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

　　在我的心上，爱还没有结痂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一瞬间所有的星星、月亮、尘埃、空气、灰尘都落到了我的头上，所有的幸运都砸中了我。在一种不知名的想象中，爱情长出了气泡。这是一种残酷，还是一种幸运？也许二者皆然。许多事发生的时候都没有来头，无因无果的就成了事实。在我的心尖上，他的脸是白色的，涂着许许多多的诗意，一阵风吹过来，他的眼睛就在眨着像是星星，我如此迷恋他的眼睛，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没有眉毛没有嘴巴，没有脸上其他的任何东西，我只需要去观察他的眼睛，我的心就能够立刻死掉。一个人如果沉溺在爱情里一定会死掉，因为她只记得他的眼睛。
　　从醒来睡着到再醒来，心尖上只有那双眼睛。这是强迫症，吃药也治不好，吃什么都不管用。因为这不是病。她想念他的时候就好像蓝色的天空下有许多的树，结满了漂亮的果子，是春天的果实，让她感觉到一种极度宁静的美好，是可以直接握在手上的沉甸，收获的美好。是许许多多的爱情都开了花，结了果，包括他们这一种爱的果实，是极普通的那种，却让人心里也感到踏实。
　　在爱的果园里，其他东西都变得不重要。所以他脸红扑扑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总是热烈欢迎，不管他是从哪里回来，是采摘果实、吮吸甘露还是喝了酒、荡了秋千，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来了。这就够了，那颗心也就有了着落。

　　我不要像这样着了魔一般，为了爱情疯疯傻傻，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可是那张脸和他的眼却在脑海中怎么擦都擦不掉，无论是用什么高级的橡皮擦，就像是粘在脑子里。唉，就在我的脑子里。柏拉图的回忆说认为知识并不是吸收来的，而是从灵魂中回忆来的，我们本来就有，因此对于他这个人，并非是相遇得来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的，从我的脑海中搜寻过来的一个，只这一个而已。

　　“像伊甸园一般的，蓝色的天空下，有许许多多的树木、花草、小木屋。穿过院子，在那里我看到好几只小羊都是他饲养的。我们一起采摘果子。他会给我倒茶倒酒，我们一起吃饭、吃茶、喝酒，我们一起生活。在我心的深处，最美好的图景也就是这样，只是这样就够了。”
　　他看她，听她说。
　　“你看我的要求并不多吧。是一种柏拉图的做派，还带着陶渊明的名头。田园派、诗意派、伊甸园派。我们只需要采摘果实，吃饭喝酒，喂养一些小羊，那就是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爱情。那你呢？你所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嗯，没有你那么理想化。我希望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会有人给我煮饭。不管到多晚都会有人等我回家吃饭。”
　　“那你确实是很喜欢吃饭，可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饭桶。”他笑的时候，好像嘴巴里都要喷出米饭。
　　“至少我的理想生活图景是生活化的，而你的太理想化了，好像是童话书上的故事。”
　　“那又怎么样？童话至少是纯真的，这就已经足够了。现在你到哪里去寻找纯真呢？除非你去帮幼儿园的小朋友洗裤子。”
　　“那我也无法与纯真撞个满怀。”

　　“不一定，也许你会遇到的。”
　　“不，一定！一定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与幼儿园离得太远了，是整整20年，是整个青春。很多东西过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

　　他们整天在一起说话，谈他们的世界观，聊他们的生活和想法。每一次日落就是一种海枯石烂，尽管没有日落可落，却有海枯石烂可烂。所有的风都在见证他们的爱情，只有她不知道，她总是装作什么都没有，明明爱情在敲打她的心，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说理想中的爱情。
　　她像个孩子，他笑她。

　　我看着他的脸、腿上的汗毛、短裤子、运动鞋，看着看着就陷入了遐想，明明是一种□□的东西，却让我产生了精神上的向往，向往成为他身体中的一部分，粘在上面。让这种□□变成永恒的精神，然后一起死去，慢慢消亡，就像人家说的海枯石烂一样。女人对于男人的爱总是浩瀚的，像江水一样，长江、黄河，还有许许多多海洋的汇总，都不及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的爱，是活生生拉扯得快要死了。明知道这种感情在撞击自己，却还是克制着，想把这种爱活生生地咽下去，不让它喷出来，把自己整个人淹死。
　　“夏天的傍晚，我常来江边吹风。不和别人一起来，是我自己一个，我会带着一些书到这里来，但也不怎么看，更多的时候是看风景。明明眼前是江水，但我总爱看江水上面的蓝天，看着看着就觉得天空也和江水一样发黄、发黑，是天快要黑了，我却觉得晕眩眩的找不着北。”

　　“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他笑，却不是从眼睛里，也不是从嘴巴上弯弯的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是生活过得太痛苦吗？所以微笑都这样短暂。
　　“那时我总想坐在长江边数星星。我在江堤上有过很多思考，现在都已经忘记了，那时候我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独处，每一个黄昏我都觉得热泪盈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候，那种风景、气宇、光芒是最美好的，我再也找不出比那时候更美好的光景了，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刻如果不做一点赏心悦目的思考，那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那你数星星了没有？”
　　“一直在脑海中这样想过。以前看到过巴金的一篇文章，那是在小时候课本上学来的，他外出留学，坐在船上，数星星。那些星星又大又亮，他要离开祖国了，去远方寻找新的生活，那些星星低低的压在他的头上。我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我相当早熟，能够感觉到文学的力量，那些星星从此以后就在我头脑中挥之不去，大而低垂的星星一直压在我头上，漂亮却满含着重力。我是没有机会跟巴金一样，去远方寻找新的生活了，未来已经来了，生活快要病死了，星星代表着未来，代表着远方。在我的世界里星星要掉下来了。”
　　“此星星非彼星星。”
　　“此月亮非彼月亮。”
　　她看着他，知道他多多少少是理解她的，但还是口口声声要说他不理解。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演电影，总是矫情得不得了。风也不想从这里吹过，怕煞了风景。漂亮的人儿成双成对，这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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