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溯也归

　　凌有亭回到宿舍，打起精神草草冲了下澡，就爬到了属于他的——开学到现在才发挥作用的那张床,脑袋一挨着枕头没多久就陷入了梦乡。

　　这次的睡眠像一个橡皮擦，轻轻抹去了他上一场梦里的画面。不知过了多久，被吵醒的凌有亭揉了揉眼睛，擦去最后一丝记忆里的香甜。

　　“？”
　　另一股甜味飘进鼻腔。

　　是什么？凌有亭揉揉眼睛，爬下床梯寻找。

　　只见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摆在书桌上——凌有亭还没来得及放上书的格子兜不住这巧克力构成的美好，让它逸散而出，吸引了桌子的主人。

　　为什么说是“生日蛋糕”，因为蛋糕棕色的奶油正中央插着一根天蓝色的小小的蜡烛。

　　“哪里来的？谁给的？给我的吗？”凌有亭自言自语的三连问后顿了一会，想了一下，“今天，好像确实是我的生日啊……”

　　“叮咚”“叮咚”两声信息铃声响起，把凌有亭的思绪拉回。

　　翻出手机，点开〔信息〕。

　　「表姐：有亭生日快乐！上高中好好学习，天天开心啊！（时间：上午十点整）」

　　「小姨：有亭宝贝生日快乐，又长大一岁了。」

　　那蛋糕的确是给自己了，可能是表姐或者小姨又用了什么方法让室友给自己放进来的吧。

　　想到初中的一件事——小姨让一个与自己同寝室的人把她寄送到门卫室的小蛋糕拿进来给自己，但是自己并没有吃到，哪怕是一口……

　　从那以后，凌有亭每次都会找各种借口，提早或推迟生日。他知道小姨她们想给自己一个永远不用担心会不在的家。

　　所以在一个周末，有一个蛋糕，小姨、表姐、自己，三个人在小房子里欢声笑语，给他过生日。

　　想到这里，凌有亭抿了一下嘴，把巧克力小蛋糕端到桌面上，翻开颜料盒，轻轻用指甲调了一点朱红，与蜡烛虚虚一碰，二者互相没有粘着。假装是点了火，然后再吹灭。

　　他把小蛋糕上的蜡烛取下，抽了一张纸擦净了蜡烛底座上的奶油，收在抽屉里。然后去洗了手上的朱红颜料。

　　一切都弄好，终于擦干手坐了下来。小巧的黑色塑料叉子，就在蛋糕侧边静静的躺着。

　　一勺入口，绵密的奶油的甜味裹住略哭的巧克力，香味从口腔冲向鼻腔。

　　“色香味俱全啊！”凌有亭美滋滋得想，又挖了一大勺奶油入嘴。

　　“亭儿！吃啥不给我留一点！”门口弹射进来一个人，一眨眼就趴在了桌前。

　　凌有亭被吓一跳。回头却看到跟在最后面的归凭舟脸色黑了一下，再看一眼，大男生的脸上又恢复了看起来温柔但是感觉有点冷冷的样子。

　　吃着蛋糕呢，心情正好。凌有亭没有多想，随手把叉子递给徐沐：“喏，自己挖。就一口，挖多少吃多少。”

　　“小气鬼！”话是这么抱怨着，徐沐接过勺子眼睛放光，但也只挖了一勺——连带着上面一朵小花。

　　反正小时候都在一个碗里抢过饭的，并且有这么多年的联系，这个朋友，他是认的。

　　因为跟徐沐说话，凌有亭把头扭了回去，没有看到归凭舟的脸上突然变冷，然后还有点委屈。

　　方问章撇见了，愣了一下，就自己放下手上的水杯，拽下衣服去洗澡了。

　　“军训结束就该补一点甜的！”徐沐嗦着从学校小卖部买来的老冰棍，被凉的支支吾吾。

　　洗完澡回来的方问章推门就盯着他说：“吃慢点，当心感冒了。”

　　“嗨，放心～”
　　“……”方问章无奈。

　　随口敷衍完方问章，徐沐对着凌有亭指指点点：“你还好吧，军训一半儿呢，‘吧唧’一下就倒了，幸好我给你垫着脸，要不然你得毁容……”

　　凌有亭继续吃他的巧克力蛋糕，听到这话，他用叉子尖尖挑起一点巧克力碎放进嘴里，才回答道：“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放心，好着呢，就是早上没吃，有点低血糖。”

　　“……”徐沐突然沉默。

　　凌有亭家的事他也是知道那么一点点的：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这么一个有钱有颜的“小少爷”。
　　但现在，家庭几乎没有，男孩身体也不好，就剩个漂亮脸蛋了，生病了以后，整个人看着就像小说里写的病弱美人。

