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观鸟人人有责

　　烤乳鸽表面还滋滋冒着油，小小的一只也就拳头大小，脆皮焦黄油亮，让人食欲大开。

　　虽然喜欢鸟，爱鸟、爱观鸟、爱拍鸟，但生而为人，蛋白质还是要吃，动物蛋白的吸收率可比植物蛋白高。

　　哪怕感叹着想法真是地狱，但谁能抵抗得了美味肉食呢——素食主义者除外。

　　人类本身就充满了很多悖论。野生动物、宠物、农业动物，被人们区分为不同阵营。

　　眼前的烤乳鸽，是用于食用的禽类之一。它们并不因为数量庞大而低贱，反而是人类能够健壮生长，建设世界的功臣。

　　心中带着敬畏，薛鹞拿起一条乳鸽腿，还没来得及下嘴，就听对面嚼得咔咔作响。

　　“不愧是正宗美食……肥而不腻，脆而不硬，肉质多汁，入口即化。啧啧，香迷糊了！”崔鹰心情大好地点评。

　　薛鹞斜睨着他，看他吃得满嘴油光，实在是诱人的模样，感叹一声，“你不去当美食博主真是可惜了。”

　　看崔鹰咔嚓咔嚓地咬着棕褐色的薄皮赞不绝口，薛鹞也认真落下第一口。

　　确实不错。外焦里嫩，里头的肉虽然不多，但鲜嫩爆汁，调味适宜，偶尔放纵几餐很适合。

　　——对于食物最大的尊重就是吃干净。

　　薛鹞把骨头也嘬得干干净净，哪怕今天的脂肪摄入或许会因为这顿饭超标。

　　喷香的煲仔饭和清香的老火汤也颇为有味。腊肉腊肠和米饭向来是绝配，猪骨汤底也别提多醇美了。

　　脂肪还是嘌呤……无所谓了！健身惯性带来的罪恶感，敌不过光盘行动的正义感。

　　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唏哩呼噜干掉了整份的煲仔饭和汤，真正是油嘴肚儿圆。

　　今天承了他的情，想拉黑都不好意思了。但为了一顿饭就牺牲色相？还没到那份儿上！

　　两顿三顿，九顿十顿也不行！

　　崔鹰胡乱擦擦嘴，这才打开话匣子，“早上你从魔术林来啊？有看到什么？”

　　“魔术林？”那不是古祭坛吗，什么魔术林？

　　“古祭坛那边的林子，经常能看到惊喜，被称为魔术林。”

　　薛鹞有点失望地摇摇头，“也没看到什么啊……”

　　“吃完饭再去看一眼，万一有呢。”

　　“大中午的鸟也得午休，算了吧……”

　　“它们不叫也能找。”崔鹰呲牙笑道，“来都来了，总得给你找几只见见世面啊！照顾新人嘛！”

　　倒也不用你费心照顾……薛鹞满头黑线。

　　“多谢好意，但我还是算了……”

　　崔鹰绞尽脑汁想拐他看鸟，薛鹞却是不吃他这套了……以往明明很有效啊！

　　崔鹰打个响指，神神秘秘的，“咱们打个赌吧！”

　　新时代好青年薛鹞警觉：赌博违法！

　　不等他说话，崔鹰继续说道：“就赌我们这次能看到短耳鸮。”

　　嘻嘻，那你可就要输了。

　　“行啊，能找到短耳鸮算你赢！”薛鹞没忍住，接了句话，“赌注是什么呢？”

　　“都行嘛，你说吧。”

　　“我……先不说，我赢了再说。”薛鹞忍住了心里头的想法。

　　如果我赢了……就，就禁止他碰我！也不许和我说话！——但这可不能现在就说，得让他认赌服输。

　　“那我赢了的话，让我摸你胸肌腹肌二十秒。”

　　噫！薛鹞目光漂移，心里头怪怪的，但想着胜券在握，弱弱答应下来。

　　“没看见短耳鸮，你就别想！”

　　“成，那咱们走吧！”崔鹰爽快答应，站起来就要走。

　　薛鹞看了一眼桌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想确认有没有付钱。

　　“钱付过了，我可不是那种把人拐……请过来，让别人付钱的抠门鬼。”崔鹰察觉到他的想法，笑了。

　　你人还怪好的咧！

　　.

