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裙

作者:瓦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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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到底我还是没有沦落到倒数去,排在班级第十二。
      我去领了成绩条,回家后给宋瑢说时她刚把物理作业写完,出来接了杯水提在手里,用了然于心的模样总结道:“你就是担心得太多。”

      宋瑢说得对,但是我没办法不多想。我对成绩很敏感,甚至考十二名对我来说都挺坏的了。
      中午杨姝拿到成绩单,先看了自己的,排在二十七,然后又开始找我的。我想到昨天中午她问我成绩怎么样,我说“一般”,可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还行”,现在有点后悔。
      我准备说点话来解释,比如我成绩其实其实很一般,让她不要那么期待。但是杨姝的关注点显然和我不一样,她挺惊讶地“诶”了一声,转头跟我说:“你物理只扣了八分!”
      我跟着她的指尖看了一眼我的细分,点了点头。我注意到英语一百五的满分,只考了九十。
      杨姝一直抓着成绩条感叹我的物理,我也盯着英语没怎么吭声。
      但是她只是挺可惜地说:“就是这次英语太难你可能没发挥好,不然肯定更高。”
      我没说话,只叹了口气,被她听到后用力搂了一下,心情松快了点。

      上学之后日子单调了很多,如果逢工作日,早上就坐宋瑢的电瓶车去学校,在教学楼分开去各自的班级。中午午饭见到闲聊两句,晚上再等她下楼来找我一起回家去。
      我也没什么精力继续写“宋瑢的故事”,偶尔在周末写一两章,也还是假期时的笔调。
      书里的S女士总是一个人,做一些日常的事,受瞩目,大多数时候沉默。这么看来,“宋瑢”被我塑造成了一个孤独的女主角。

      第一周高三和高一的午饭时间隔了二十分钟,等她们出来我和杨姝已经准备回教室。第二周时间表又调整了,改成高二和我们错开,于是我和宋瑢两拨人就可以凑在一起吃饭。
      高三有专门的打饭通道,宋瑢和汪佳雨提前占了位置,我和杨姝乘了饭再过去。
      杨姝最先开始对宋瑢带了很大的光环,不怎么敢和她说话。直到有一次杨姝带了外套,又在吃饭的时候脱了,于是吃完饭还餐具的时候宋瑢把她的餐盘接过来,叠在自己的上面一次拿了两个去还。杨姝有点受宠若惊,出食堂才反应过来是宋瑢体谅她手里拿着外套还要端着餐盘、汤碗不方便。
      杨姝也是细心的人,从此以后没再对宋瑢敬而远之。

      在学校相处久了,我发现宋瑢的人缘很好。当然,这很正常,青春期任何能吸引人的特质宋瑢几乎都具备。
      但是,我感到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别扭。食堂饭桌前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打招呼,宋瑢礼貌回应,我在一边看着。
      宋瑢跟别人打招呼时,我们就会止住先前的话题。这一小段相对安静的时间我埋头吃饭,用余光看宋瑢对别人笑着示意。
      搭话的人中一大部分是高三的,并且也都认识汪佳雨,于是我和杨姝就更加努力地降低我们的存在感。杨姝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我呢。
      我不知道,我好像是故意的安静,而不是出于礼貌,但不是在赌气,只是有点微妙的不舒服。
      我找到理由,这是因为这样的话就和我小说里的“宋瑢”——我将她化名为S女士,有了很大的出入。
      更多的,我不愿意承认,在这里宋瑢不只对我温柔体贴了。

      九月开学没几天,桂花开了。
      那些深绿修长的叶子簇拥着明黄色的小花团,街上的汽油味道都被这些汇聚的花香掩盖住。
      某天晚上落雨,隔天早上坐在宋瑢车后座去学校的路上看见这些细碎的小花,顺着水滴流淌了一地,蔓延到整个城市的地面。
      不同品种的桂花相继开放,整个九月都馥郁着芬芳。我和宋瑢的日子在日复一日中悄悄溜走了。
      夏天就这样很快地过去,偶尔晴天气温升高还能窥见一些它留恋在人间的影子。时隐时现到十月份,它彻底地走了。

      高中对我来说没什么不一样,学习上一切照初中,只是学得更多学到更晚;生活上一切照暑假,只是和宋瑢独处交流的时候更少。
      第一个月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九月月考完第二天开始放国庆假期,开学之后会举办艺术节和运动会。这两项活动我都不太感兴趣,倒是宋瑢从房间角落翻出来一个木吉他,有时候能看见她在客厅拨弦。
      “你要去艺术节吗?”听她弹完一曲,我问道。
      一中的艺术节分年级准备节目,上午是高一的舞蹈,下午高二演课本剧,晚自习是全校都可以报名参加的歌唱大赛。高三如果没那个闲心唱歌就只需做观众老爷。
      她把吉他放下,喝了口水,“我要忙学生会的事,没时间参加啦,吉他是借给同学的。”即使天气已经转凉,变成在家需要穿外套的季节,宋送杯子里依旧有大量的冰块。

