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我道侣

　　声音传出处距酒楼不远，刚赶到地方，还未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忽而嗅见一股带着雪松香气的风，许见察的眼被一只微凉的大掌覆上。

　　“江羡知?”

　　默了几息少年的声音才响起，带着微微的哑，“……别看。"

　　尽管刻意控制了距离，少年开口带出的气流混着身上原本的清香，毫无保留地将娇小的女孩整个笼罩。

　　许见棠没忍住缩了缩脖子，觉着有些好笑，“江羡知，我是个修士。”

　　虽然这十八年来她过得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

　　但她好歹是个快到金丹的修士，参加过天照宗的宗内大比，也曾做过下山除邪的任务。胆子没那么小，只入秘境前那晚见到一青年身前成堆的尸体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现在想起也没别的感觉了。

　　"况且，你只捂了我的眼，我耳朵朵还能听见呀。"

　　周围人声嘈杂，她能听出死了人，那人是.....杜智兰的丈夫。

　　“你说杜姐怎么这么傻啊，她丈夫那般……死了便死了，她怎能也跟着去啊。”

　　有哽咽的声音响起，许见棠心下一急，就要去扒江羡知的手。

　　还未触上，少年率先放手。

　　“抱歉。"他手指微蜷，瞧见她有些红的耳根，想捏。

　　“道歉作什么，“没了遮挡，一大片红色直直地撞进眼里，许见棠忍下心理不适开口，"师兄师姐等很久了，我们快过去吧。"

　　面前的场景走近了看更加触目惊心。

　　男人仰躺在地上，肚子上、胸前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不计其数，更有一道伤口横亘在脖颈上，流出的血汇聚在身下。

　　再往上，是男人瞪大的双目，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许见棠是有些晕血的，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她认出这是江于言，但死得不能再死了，丝毫没有被救治的可能。

　　看完这边，她又去了另一边，涂莫止与宋归宁正在那边。

　　江羡知没动，他朝巷子里深深望了一眼才抬脚跟上。

　　杠智兰大约是接受不了丈夫被人杀害的事实，伤心之下欲触柱自尽。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额头上破了个大洞，正向外淌血。

　　现在是正午，街上没什么，偶有人经过也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加快脚步迅速走过。

　　只有他们这些闯入幻境的外来者为了找到出去的办法会驻足察看，还有几个与杠智兰相熟的姐妹焦急地等在一旁。

　　离杜大娘最近的是水云宗一位精通医术的师姐，她把了脉后长出一口气，“还有救。”

　　“太好了，能劳烦各位将杜娘送到医馆吗?”她指指许见棠，“这位姑娘应当知道路。我们去准备江于言的下葬事宜。”

　　许见棠没有推托，点头应是。

　　涂莫止上前，想将杜智兰抱起，被一少年音打断，“我来吧。”

　　没等他回答，江羡知走近，以不容置喙的姿态越过已经伸出手的涂莫止，将杜智兰稳稳抱起。

　　许见案察觉出他的异样，“江羡知，你怎么了?"

　　少年笑笑，似是不明白她的问题，“什么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帮上点忙罢了。”

　　真的么?

　　许见索自是不信，却没再多问，自觉上前引路。

　　没人注意到，江羡知手上隐隐有灵力冒出，顺着与女人接触的地方渗入。

　　【没用的，这里是幻境。】

　　江盖知不答反问:【身为天道，你成日很闲吗?】

　　【还不是你们进展太慢，看得吾着急。吾跟你说，女孩子就喜欢漂亮的男孩子，你的长相就是天然优势，加油，去勾引她，绝对能成功！--诶，你别脸红啊，怎么比人家小姑娘还容易害羞。】

　　江羡知努力维持神情，在识海中咬牙切齿:【闭、嘴。】

　　水云宗的师姐是位丹修，进秘境只想采些药草，不欲参与纷争，送到医馆确认杜大很无碍后就先行离去了。

　　离晚膳还有些时间，他们坐在圆桌旁守着杜智兰，许见棠将之前的经历细细道来。

　　宋旧宁摸着下巴，品出了一些东西，“--也就是说，杜大娘先失踪过踪过个孩子?你们说,那孩子会不会是丹娘?"

　　她直觉两人有点关系。

　　许见棠没说杜智兰险些将江羡知认成她孩子的事。闻言忍不住望向少年，唇边抿出一抹笑，“应当不是。那孩子是个男孩。况且，丹娘是出嫁，不是失踪。”

　　宋归宁原本一只手撑着头，闻言手一伸，头一低，趴在桌子上哀声叹气:“或许她有两个孩子呢?.....不过她俩长得也不像啊，唉——好难。”

　　剑修就应该拎着剑往前冲，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解秘啊!

