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再见余烬
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了,脆生生:“小姐,是赌坊要账,听说是一混账输光了家财,最后竟然将娘子抵押了出去呢。”
便是向来办事妥帖的丁香也是一脸余怒未消的模样,义愤填膺之余,叹息道:“是个可怜女子,嫁了个嗜赌成命的相公!”
“抵了多少银钱?”沈沉溪在马车角落处的木箱子里翻了翻,捏了锭银子塞到丁香手中:“银子你拿着,去问问够不够。将她赎来在医馆做些洒扫活计吧。”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当街强抢民女?”接着便是更激烈的吵闹声直冲九天云霄,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兵器交接的声响。
余烬的声音很好辨认,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自信,好像不论何事,只要有她出场,便能摆平。
只是远远地听着她的声音,沈沉溪也能想象到这位拔刀相助,宛若神明天降的余女侠,此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鲁莽。”沈沉溪对此却暗暗皱眉,有正义感是好事,可一旦正义感远远高于自身武力,吃亏受伤事小,白白丢了性命也是有的。
“她是这赌鬼的娘子,也是她孩子的娘亲,更是云酥里的女掌柜芸娘,凭什么要被这赌鬼一句话卖掉抵债?她不能为自己做主吗?”余烬出言真挚,言辞恳切,便是沈沉溪都不禁因她这两句质问心念一动。
可纵使余烬言辞再如何诚恳,她也只听到周围各种讥笑:“哈哈,凭什么?凭妇人有三从之义,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小姑娘是未曾读过《仪礼》吗?”
余烬最是不喜读书,当即大怒,厉声喝道:“什么三从之义?我看是狗屁不通!”
言语虽粗俗,但沈沉溪却轻笑出声,便是自那日起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郁气也好似散了些:“她倒是活得恣意又潇洒,也算是一个妙人。”
木香听着沈沉溪言语间有熟稔之意,又见她双眸含笑,便好奇道:“她是小姐的好友吗?”
连日来,沈夫人的殷殷教导还言犹在耳,沈沉溪下意识地收敛了笑意,自己和余烬不同,可以欣赏她快意恩仇,却不可效仿,行事当循规蹈矩,不可逾越雷池半步,万事当三思而后行。
于是,沈沉溪摇了摇头:“只是前些日子见过而已,算不得朋友。”声音是惯有的柔和,细细听来却有一丝怅然。
出神间,忽然听到木香轻呼一声:“哎呀!小姐,那女侠好像受伤了。”
“什么?”沈沉溪脑海中闪过小姑娘眼神明亮,问自己信不信她的模样,那一瞬间的犹豫稍纵即逝,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背起药箱下了马车。
丁香和木香二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沈沉溪已闪身往人群汇聚的方向飞掠而去,几个起落间便已跃上数米,出现在巷子围墙之上。
木香追上一步,下意识道:“小姐等等我们。”
沈沉溪并未理会,二人却觉耳畔传来小姐的声音:“你们在这儿等着,前方人多杂乱,我有轻功傍身,带上你们反倒不便。”几人分明已相距甚远,仍是听得清晰异常。
木香遥遥看去,不由得心中惆怅:“小姐什么时候认识江湖中人了?竟然这般担忧。”
“小姐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向你回禀了?”丁香心中虽也诧异,却不敢妄加言论。
沈沉溪抱着药箱闪身进入人群的时候,只能看见余烬挺拔的背影,而她周围或仰面朝天、或躬身蜷缩着躺倒数人,他们口中皆是“啊哟、啊哟”的痛呼之声。
唯一站立的余烬衣衫有些凌乱,脚边也是嫣红点点,她却恍如未觉,快步走到一人面前,语气甚是嚣张:“起来啊?这就不打了?”
有人挣扎着站起身子,色厉内荏道:“铸剑山庄的事你也敢管?有本事报上名来。”
沈沉溪目光微沉,那可不行!余烬毕竟是清风寨的人。
不等余烬回答,沈沉溪便翩然落至她面前,余烬先是一惊,眼眸中登时流露出喜色,心神激荡之下,竟有鲜血自唇边溢出,方才她孤身一人与七八个打手周旋,后背曾被重重打了一掌,此时只是呼吸都觉火辣辣的疼。
沈沉溪见状手腕翻转,接连点了她几处大穴,余烬顿觉呼吸一轻,便是手臂上划出的伤口都痛意大消:“沈小姐,你是来救我的吗?”话语中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喜悦。
沈沉溪没有急着回答,只见她目光一转掠过众人,最后停在余烬的脸上,眉头紧锁,淡淡道:“小九,几日不见,正经事不干,怎么在这儿胡闹。”她话语中有些许责备之意,却又颇为亲切,像是长姐训斥年幼贪玩的妹妹一般。
余烬听到她亲昵的喊自己“小九”,微微一愣,笑意尚未展开,下一刻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是他们先欺辱芸娘。”
而那七八个人中有人见过沈沉溪,立即带头拱手道:“沈小姐芳驾惠临,有失远迎,在下斗胆,敢问沈小姐与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沈沉溪微微颔首,并未答话,只是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沈家凝血药丸,将此药兑水,敷于伤口之上,可止血、亦可迅速愈合伤口。”
“这是……给我们?”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做主将药接下。
“嗯,小九性子直行事冲动,这些药算是打伤你们的补偿,另外芸娘抵了多少银钱?我不会让你们为难,这钱我来出。”沈沉溪脸上是清浅的笑意。
却见几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无一人上前,沈沉溪不由得心头疑惑,难不成并非为财?
