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开过的挂

　　在恒山派安逸的这段时间，时净常会问自己，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更好的结局？可能吗？
　　答案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
　　要从真魔身上突破，却又清楚的意识到崩坏的根本原因不是他。
　　这个注定要毁灭的天下，自己想要留住的到底是什么？
　　是从一开始就没救的人界，还是与自己交情不深的天界？
　　羁绊最深的月夕和红线，听到他们的死讯时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很难过，更别提其他神仙。
　　前世自己慌慌张张地告知人界劫难，众神虽百般拖沓却也在最终召开了会议，说了一堆废话，然后指出最终答案——无解。
　　意料之外的只有一点：结束一切的不是魔潮，而是一个叫真魔的家伙。
　　所以说，就算真的将余冬至培养成正直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解决所有魔修？
　　开玩笑呢，不入魔就无法激发真魔的全部力量，灵力再强大充其量也只是个厉害点的修士。
　　不过换个角度，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人界和平”吧。
　　那确实足够了。
　　生出这个想法时，头稍微有点晕，大概是没休息好。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收徒的事一直都是遭到反对的，殷铃认为这会让自己道心不稳，崔念歌则是迂回地表示若是寂寞可以找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影响，师门中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徒弟，而其中争议最大的一点就是信仰。
　　不敬仙不畏神，反而去追求什么奇迹，真是幼稚。
　　不过说到奇迹，神物应该算得上吧，虽然那也是与神仙脱不了干系。
　　自己在九重天时曾尝试炼器，得一法宝，名溯时之晷，外形为一块类似日晷的石盘，可以通过输入生命力进入时空通道。
　　但是代价太大了，要打开时空轨道的话，整个人界的生命力加起来都只够打开一个细小的缝隙。
　　虽然时净不清楚自己的权能，但这溯时之晷能做到的事他应该也能做到，这样危险且无用的法宝还是销毁了好。
　　新来的仙子不太聪明，听到销毁二字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扔到人界。
　　如果能找到它……
　　也没什么用吧，魔修的泛滥是必然形成的，就算能改动时空又如何呢。
　　溯时之晷如此，他时净又何尝不是如此。
　　真是不自量力。
　　“师尊！”
　　“嗯？”
　　“师尊您怎么啦，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余冬至绕着时净转了几圈，见他没反应干脆直接开始扯他的衣袖。
　　和时净记忆里那个只会沉默微笑的余朝焠完全不同。
　　确实不同才是对的，因为他不是余朝焠而是余冬至。
　　“师尊我想出去走走。”
　　“去吧。”
　　“师尊陪我去嘛。”
　　“师尊要是陪你去了，一会儿又该被师叔们念叨。”
　　“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总爱问为什么。
　　“师尊是当下唯一的化神期修士，是要拯救这天下的。”
　　“达到化神期就可以拯救天下吗？那我努力一下，也可以做到的吧，到时候我替师尊去，师尊就有时间休息了。”
　　搞什么，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肉麻。
　　只是说话的人面颊越发通红，后退两步踉跄转身跑开了。
　　自己还害羞上了。
　　余冬至一路跑到了丹青阁外，路上把自己入门以来说过的怪话全在脑子里翻了一遍，无声呐喊，把路边一块小石子踢进了草丛。
　　细嫩的枝条带着粉红色的花苞晃动了一下。
　　“小冬至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冷不防的吓了一跳，余冬至心跳快了一拍。
　　“崔师叔？”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崔师叔的那双桃花眼，好像……从远处能感受到的热忱消失不见了，也不似师尊那样冰冷。
　　没有温度的，空洞却尖锐的视线审视着他。
　　至于这是什么花，余冬至当然是不知道的。
　　粉红色的……
　　“是牡丹吗？”
　　崔念歌只是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余冬至依稀记得在自己以前住的地方种过一些花，带他走的魔修说那叫牡丹，是象征富贵的花。
　　对富贵二字，他的最求欲不高，但睁眼闭眼只能见到牡丹。
　　有时是淡粉色，有时是深红色，也许是因为魔修们带他走了太远，他才能看到这么多种颜色。
　　也可能只是魔修在院里种上了牡丹。
　　“牡丹花开，再睁眼时雪就该融化了。”
　　至少他是这样记得的。
　　崔念歌常来烟雨殿，即使只是远远观望，余冬至也清楚他的话多到师尊能边听边打坐。
　　可心跳越来越快，身后始终没有回应。
　　就在他转身确认时，一只手按在他头上使劲揉了揉。
　　“这是芍药。”
　　哦。
　　“崔师叔，有没有什么让修为长得更快的办法？”
　　“你师叔我这里可没这种灵丹妙药，修炼呢还是要自己刻苦。”
　　好吧。
　　积雪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会留下脚印，但过不了多久雪就又盖上去了。
　　回过神时已经回到烟雨殿了，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心事。
　　是恍惚间产生的错觉吗？刚才好像有人叫他，但他没有理会。
　　可回头看的时候，除了凉风什么都没有。
　　从小就有很多人围着他转了。
　　一开始是穿的很复杂的漂亮姐姐，然后是一袭黑衣的魔修们。
　　谄媚、慈爱、恐惧、崇拜……这些眼神他看过太多，于是只匆匆一眼便能看破了。
　　对他总恶言相向的人总在悲伤，打算给他糖吃的人充满绝望。
　　所以，当他在雪中挣扎着失去意识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就是他的师尊，只一瞬他就看出来了。
　　那道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俯视着，穿过他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或许是在看那映在地上的影子，又或许是穿过地面看些藏得更深的东西。
　　三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正如当下，只要自己一声呼唤，视野中心那个看着边翻日历边苦思冥想的人就会回过头，用有些刻意的温柔气息吹暖他被风吹到冻僵的双手。
　　那么，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真的重要吗？
　　不忍惊扰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了答案。
　　曾经求之不得的生活，安稳平静，为何要为了那点好奇心去打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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