　　“呜？”
　　徐沐眨眨眼，含着一大口巧克力味奶油，眼睛瞪大看着凌有亭。

　　凌有亭微微一笑，向他略摇了一下头。
　　看着徐沐模拟了一个“在嘴上上拉链”的动作后，凌有亭站起身，捧着吃完的蛋糕盒子转身，却突然与归凭舟对视上了。

　　看着归凭舟立刻移开的目光，凌有亭也默默低下头，内心爆炸。

　　干嘛看我啊？小蛋糕就这么点，挖两下就不好看了，并且自己是拿小勺子挖的，小勺子也就这一个，吃过以后上面都是口水，也不好意思像对发小徐沐一样让人家用啊！

　　凌有亭闭上眼睛：别看我别看我，我真的不是抠门鬼，呜呜呜～

　　早知道提早一个月打工了，好歹能买一个大一点的蛋糕和新室友们分一分呐。

　　“我去丢个垃圾。”
　　凌有亭滴溜着蛋糕盒子哒哒跑到走廊上去，他记得走廊尽头有个大垃圾桶的。

　　……
　　寝室里。
　　徐沐看了一眼盯着凌有亭背影抬起头的男生。
　　他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挠了挠头，徐沐也不花费自己在情感上没多少的脑细胞了，对坐着不动的归凭舟说了一句：“我们去食堂了。”就拉着方问章出去了。

　　在走去食堂的路上，徐沐对方问章那张板着的脸无语片刻：“哥，你的新学期高冷人设维持的时间够长了，快把那个沙雕人设换回来！”

　　方问章一挑眉，立刻变脸，看着徐沐的白眼还笑了一下。
　　完了来一句：“我还没装够呢～”

　　徐沐：“闭嘴吧你！”当时自己怎么会一眼看他就被掰弯的？！他不理解！

　　是的，当时徐沐刚见到方问章的时候，被这比装的高冷男设“勾引”得差点想恋爱，后来一次聚会，这家伙几杯啤酒一灌直接放飞自我，才让他看清了“真面目”——好家伙，原来都是搓出来的人设。

　　徐沐也没告诉方问章自己是弯的，以为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又消失的情就这么过去了。以为一切都是无始即终。

　　而之后徐沐自己安慰好自己“爱人当不了就当兄弟呗”，于是用一个初中的时间跟他们玩到了一起，方问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他最好的兄弟，渐渐占去了徐沐生活中的一些位置。

　　不过，每次徐沐带方问章见他新老朋友的时候，这比总要装那么一段时间，等到相互熟息就恢复原状。
　　方问章往常就装个一天两天，这次到底确实时间挺长……

　　“行吧行吧，吃饭才是正经事。”徐沐摇摇头，把脑袋里想的乱七八糟赶走，拍拍呲着个大牙看着他笑的方问章，语气无奈。

　　“好嘞好嘞，别推我啊！”
　　“……”

　　这边。
　　凌有亭丢完垃圾，去厕所洗了个手，没带纸，湿漉漉个手回了寝室。

　　一个小蛋糕吃了下去，即使现在到了午饭时间凌有亭也不是很饿了，他在心里打算着。

　　踏入寝室，本来打算叫上徐沐一起，在去食堂路上的小卖部买点零食下午饿的时候胡乱塞点。
　　刚准备说话，就跟寝室里唯一侧坐在椅子上的人对上了目光。

　　凌有亭张了张口，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两只手不自觉碰在一起，水滴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上，颤巍巍地溅起一点点水花。

　　凌有亭：“那个……”
　　归凭舟：“我打算去超市，你有什么东西想要买吗？”

　　凌有亭“……啊？”这么上道的吗？没开口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回过神来，凌有亭忙摆手：“不用带，我跟你一起去吧，到了超市看看才知道想吃什么。”

　　归凭舟目光闪烁了一下“嗯”了一声，就在一边等凌有亭。

　　凌有亭穿好鞋，抬头一看，面前的男生正倚在柜子边缘微微低着头看向自己。

　　归凭舟也没有插兜，手里只是握着一部手机。
　　从凌有亭自下往上看的角度，正好清楚看到那充满力量感的手骨节，和薄薄的皮肤下显眼的青筋。

　　手很好看啊！

　　“什么？”归凭舟看这个抬着头的人嘟囔了什么，那呆呆的样子让他感到有点好玩。

　　凌有亭意识到自己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欲哭无泪：“啊？没什么！”球球了，他刚刚一定要没听清我说了啥，谁还不能是个手控了。

　　“我弄好了”凌有亭把手机揣到口袋里，对归凭舟说，“走吧。”然后落荒而逃。

　　归凭舟看着少年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下，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另一只手里。

　　只见他的右手掌心有几粒巧克力味奶糖，此时已经略有些化了。
　　归凭舟拉开靠近凌有亭床位的自己的抽屉，把奶糖堆放在拐角，然后推上抽屉，离开寝室大跨步跟上了少年。

　　中午哪里就能吃个蛋糕便完事了，怎么都得正常吃饭吧。归凭舟走在路上看着前头瘦瘦的人，心里这么想着。

　　奶糖在抽屉里慢慢的散发香味，阴凉的环境让它们逐渐凝固，静静的。
　　只是从抽屉缝隙里渗入的一丝光抚上糖的外包装，金色的标识若隐若现……

　　躺在宿舍走廊垃圾桶里的黑色蛋糕盒的底部，也有一丝金色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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