未干涸,满眼却都是依赖。

      “不哭了。”桓衡说着,抬指轻轻刮过她的眼角,余光不曾挪开半分。

      温梨缓缓起身。

      她神色依旧沉静,可面上微微泛白,手上的医术只余残卷,几乎已是无力回天了,却被她小心翼翼握着。

      而桓衡这时才分出神来,眉眼不耐扫过去:“不过就是本医书,也值得你这样?”

      男子嗓音冷淡,分明没有任何起伏,入耳却宛如淬了冰一般,叫人心头发寒。

      温梨眼睫微微颤动,看着他道:“我并没有……”

      话说到一半,桓衡似乎耐心用尽,也不听解释了,抱着桓玲转身便走。

      玄衣在风中翩跹,男子背影决然,连半点余光都不愿给予。

      小荷看见温梨垂下目光,贝齿咬着下唇,将娇嫩的唇面,咬出淡淡的血痕。

      “夫人,要不再找家主说几句吧……”小荷嗫嚅道,担忧她撑不住,想要伸手去扶,却被温梨轻轻挡开了。

      她摇摇头说:“不必了。”

      这是三年内,他头遭踏入她的屋子,却不分青红皂白,撂下一句责问,便再无其他了。

      连解释也不愿听全。

      真的不必了。

      小荷不放心,还想再劝一劝,可看见女子面容虽然柔婉,眼角眉梢却是坚持之色,便不在多说了。

      毕竟温梨性子虽好,可决定的念头,没人可以轻易撼动。

      小荷设身处地想,也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哪有这样做丈夫的?

      塞给妻子私生子不说,还全然不顾及夫妻情分。

      另一头,桓衡抱着桓玲,脑子里一闪而过温梨的脸,她朱唇翕张,似乎有话没有说尽。

      不知怎的,他就停下步伐,转头看着怀里的女童。

      桓玲不知原因,咳嗽了几声。

      “方才你把书撕碎后,你旁边那位姐姐,是个什么反应,说你了吗?”他问道,语气较之平常多了几分温和。

      桓玲摇摇头道:“没有,爹爹。”

      桓衡蹙了蹙眉,才要说话,照影便从后面赶上来,把自己心头的不对悉数说出。

      “说起来,都是那乳母语焉不详,夫人并未责怪小姐,可她那样说,虽然话是没错,可忽略了其中因果,让人难免误会。”照影躬身道,额前滴落些薄汗。

      桓衡气息微沉,眼前不知为何,满是温梨苍白的面容,她颤抖的眼睫,和咬得极深的唇面。

      桓玲被他放在了地上。

      好半天,桓衡才揉了揉眉心,他眼尾那道疤痕跟着牵动,嗓音喑哑说:“把那乳母打发了,换一个会哄孩子的。”

      照影忙不迭点头,不敢有半句置喙。

      “那夫人那儿……家主可要去瞧瞧?”他硬着头皮道,临走前见温梨嘴上没说什么,可被到底是被冤枉了,心里头哪有不难受的?

      说起来,夫人医术精湛,他家人也曾被照拂几分,这是恩情。

      照影真希望他们夫妻和睦,分明从前在京郊不是这样的。

      桓衡闻言微微沉默。

      他低垂着眼眸,眉宇间一片晦朔,无人察觉处,脚步忽而开始挪动,似要往温梨处走去。

      正在这时,一名家仆匆匆赶来,见到桓衡先行了礼后,紧声道:“家主,广阳王求见。”

      照影顿时紧张起来。

      广阳王是先帝长子,虽非中宫嫡出,可在朝中威望极深,便是当今圣上也要忌惮几分。

      故而性子惯是目中无人,骄矜恣意的。

      能得广阳王如此看重的,世上不会超过三人。

      这样的尊者,却唯独对桓衡青眼相加。

      他见旁人多有轻慢,见桓衡却格外平和,甚至颇有仰仗之意。

      可这人却对新政态度模糊,前期诸多势力群起而攻之时,许多人暗中揣测,这背后是否有广阳王的助力。

      如今,他倒是登门拜访了。

      桓衡眸色暗沉,面上虽然风云未变,可眉宇间隐约透露着寒意。

      照影见此,心中便明白了。

      桓衡一向是个冷心冷面之人,仿佛从不会为私情所动,少年时便是如此,后来长成几经周折,他愈发沉稳,骨子里的疏冷与寡情便再难遮掩。

      桓衡又蹙了蹙眉心,不多言语,便往另一头走去,桓铃被交付给照影看护,这家仆打小便跟随他,做事最为妥帖。

      临走时,他一反常态,弯腰抚了抚桓玲的额头,待她松开衣角后,才踅身离开。

      廊下几许柳叶拂来,微微落在他发间,转瞬被扫落在地。

      温梨仍旧在屋内,她在四周搜集许久,又命小荷寻来工具,想要将那些碎纸重新粘和,这医书并非一般古籍,不仅年代久远,且已然失传,如若当真折损,那实在是一桩憾事。

      可即便她尽力补救,那医书仍旧残损。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原是个面生的下人:“夫人,家主吩咐,孩子目下认生,待过些时候再交给您膝下。”

      小荷闻言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心起来,桓衡最初的意思,许是让温梨认下这孩子,私宅养着的那位,他或许不想纳进府来。

      毕竟是罪臣之女,虽然因着祖上的功勋,免了充做官妓,但到底不好的。

      可瞧着如今这情势,桓衡对这孩子颇为看重,若是处理不好,只怕早晚还是得接来。

      哪有孩子不惦念母亲?