      恰好提到,她问我:“你要参加吗?去唱唱歌什么的,丰富一下校园生活。”
      在亲近的朋友面前唱歌尚可,要是在全年级面前献丑我却没那个勇气,于是摆摆手说:“不了,不了。”
      宋瑢像是猜到了,递给我一个袖章:“那天学生会人手肯定不够,要是没事做可以来帮忙,也可以带上杨姝。”
      我不明就里地接过来,宋瑢继续说:“组织完进场就可以自由活动。”原来如此。
      年级上要求的是要全程在椅子上,但是拿到袖章就可以来去自如,去前排观摩或者去操场散步都可以选择。

      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我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参加,但是放假第一天语文老师就通过临时会话,问我愿不愿意把课本剧的剧本改编出来。
      考虑了十多分钟,还是答应下来。
      这下,身为编剧不得不安分坐在礼堂里了。

      之后的假期我和宋瑢都在客厅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下午不会开灯,窗外沉沉的阴天蔓延到房间里。我偶尔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灰色晕染到屋子里变成暗绿色,就像长满青苔,又像林林莽莽。
      如果我以后要回忆和宋瑢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味道,那大概就是这种藓的潮湿。
      可是,天地昏暗,宋瑢却是很明丽的。
      她在家更喜欢宽松淡色的衣服,棉质的布料套在她身上,素净的一张脸。
      后来我在书里写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加进我的故事里,很有些遗憾。
      我写道:如果每个人都天生属于一个季节的话,宋瑢应该是秋天的孩子。淡色的金黄,绵绵的脆响。

      宋瑢大部分时候带着单边耳机写作业,有时候两只耳机都塞上,那是在看电影。极少数的时候,我看向宋瑢,会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四号下午一点钟我就是这样和她对视了,这一次我们都没有移开视线。窗外依旧是阴天,保不齐什么时候会下雨。我的剧本刚刚最后一版修改完成发给语文老师,她的作业终于写好最后一道小题。
      长假里最轻松的时刻就是这样,无事可干、一身轻松。
      两个放松的人决定去一个放松的地方,我们又坐上宋瑢的电瓶车。

      她把车开到河水公园,电瓶车不能进了,于是靠在路边停好。
      我们的身上已经裹上了外套,但是大片的树、枝条、叶片,这样原始的颜色还是会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凉意。
      宋瑢带了相机,路上看见好景色就会停下拍一张。我们走走停停,并不太累。
      我发现宋瑢所喜爱的那些景色都在一些细微的角落,比如树角虬根旁的蘑菇,或者野花上闪动的水珠。
      我们顺着石子路上坡,在所有的分岔路口选择左转,走得很慢。
      路上突然发现一大片三叶草,这回轮到宋瑢等我,可惜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四片叶子的幸运草。
      继续和宋瑢往上走,她说如果喜欢三叶草的话回去路上可以在花鸟鱼市场买一包种子。
      我想起家里那个巨大的鱼缸,于是提议顺便买两条金鱼。

      过了一个小时才到“山顶”。
      山顶上有一尊杜甫雕像,雕像前面是一只大钟。
      我和宋瑢把手扶在钟椎上,同时用力往前一推,一声沉沉的闷响。
      近处有几只栖息在树枝上的鸟雀像是已经习惯了游人突然撞一撞钟,并没有被惊到。

      比起之前的风景,宋瑢好像更喜欢雕像旁边的一栋上了年代的老屋。是现代建筑,但是看起来废弃已久,爬山虎快要覆盖整个外墙,二楼的楼梯栏杆上已经斑驳。
      我看她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忍不住说:“你还真是喜欢这种......”我不好形容,只能停下来。
      宋瑢好像听懂了,她说:“这种屋子被人住过,又遗弃给自然,而要成就今天的这栋楼,参与哺育的还有时间。这三样,对我而言都很神奇。”
      屋前屋后都拍了一张,宋瑢把相机递给我。我并不会,有点无措,想要推辞。
      于是宋瑢站在我身后,教我调焦、缩放,然后把食指搭在我的食指上,先是轻轻一按,一声细微的响动,宋瑢说听见这个声音就可以完全按下去了,于是我按下拍摄键。
      检查了照片,被我框在取景器里的是一只将飞的麻雀,拍得仓促,没有抓好时机,导致这只鸟更像是要飘飘落地。
      我把相机还给宋瑢,她也看了那张照片,夸我拍得很有意境。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拾道回家。