　　崔鹰带他走了一条古祭坛魔术林的隐蔽路线。

　　从小路支出去，再从房后绕过去。脚下的野草刮着裤脚，脚底或有或无的鹅卵石硌着脚心。

　　这片地方不再只有松柏，更有榆树、槐树、桑树。桑树上已然结了发红的桑葚。

　　这里杂草丛生，野性十足。

　　没有人工草坪的规整，却用自然的丰富性营造成为适合野生鸟类生存的场所。

　　那边的大嘴乌鸦飞过，扑棱棱地落在树梢，树梢向下沉了沉，大得像是一只小狗蹲在树上。

　　它展开翅膀飞行的时候，翼展约摸着差不多有一米，不愧是鸦科大佬，自带黑暗的压迫感。

　　还有老朋友黑尾蜡嘴雀和乌鸫的踪迹。

　　这两种鸟唱歌都很好听，虽然是中午，偶尔也能听到它们唱上一嗓子，婉转悦耳。

　　黑尾蜡嘴雀的调子变化不少，薛鹞听来像是“滴滴嘟滴你~是~谁~”，和强脚树莺“你——是谁？吃——炸鸡！”还有点不一样。

　　乌鸫嘛，这只乌鸫时而电动车叫，时而模仿灰喜鹊，惟妙惟肖的，学习能力还挺强。据说也能通过它的叫声，估测它出生地周边的环境。

　　像是山里的乌鸫，学的通常是其他鸟叫，至少不会是手机铃声和电动车响。

　　“这边应该是有过猛禽。”崔鹰忽然压低声音，指着灌木丛旁边的地面。

　　地面上散落着灰白色羽毛，有长些的飞羽，有短些的羽毛，也有小团的绒毛，齐齐整整的，还带着零星凝固的血迹，应该是有猛禽出没。

　　“我去好惨！这是被拔毛吃了吗？”薛鹞于心不忍，脑补出追逃与虐杀的凶残戏码。

　　“应该是只鸽子，年纪比较小的那种。颜色看不是斑鸠。”崔鹰蹲下去，仔仔细细地数了数残留在原地的羽毛，“飞羽、尾羽、体羽，这个数量没救了，都薅秃了，基本就是猛禽拔毛的犯罪现场。”

　　会是短耳鸮吗？薛鹞一个激灵。

　　“前段时间出现了几个千猛日，猛禽确实该来了，如果有去般若山能赶上。但那边人太多，路也远，我也只是听鸟友消息。”

　　“啊？猛禽！你不早说！”

　　“你自己不是有想法嘛，再说了，每年都能看到，也认猛很考验眼神。”崔鹰举着望远镜继续扫视着树枝，半晌也没扫到什么，只能作罢。

　　“再往前走走吧。”

　　还没走两步，薛鹞差点撞上突然停下的崔鹰。

　　“嘘！”他藏着掖着手指，背过身，小心指了指树后面。

　　那是一只沉默的小鸟，蹦蹦跳跳，小心翼翼地往前跳。

　　“捡着宝了。”崔鹰补了一句，“不是猛禽，但是宝兴歌鸫。”

　　宝兴歌鸫！薛鹞眼睛一亮，这可是我国特有种啊，做功课的时候有听说过！

　　“确实到季节了。”崔鹰啧啧几声，“是珍珠奶茶啊。”