      温梨轻轻点了点头,自始至终,面上没有过多神情。

      日光拢在她那截眉眼,照得风情苍弱,衣带如水般柔和。

      一如她的性子,温驯宽和。

      也好拿捏,想来决计不会有反抗的那一日。

      小荷就忍不住心生怜悯。

      ……

      几日后,温梨照例预备去仁善堂,小荷这几年和守卫混得相当熟络,有个年纪轻轻的,甚至暗中有意于她。

      本来事情进行顺利,可谁料突生变故,她正等待小荷将人引时,守门的几个小厮忽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就在她碎步出门时往后一瞧。

      小荷瞬间掰了立案,看见温梨迅速往门后一躲,才稍微缓过神来,可仍旧有人发现端倪。

      这可当真吓人,温梨在桓府已经处境堪忧,若是再被人发现,那真是不好收场的,不知三房夫人会说怎样难听的话。

      正在这时,照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狗儿,你去后院把柴垛收拾了。”他低声说,语气较之面对桓衡时,多出些许倨傲。

      照影是府上的管事,又是家主的心腹,狗儿哪敢有异议,连忙点头,躬着身离开了。

      温梨待他们走远,才缓缓从门框处出来,深看眼照影离去的方向,低头以轻纱覆面,随即迅速出了后门。

      这是桓衡的意思,他果然说话算话。

      待到了仁善堂,温梨忽然感觉一阵不适,以往闻惯了的药香,此刻竟觉得恶心。

      小药童一见她出现,立即便迎上来,苦着脸说:“姑娘,那日面瘫的男子正等在里间,他见你不在,守了好几日了,架势依旧是盛气凌人,见着谁都是眉眼一横,吓跑了不少病人呢。”

      这人也不知什么来头,但好在那日与温梨会面后,见识了她的本事,那桀傲不恭的姿态才有所缓解,但对着旁人仍旧蛮横。

      虽说诊金丰厚,但旁的医师轻易不敢招惹。

      温梨气息微沉。

      顾庭之也奇怪,若放在平常,这人早被赶出去了,他虽然是开医馆的,可京师盘根错节,几年之内便能站稳脚跟,除却自身医术高明,背后多少也有些势力。

      未必就不如那人。

      但他偏偏视若无睹。

      好半晌,温梨轻声道:“知道了,你忙去吧。”

      她独自入了里间,那男子正大马金刀坐着,身边是无数壮汉,颇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

      他见到她来,才微微起身:“温大夫,陈忠等你许久了。”

      温梨笑得淡然,面纱上的一双眉眼柔和无比:“你这症状再施几针便好,往后自行吃药调理,也不必如此频繁过来了。”

      多大点事,值得这么摆开阵仗?

      陈忠听出来她的逐客令,竟也不恼,眸光闪烁道:“温大夫医术高明,陈忠实在仰慕,几针下去,我的病情便得了缓解,我家主人见此,对您也很是好奇,想邀请您去府上一叙。”

      温良闻言一愣。

      陈忠又缓步走到她身边,向来笔挺刚直的腰身,忽然就对她微微弯下,很是礼重地做了一揖。

      壮汉们目露错愕,他们自跟在陈忠身边,除了达官贵人,几乎没见到他如此谦卑的。

      有几个甚至呼吸一滞,暗地里又倒吸了口气。

      ……

      桓府的书房里,桓衡半阖上双目,正听着下属呈报公务。

      日光自窗扉出透入,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将那处肌肤照得透明,仿若上等的细瓷,矜贵兀傲。

      不多时,照影自外进来,桓衡微微抬手,地上跪着的人便迅速噤声,不敢怠慢一刻,疾步后退离开。

      “回家主,小姐的寒症来势汹汹,如今倒是要好了。”照影稍抬头,小心翼翼开口。

      桓衡缓慢掀眸,指尖点在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桓铃的弱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出生起便时常生病,如今不过几日过去便有好的迹象,实在罕见。

      照影低下头去:“是夫人与府上大夫叙话时无意听见,怜悯小儿幼弱,便去诊治了一番,开了药。”

      桓衡指尖微微顿住。

      桓铃初次见面,便撕碎了她的医书,她倒也愿意?

      照影又道:“这是常事,夫人一惯与人为善,最是好心肠了,如今夫人方回府,小姐也在那处,家主要不去看看?”

      桓衡薄唇微抿,过了半晌才点头。

      温梨的屋子,他这三年来几乎不曾踏入,上次是匆忙,未曾来得及细看,如今却发现她种植了许多柳树,主仆俩身上沾染着柳叶,如同穿梭过一场叶雨。

      桓衡将一片青叶自发间摘下,忽然就听到里面传来桓铃的笑声。

      这孩子长年卧病,极少有这样欢快的时候。

      桓衡不由得略微好奇,稍抬眸时,便看见温梨抬手,轻轻抚了抚桓铃的脸颊。

      “爹爹来了!”桓铃笑道,忽然要从床上跳下来,桓衡怕她摔着,步伐不自觉加快,及时在跌倒时搂住了她。

      谁料桓铃也没松开温梨的手。

      柳叶窸窣落下,桓衡的掌心仍旧夹杂草木香气,就这么覆上了温梨的指尖。

      他一抬眸,便撞入那双如画眉眼中。

      她却垂下眸子,眼睫细密,温润而泽,似淅淅沥沥的江南细雨,柔美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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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星期前 来自: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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