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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
齐子宁终于松气,脚软跪卧在地,拂衣赶忙扶她坐起:“你有没有伤到?”
瞧着没入竹林之中的白色身影,齐子宁愣了片刻才答:“伤了,背上。”
拂衣探头一瞧,果然有醒目的三道血痕,急忙撩开她的衣裳。
“你做什么?”齐子宁紧紧拽住衣角,眉眼间可见微末怒火。
拂衣茫然:“我给你擦药啊。”
“在这里撩衣擦药?你觉得合适吗?”
拂衣呆住,须臾后回过味儿来才道:“不好意思,我是个粗鄙之人。”
她这呆头愣脑的模样,齐子宁实在没奈何,只伸出手去让她扶自己一把,顺带着瞟了眼竹林方向,问道:“你不去帮他?”
拂衣咧嘴笑着:“那可用不上我。”
藤精修行百年,修为大过丹山许多精魅,但多年前为迅速提升修为,打起山下凡人的主意,被丹山子发现后打回原形,在山中沉睡。而今虽醒,修为却未完全恢复,根本不是华衍的对手,便趁机蹿入竹林中溜之大吉。
夜风一扫,林中精怪的味道散尽,华衍只能作罢。
就着月色,齐子宁窥见白色身影从林中走出,突然跪倒在地,直嚷嚷“疼,好疼。”
拂衣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掏药膏,仍不忘喋喋:“我方才就说给你擦药,你不肯,现下好了,疼的厉害了吧?你这人就是死倔死倔的,到头来都是自己受罪。”
说话间,华衍已然接近二人,见拂衣正要给齐子宁上药,便背过身去,嘱咐道:“拂衣,你今夜就留在翠竹轩陪她吧。”
闻言,齐子宁立即推开拂衣的手,拂衣那将吐不吐的“好”字又活生生给吞回了肚子里,听到齐子宁带着哭腔诉道:“师兄,这边太危险了,子宁好怕。”
拂衣:她方才可不是这样的。
已走出几步的华衍像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似的,乖乖驻足,听着身后的软语:“白日里我与师姐都见识过那精怪的本事,师姐本事虽不小,但也是铆足了劲儿才带着我回到丹山的,今夜你也见到了,它就是为了报复我来的,师姐与我都是女子,又能与那精怪抗衡多久?”
这话听的拂衣想跺脚,拧着一双柳眉解释:“师,师妹,其实我可以......”
“师姐~”齐子宁抬眸,一双眼碧潭似的盯着拂衣,“子宁不擅武,若遇到危险,师姐一人尚能脱身,若带着子宁,那便是带了个拖油瓶。”
那一声声温柔动人的“师姐”叫的拂衣直心疼,她暗自发誓,这几日都要陪在齐子宁身旁,一根头发都不让掉。
“你既叫我一声师姐,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让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她抄起齐子宁,“走,回屋去,师姐给你上药。”
齐子宁脸唰地黑下来,心道这拂衣真是个榆木疙瘩,坏事。
她抚着额,两眼一翻,双腿一软,又朝地上跌去:“子宁的命是命,师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话说的感人肺腑,拂衣想哭。
“师兄,你行行好,今夜就别让子宁住在翠竹轩了吧,也别劳烦师姐负伤照看我了。”说罢,她抬手擦了擦眼眶。
月色渐渐被遮蔽,华衍眸子一暗,眉眼间的温柔和担忧缓缓消散,沉声问她:“你想如何?”
“师兄武艺高强,不如今夜就让师兄伴着子宁吧。”
华衍突然浑身燥热,若非当下光线黯淡,定会让人瞧见他烧红的脖子和面颊。
他紧了紧手中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像真是喝了迷魂汤一般,心不明,脑不清。
见他半霎不答,齐子宁捏住他一角衣摆,轻晃了晃,幽咽唤道:“求求了,师兄。”
喘息未定,华衍又倒吸一口凉气,轻颤着手将剑鞘支了出去,干哑着声嗓,答道:“好。”
意外之喜来的有些突然,齐子宁短暂愣了下,便窃喜着拉住他的剑鞘起身,随他一道离开翠竹轩,徒留一个拂衣愣在原地,不明所以,想了好半霎才摔手叹道:“小师妹当真体贴。”
华衍所住院落名唤“丹桂轩”,门前栽种了一株桂花,花已开尽,芳香不复。
齐子宁路过的时候看了好几眼,恍然忆起芳华殿也种了这样一株桂花树,秋来桂花开,她便带着阿绣在树下喝茶作画,隔几日又提着篮子摘上些许,用以煮茶、制糕。
可这样的日子竟已与她隔了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一封家书也未曾收到过。
他们或许早将她忘了罢。
华衍铺好床,抱着自己用过的褥子回身时,发现齐子宁正隔窗观望院外的桂花树,一丝苦涩滋味从心中滋长,他垂眸从她身旁走过,淡声道:“早些歇息。”
齐子宁回神:“师兄,伤口疼。”
华衍顿住,默了须臾掏出药膏放在桌上,又继续往外走。
齐子宁突然拦住他的去路,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把人的魂儿给勾走似的。“伤在后背,我抹了不了药膏。”
华衍别开眼,悄然调整着胸口气息:“我找人来帮你。”
“要找谁?拂衣,还是别的师姐?”