　　涂莫止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嘴角却不自觉上扬，又很快抿起。

　　想起当今的情况，眉间染上郁色，“当务之急是查清江于言的死因，但杜大娘还不知何时会醒，得有人在这里看着。”

　　他的计划是将小师妹和江道友留下，毕竟两人年纪小，没有灵力的话还是让他们这些大人冲锋陷阵吧。

　　他入门得晚，修炼姿质只能说是中上等，尽管勤奋，修炼到这个程度也有二十八了，阿宁小他两岁，年龄算不上大，但要与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相比，他们的的确确算得上是大人了。

　　“小师妹和江--”还未说完，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来吧。”

　　涂莫止愣住，这是.....传音?

　　宋归宁没反应过来，“小孩子去什么去....等等，传音?你能用灵力?”

　　许见棠也目露惊讶，她以为他准备将这件事藏着呢。

　　倒不是她自大到觉得自己于他而言是多么特殊的存在，她知道当时是情非得已，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没必要暴露啊。

　　要知道，任何时候，最特殊的那个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江美知笑笑，连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嗯，我也不知原因。若你们放心，我可以去查看江于言的尸身。”

　　语毕，耳旁忽地拂过一缕风，身旁的小姑娘举手，“我也去。”

　　她看着他，“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不是么?”

　　太阳西落，恰好停在窗口，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小姑娘毛绒绒的头顶，屋内很静，她的声音轻而有力。

　　江羡知心下微动，低低“嗯”了声。

　　最后确定的分工是：涂莫止与宋归宁在医馆看着杜大娘，她和江羡知去江家宅子探查。

　　走在路上，许见棠回想起师兄的话。

　　他对凡间百姓横死之人的下葬流程有所了解。

　　在凡间，横死被视为不洋，下葬要挑选吉日吉时，风水宝地，棺材也要花时间准备，尸身应当被放在江家。

　　许见棠站在门前，无声皱起了眉头，自从江于言身死，杜智兰触柱，整个幻境都弥漫着不对劲。

　　静，太安静了。

　　如同所有人都消失了般——他们这一路上也的确没见着什么人。

　　江家宅子同江南大多数宅子一样，整体上呈现灰白色调，大门紧闭，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显出几分森然鬼气。

　　许见案平时不注重煅体，没了灵力同凡人没什么两样，江羡知拉着她，从侧面翻墙进入。

　　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

　　如同坠入冰窟，却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冷，那股冷意未自四肢百，由心而发。

　　“这里有鬼气。”江美知笃定道，“很浓郁。”

　　话毕，聚出灵力自两人接触处涌入对方内，将冷意驱了个一干二净。

　　身体回暖，许见棠没忍任打了个颤。

　　江羡知偏头看她，“怎么了?”

　　许见棠：“……没事”

　　太去人了，「因为太舒服了，所以没忍性」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实在不敢看身旁的人，她目不斜视，绕过前方观赏性的桂花树，看到了院子内的景象。

　　现在还不到桂花盛放的季节，院子里的桂花树毫无保留地释放着盎然绿意，只是因为阴森鬼气被蒙上了一层灰色。

　　江于言的尸身，就在桂花树围起来的院落中间。

　　江羡知上前，灵力探入伤口中，另一只手仍轻轻握着小姑娘纤细的手，隔着一层衣物，为其源原不断地输入灵力。

　　“果然是鬼修。”

　　鬼修。

　　许见察曾在藏书阁看到过相关描述，鬼修是极其特殊的存在，他们不入轮回，被六道排斥在外，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彻彻底底地消亡于世间。他们不依托于灵气或某种「气」来修炼，人间烟火气、怨气、灵气、魔气等都能被他们吸收，成为其修炼的资源。

　　因此，在这样偏远的地区出现也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当然，成为鬼修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如果随便一个孤魂野鬼就能成为，凡间早乱了。

　　“能在大白天现形，以如此惨忍的手段杀死一个成年男性，修为应当不低。”

　　鬼修在白天黑夜的实力差距如隔天堑，未成气候的鬼修甚至不能在白日现形。

　　许见棠接着道：“更何况，他们行诡谲，我们很难发现他们。”

　　江羡知稍一思索，扬眉笑笑，“既然这条道行不通不如换条。昨日杜大娘不是说他行为有异么?从这条线出发，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许见棠点头，看了眼天色，“我们先回医馆吧。”

　　·

　　回到医馆，杜大娘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药，目光透着股懵懂，听到有人进来，只抬头瞧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就着宋归宁伸来的勺子继续喝。

　　“她……怎么了?”

　　“目前来看……恐怕是撞到脑袋……傻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记得了，问话也不回答，万幸能对一些简单的指令做出反应。”

　　许见棠眉头一跳，又问:“师兄呢?”

　　“去找水云宗那位懂医术的师姐了。有一会儿了，很快便能回来。”

　　宋归宁把空了的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扭头想要扶女人躺下休息，却见她自光直愣愣地盯着一处，艰难地吐出两字：“儿子?”

　　她顺着目光望去，是江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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