      这个时间,公园里的人大多都上了岁数,脸上都挂着一副平静祥和、宠辱不惊,是走过漫长岁月的人。
      我和宋瑢在这样的平静氛围也并不扎眼。我们走过舞剑的、吹萨克斯的、练毛笔字的许多老人,偶尔靠近交流两句,不用刻意找话聊,只需继续走下去。
      回去的下坡路两侧有更多诗人的雕像,大理石上刻了对应的名句。
      宋瑢问我喜欢谁的诗,我考虑了一下,说:“我更喜欢词。”
      于是宋瑢问我喜欢谁的词,我说喜欢辛弃疾。

      要出门,还要走很长的一截。可供选择的路有两条,一是曲折的林荫小路,二来是裱了字画的回廊。
      我和宋瑢走了小路。
      宋瑢看着石板路上刻的诗,问我词里面最喜欢哪一句,我想了下说:“醉里挑灯看剑。”
      宋瑢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主动对她笑了笑。
      她从路边捡了一张形状完好的梧桐叶,又问我:“高中生活怎么样?”
      我说:“还好。”
      宋瑢笑着夸我:“适应得这么快,你很厉害。”我有点愣,低声说谢谢,说了才觉得回应得没头没尾,有点脸红。

      又过一阵,宋瑢想到刚才那栋老房子,告诉我说:“我们那间出租屋后面有一栋废弃了的老楼,在菜市场边上。小时候我和汪佳雨、梁越悬三人会去那边探险。”
      我几乎无法想象,于是宋瑢向我解释道:“我们通常兵分两路,从左右两边一起上楼梯,每上一层就大喊一声,告诉另一边自己还在。”
      我听得有点冷汗直冒:“你们喊的时候可以看见对方吗?”
      宋瑢说:“不行,怎么了?”
      更加细思极恐,我说:“如果跟你对暗号的人不是同伴,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怎么办?”
      宋瑢有点惊讶,顺着我的思路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说:“那会儿胆子真大。”
      宋瑢还在想我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莫测,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取了车,宋瑢带我去还上次借的光碟,又在花鸟鱼市场买了两包种子和五条金鱼。宋瑢在挑鱼的时候我蹲在一边看兔子,它用嘴把笼子上夹的白菜叶扯下来,然后呆在原地,只能看到嘴巴不停地在动,菜叶子就慢慢地消失。宋瑢问我要不要再买一只兔子,我说算了。
      小时候养过一只,养得很胖,半年之后被宰了。我那时候有点后悔给它取了名字。

      回去路上又下了雨。
      秋天雨丝风片的时间不多,很快就瓢泼如倾倒。宋瑢把雨衣取出来,竟然准备了两件。我们很快地套在身上,衣服还是打湿了一些。
      雨点打在塑料质感的雨衣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等骑到青雀桥,所有的水声都混合在一起了,雨落进江,江水翻腾着融入雨水。
      我想起偶然看见的一首冯唐的诗,这样的场面称得上扯地连天。

      上一次来没有许愿,因此青雀桥的神仙还欠我一个愿望。冒出这样的想法觉得好笑,被宋瑢看见了,她问我:“怎么了?”
      我高声回应:“没什么!”说话的时候,一些雨水飘进我的嘴里。
      她拐了个弯,拐得很急,激起地上的积水,把我的脚踝打湿了。这一下很惊险,差一点翻车,于是宋瑢又说:“抱紧。”
      我听不清楚,倾身靠近了一点:“什么?”
      宋瑢重复:“抱紧!”
      我伸手环绕住宋瑢,这样的姿势让我的侧脸贴在宋瑢的脊背上。隔着体恤、薄外套、雨衣,我抱住宋瑢,能感觉到的只有侧脸和手上滑腻腻的雨水。

      雨把甜丝丝的桂花味道打碎了,现在占据城市的是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江。
      与水有关的城市总是柔情的,可现在的雨很激烈,我几乎看不清五米外的行人,到处都是雨帘,偶尔闪过一些花花绿绿的伞影。

      统共来了两次青雀桥,回家时都浑身湿透。把鱼放进鱼缸,种子实在没有精力去侍弄,匆匆洗了澡之后我和宋瑢一起在沙发上晒头发。
      我不喜欢吹风机那种嗡嗡作响的声音,宋瑢不喜欢那些铺在脸上的热风。
      这个场面实在太眼熟了,我偏头往宋瑢那边看过去。
      今天她很安静,虽然还睁着眼睛却好像入梦了,睫毛在不明显地颤抖。

      在我也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送了一张光盘进影碟机,我没坐直,懒洋洋地仰头听着开场的音乐。宋瑢好像也没有留心在电影上,只是为了给安静的房间增加一些声音。
      雨势渐小,我通过人物对话猜这是一部很无聊的爱情片。
      告白之后是亲吻,亲吻过后就是坦诚相待。
      我在喘息声中真正地闭上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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