　　宝兴歌鸫要比乌鸫小一点点，上半身和后背是褐色，要不是体型大些，肯定会被外行认成麻雀。

　　但它与麻雀的差距可大了去了，肚皮不是灰白的，而是分布着很多圆形黑斑，像是一袋珍珠奶茶。不同于树麻雀的黑脸蛋，宝兴歌鸫的耳羽处是新月形黑斑。

　　麻雀叫小麻团，这家伙的肚皮像加了珍珠，如果不是体型稍微修长，肯定会得到麻球的名号……现在，还是叫它奶茶团子吧！

　　它的小细腿支撑着圆乎乎的身子，时不时向前跳一段，明亮的黑色眼睛警觉地打量四周。

　　跳跃的动作敏捷得有点像掉帧小鸟，只不过体型限制了它掉帧的程度，快门可以不那么高。

　　薛鹞开始猛猛拍摄。

　　崔鹰拍了几张就满足了，小声嘀咕：“就说魔术林会变魔术嘛。”

　　薛鹞边拍边问：“叫做宝兴歌鸫，它会唱歌？”

　　崔鹰翘翘嘴角，“唔，等等看吧。它要是不唱，听听网友录的也行。”

　　这只宝兴歌鸫挺给面子，真就飞到树枝上叫了几声。虽然没有唱起连续的歌，但也能听出它歌唱的潜力。

　　薛鹞忙不迭地往群里发图。

　　大白：魔术林变魔术！鸫鸫鸫鸫~[图片][图片]
　　夜螂自大：宝兴歌鸫？北州？？
　　鸫鸫都是好宝贝：小鸫西！亲亲！小鸫西！亲亲！小鸫西！喝奶茶！
　　低调活泼的群主SAMA：就说古祭坛有很多好鸫西，不用太执着短耳鸮，看看小鸫西也不错~
　　飞天夜鹭死苦：最近群主很活跃嘛。
　　低调活泼的群主SAMA：>w<~

　　薛鹞发完图继续到处找鸟，拍到了几只模糊的“某种柳莺”，扫到几只金翅雀、灰椋鸟……甚至还有只黑头鳾（币鸟）。

　　这一路虽然有加新，却没能碰到短耳鸮。

　　蹲了一个来小时，薛鹞终于可以放心，至少不会被袭胸了。

　　“猛？”崔鹰忽然抬头，盯着空中盘旋的白色大鸟。

　　“哪哪哪？”

　　“哦，风筝。”

　　北州城里经常能见到风筝，传统样式主要是沙燕，后来也有老鹰、蝴蝶等造型。有时候放得高了，确实像是滑翔中的猛禽。

　　薛鹞沮丧地放下相机。“算了，今天就到这吧，没有看到短耳鸮呢。”

　　“嗯……我赌输了，我认。你说吧，赌的什么？”崔鹰摇摇头。

　　话是这么说，怎么看起来还是一副虽败犹荣的模样，挺胸抬头……甚至还有点媚眼如丝的气质。

　　噫，不能看他，再看就要成为合欢宗的猎物了。既然我赢了的话……

　　薛鹞有点卡壳。原本想要断绝来往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人是有点流氓，但是……但是也不坏。可恶！还说要带我看猛禽呢！这还没看到，让人怎么狠得下心呢？

　　“不然下次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看薛鹞犹犹豫豫的，崔鹰扭着腰，故意拖长声音，“不行哦~再拖会忘掉的，一定要今天告诉我……摸我腹肌也行。”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啊喂！”薛鹞绷住腹肌，连连摆手，“那这样吧……我赢了，你下次一定带我看到猛禽，看不到可不算数！”

　　“那没问题！准让你能加新猛禽！”崔鹰比了个赞，露出肯德基爷爷的经典笑容。

　　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好像有点后悔……但算了。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能收回呢？

　　虽然今天的目的是看到短耳鸮，但没看到也没关系，薛鹞并没有觉得太过失望。

　　观鸟是这样的。
　　小鸟是自由的，你不可能每次都找到想见到的鸟，你也可能在不经意间加新。

　　这一切充满了未知，这也正是观鸟的乐趣之一。

　　只要别让他对自己动手动脚，这段和崔鹰在一起的观鸟旅程还真是挺愉快。

　　薛鹞呼出口气，恢复了阳光活力的笑容。

　　“下次可一定要看到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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