华衍不答,斜身从她身旁走过。
“终归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师兄不在意,可有想过子宁在不在意?”
她又在威胁他。华衍叹了一气,冷声道:“你在意吗?你若真的在意就不会当着拂衣的面做戏了。”
“原来师兄早就看出来了,那为何还要陪子宁演呢?”
是啊,为何还要陪她演呢?唯一的答案大概是他鬼迷心窍了吧。
他不想跟她纠缠,抱着褥子继续往外走。
见他面色有些不悦,又着急忙慌躲她,齐子宁索性关紧门,身子紧紧贴在门上,嘲弄道:“师兄就打算这样出去?拂衣是个木头脑袋,看不懂听不懂,但其她人懂不懂可就不得而知了。”
华衍愠怒:“齐子宁,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齐子宁失笑:“要什么好处,我高兴不就够了?”
华衍无言以对,盯着屋子一角无声做起争持来,他不信她可以将他堵在门口一整夜。
“哎呀,师兄生气了?”齐子宁突然踮起脚,往他脸上凑,挑衅似的说道,“生气的滋味如何啊?是不是胸口憋着一股子气,怎么也发不出来?如此的话,师兄是否能与我感同身受了?”
华衍的目光慢慢转向齐子宁,却只与她对视了一瞬又立即挪开。他仍旧不能直视她的眼。
“师妹今夜的这出戏,只是为了报复我么?若是的话,那你的确做的很成功。”
齐子宁不屑笑了两声,抢过他手中的褥子丢在地上,逼着他退回到卧房内。
她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不慎跌入榻中。
方要起身,齐子宁蓦地压下来,双手撑在两侧,像筑起一道囚笼,将他囚了个密不透风。
在一室昏黄之中,齐子宁认真问他:“你很讨厌我吗?”
她的声音从他心弦上轻轻拨过,搅动得他不得安宁。他别开眼,答道:“从未。”
“从未讨厌过我?我怎么不觉得呢?”帐幔上摇晃的影子缓缓下落,与另一道影子就快融作一团,“我记得那天下着雨,我浑身都湿透了,你撑着伞走在前面,从始至终没有问过我一句,而你的伞更是未曾向我倾斜过半分,若换作别的师兄妹,你也会这样做吗?”
“一点小小的苦难罢了,师妹竟记至今日。”
听着他毫不在意的口吻,齐子宁忽然发觉今夜多此一举了。
在丹山,他是丹山子最为器重的大弟子,同门之中温和周到的大师兄,他不会懂得那一日她的路有多难走,所以他轻巧地将她的难过和狼狈称为“小小的苦难”,更甚至觉得她斤斤计较。
他的春风面是假的,冷若冰霜才是真的。
双方的气息在咫尺之间交换、混合又消散。
柔软的褥子在华衍掌下愈发皱乱,就像他整个人一样,心乱、思绪乱,唯恐在僵持下去,连行为举止也会乱掉。
他猛地推开她站起来,背身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忽闻身后响起两声低沉的痛吟,鬼使神差转身,见齐子宁坐在榻边,佝着背,抱着双肩,抬起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瞪他。
“滚!”齐子宁抄起枕头朝他砸了去。
华衍这才惊觉她背后的伤口还未上药,而自己方才的慌张与鲁莽更是让她的伤雪上加霜。
齐子宁痛的厉害,倒吸口冷气后不客气使唤道:“取面镜子给我。”
华衍立刻拿了镜子给她,见她开始解衣,忙转身离去。
这一夜过的简直跌宕起伏。
华衍站在院中吹冷风,高过墙头的桂花树在月色里摇晃着,油绿的叶子闪着朦胧的光,牵动思绪。
院外是旧物,院内是旧人,时时刻刻提醒他勿忘往事,勿忘苦楚,勿忘仇恨,勿忘......欢愉。
他痛又快乐。
翌日清早,齐子宁被山中鸟语叫醒,起来后发现院中只有她一个人,堂中的小几上放着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碟小菜一瓶药膏,都是华衍给她准备的。
她拿起药膏掂了掂,自语道:“彼此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再对我惺惺作态呢?”
药膏从掌心骨碌碌滚到椅子底下,她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心思一转,又弯腰将药膏给捡了起来。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有意思。你若是块冰冷坚硬的石头,我便做那涓涓流水,不信你不会被我折服。”
早膳后,齐子宁直接去了问心阁,见堂中煮茶的人换作了思朗,便也坐了过去:“小师兄,教教我怎么才能煮出让师父喜欢的茶水来。”
闻言,丹山子用脚推开屏风,露出齐子宁的身影:“我不是安排你大师兄教你么?怎么,他偷懒了?”
“师父~”婉转的嗓音里夹杂了几许委屈,齐子宁拎着裙摆走向丹山子“阿善今早本想找大师兄学习烹茶的,谁知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哦,是吗?”丹山子歪着脑袋问思朗,“你大师兄跑哪儿去了?”
思朗道:“我今早倒是碰见他了,只不过匆匆忙忙的,朝着山中的方向去了。”
丹山子愣了片刻,展眉笑道:“阿善呐,你大师兄是去帮你们出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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