几名打手纠结之际,有人闪至他们身旁,只是向他们展示了一块墨色玉佩,他们神色立即变得毕恭毕敬,待那人耳语几句后,几人便对着沈沉溪抱拳:“多谢沈小姐美意,那小的便却之不恭了,至于芸娘,此次便给沈小姐面子,就此作罢!”为首之人从怀中取出几张印了红手印的欠条,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之撕毁。
沈沉溪将药瓶和银子一并抛向对方,说的话虽柔和却也不容反驳:“补偿的药和银钱都拿着吧,如此才好两不相欠。”
为首之人的笑意微微顿住,可想到主人说要顺着沈家小姐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沈小姐,就此别过!”
余烬却并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稍稍仰着下巴:“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补偿?我也受了不轻的伤啊!”可不知为何她也不敢在沈沉溪作决定的时候多加言语,只能待一切尘埃落定,人群渐散,才问出心中疑惑。
沈沉溪摇了摇头:“余姑娘,你想救芸娘,可以破财消灾,虽说他们凶神恶煞,可毕竟芸娘相公输了钱按了手印在先,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打杀一顿,便是你心中的侠义吗?”
余烬听到这话,神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为何又变成了余姑娘?
几日不见,沈小姐似乎更加沉稳了,不过她说出的话依然让自己哑口无言。
余烬高高昂着的头也低了下来瞧着地上,心里,莫名地就有些心虚:其实自己也不是没想过给银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便动起火来……
沈沉溪说的时候也在打量着余烬的神色,她纯良赤诚,心怀正义,可长此以往难免受伤,见余烬似乎听进去了,沈沉溪又状似无意般轻声道:“伤口还疼吗?”
自从被沈沉溪点了几处穴位后,伤口已经不大疼了,血也止住了,只是余烬听见她温润关切的声音,跌落谷底的心情便跟着飞扬起来,她的眼眸灿若星辰,却扁了扁嘴巴,可怜兮兮道:“疼的。”
沈沉溪轻轻笑了笑,也不拆穿,“余姑娘,既然知道疼,下次若再行侠仗义便该保护好自己。”
余烬嘟嘟囔囔道:“你方才还唤我小九。”
沈沉溪只好轻笑解释:“余姑娘,你毕竟是清风寨的人,这城中可是有巡城卫兵的,叫你……小九那是权宜之计,冒犯了。”
余烬想到每次父亲也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在城中不可大肆宣扬自己是清风寨之人,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快,但是这不快并非因沈沉溪而起,她只是不明白,明明清风寨民风淳朴从未有残忍凶狠之徒,可大家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沈沉溪从箱子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造型精巧的药瓶,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用力,除去封瓶的白蜡,顿时一股木樨清香在空气中散开,隐隐约约还有一缕苦意。
余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瞥了眼自己胳膊上并不是很严重的刀伤,语气随意道:“沈小姐,你别担心,我并非蠢人,心中自有计较,是知晓那几个赌坊打手伤不了我的。”
沈沉溪低着头,看着余烬狰狞的伤口,眉宇微蹙,这么长的一道伤口,这还叫伤不了她吗?
她不发一言,只是倾斜着药瓶,食指在瓶身上点了点,立即有黄白相间的药粉落了下来。
“嘶——”余烬下意识地抽动了下胳膊,便有一些药粉撒到了衣服上。
“稍微忍着点,很快便好了。”沈沉溪扫了余烬,便又专注地给她上药。
她的口中还小声呢喃着:“这药制作极其不易,这一小瓶几乎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呢。”说着有些心疼的看着衣服上的粉末。
下一秒,余烬便看见沈沉溪脸颊微微鼓起,与她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煞是可爱。莫名的,余烬似乎听到了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按在心口。
“呼——”紧接着胳膊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热意。
沈沉溪轻轻一哂,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分辨道:“这药由上百种名贵药材炼制,工艺复杂,浪费了可惜。”
余烬此时哪里还听得进这些,她只觉得那热意顺着胳膊,流经她身体里所有经络,让她整个人热极了。
余烬心想:当真是好药,见效神速。
心跳不受控制,紧接着余烬听到自己胡言乱语道:“给我的,比给他们的好吗?”
插入书签
余·鲁莽·不干正事·可怜兮兮·心中自有计较·烬
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