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海王的那些年

作者:蓬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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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妄情


      雪夜里,满院花灯映着四道人影。

      谢陵忽然吐血的时候,其余三人皆被惊得乱了手脚。

      这一夜,对于自大婚日起便埋伏在誉城四围的祁王大军而言,格外难熬。

      城外,如谢陵与郁怀谋算中一样,宁王趁着誉城官民都沉醉在巡游中时,派兵突袭,等被祁王大军团团围住才发现中计。
      城中,官民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尽情畅游,耳边只有同样欢呼的亲人朋友,那些浸着血的厮杀与怒吼,通通被隔在了城墙之外。

      清湖对岸漫无边际,无人探听得见誉城百姓的欢乐。

      这样喧闹的夜里,千陵侯府灯火通明,几位休假的府医都被急忙寻回,聚在东苑寝室,对着床上谢陵突发的急症有些一筹莫展。

      “王爷,燕城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几个有名的老饕都赞不绝口。您不是想出去散心,属下陪您去瞧瞧吧?”

      夜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屋顶上的谢陵恍惚了一阵,点头说“好”。

      自从夜九离开后,谢陵便不许夜七再唤他“主子”。

      上回镇国公徐立在千陵王府险些被犯病的谢陵砸伤的事在城中传开了,郁怀案上堆了许多弹劾千陵王的折子。

      郁怀看到时发了好一通火,谁叫她运气好到随手一拿,就拿到那封言辞最激烈最荒谬的,上面冠冕堂皇地劝谏她罢免谢陵的爵位,说什么身患恶疾之人不堪居于高位,还说应将千陵王手中产业尽数归到国库中去。
      通篇胡扯着好不要脸的话,郁怀脾气本就没多好,险些就要把人下狱砍头了。

      内侍眼见着情况不对,自作主张将宿在大王寝宫的赵素大人请了过来。
      赵素得知郁怀震怒的原因后,面上淡淡的,一双眼被白布遮住,也难叫人窥探出心思。

      没过几日,写那封折子的官员被查出贪污行贿、勾结外使等数条罪证,郁怀乐呵呵地判了抄家,既然这么想充盈国库,不如就由这位先打个样。
      那落了乌纱帽的官员被斩首之日,郁怀带着赵素去了千陵王府,几人小聚片刻。

      赵素再次为谢陵把过脉象,直言让他多出去走走。如今战乱少,也不怕会出什么事。

      燕城,也就是云朝时的京都,那一带如今是虞国的领地。

      一旬后,谢陵和夜七来到燕城。

      谢陵的身体因旅途奔波不大舒坦,先在客栈里歇了两日。
      第三日,谢陵觉得夜七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太枯燥,就打发她先去那家点心铺买东西。只是过去许久,人却迟迟未归,谢陵坐不住了,换了身衣裳亲自去探个究竟。

      那家点心铺名为松筠斋,原本在朱雀大街上华贵富丽的商铺中不算起眼,但偏偏店门口排着长到绕了好几圈的队,这就让人不得不注意到这间小店了。

      谢陵远远望见站在队伍里格格不入的夜七,忽然想到自己都忘了问夜七想不想嫁人什么的,老跟着他四处跑,猴年马月能找到靠谱的男子。
      眼见还要很久才能轮到夜七,谢陵就转身往别处走了,步子缓慢,很悠闲地感悟着燕城的风土人情。

      无奈有人看不得他这般清闲,没走多远就突然有数人从街角冲出,手持弯刀直直向他砍来。

      谢陵瞥见那不知沾过多少人血的冷刃,心底不合时宜地涌起一股厌恶。
      他这一生遭逢无数刺杀,一次让他初次见到了徐凛,一次徐凛为救他而送了命。

      在某个瞬间,谢陵连闪躲的心思都没了。
      只是这样死去到底有辱千陵王的金贵面子,上苍将他身边人一个个都夺了命去,总算肯施舍一点迟来的眷顾,一道青衣身影不知从哪个方向蹿了进来,手中折扇虚虚挡下刺客的弯刀。

      来人嗓音清亮,说话带着一股子书生气:“当街携带利刃可是会伤到人的。”

      谢陵有些浑噩地看着那几名杀手相互看了看,似乎在忌惮面前男子,很快就匆忙离开了。
      四周躲避的百姓眼瞧着祸端平息,却也不敢多停留,纷纷脚步飞快地回家去了。

      青衣男人悠悠收起折扇,回身看向谢陵。
      他模样端方,像个博览群书的清贵书生:“公子出门在外,可得小心些。”

      谢陵露出一点笑:“多谢。”

      那人看出他心不在焉,却仍继续道:“在下乔晔,略懂些命理相术,我观公子同我师门有缘,想为阁下起上一卦,不知可否?”

      师门?不知怎的,谢陵忽然想起儿时那个给他算命的老道。

      乔晔拿扇子指了指他过来的方向:“不才有间小商铺,就在转角那边,不如随我过去喝杯茶水?”

      等去了,谢陵才发现这姓乔的竟是近来名声远扬的松筠斋的老板。
      只是乔晔带他走的后门,直接避开了前面喧闹的人群。

      方遭了一番险事的谢陵跟着他往前走,神思已不自觉飘远。

      说来徐凛有那般好的功夫,又是将领之才,谢陵午夜梦回时甚至梦到过对方死在战场上,待醒过来,他便不自觉地念叨起来,为将者命陨沙场,那或许才该是大多良将的宿命。
      可是,可是,谢陵觉得自己又快要犯病了。那样好的徐凛视他如珍宝,可他偏成了对方的软肋。
      徐家那些个效忠宁王的子弟安排了杀手,将目标对准谢陵,其实就是想除掉徐凛,再不济死的是谢陵,他们照样赚到。也算是,拿捏住了徐凛最脆弱之处。

      这厢,乔晔装模作样看了会儿谢陵的手心,蹙眉思索了少顷。
      小厮敲门送来茶水点心,谢陵回神,眸中含笑看着乔晔。

      “咳,”乔晔清了下嗓子,说道,“公子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数,只是…心脉似有油尽灯枯之相。”

      谢陵轻笑着,也没去问这人到底是道士还是大夫:“大富大贵吗,怎么说?”

      乔晔回道:“富在锦衣玉食,贵在孤凤渡世。”

      “先生未免有些言过其实,谢某是个短命的,自身难保,哪里渡得了旁人。”谢陵端着杯子一饮而尽,没什么品茶的闲情。他也不爱喝茶,总嫌太苦涩,还是甘甜的适合他。

      乔晔垂眸笑笑,转头说了句无关的闲话:“琼海附近有座荒山,山脚有个道观,名为松筠观。十多年前,观里有个学艺不精、爱给人胡乱算命被逐出门去的老道士。”

      谢陵与他对上视线,方才明白了对方何故送他一卦。
      “但那老道士也算对过。”正如我,倒真应了命犯煞星的谶言。

      “非也。”乔晔却没再往下说,又忽然改了话头,“如果谢公子能够预知福祸,你觉得,这是恩赐,还是灾难?”

      恩赐。谢陵淡淡地想着。
      他这样自私的人,怎么会明知自己将为此活不过三十还敢去招惹他们。那必然是要离得远远的,他想活着,想活很久。

      要离得很远吗?
      谢陵有些愣住了,这个念头令他忍不住有些难受。
      为什么要远离呢?在素不相识中过完一生,是不是有些太漫长了……

      谢陵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再睁眼,夜七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脸上隐隐有流过泪的迹象。

      “做什么,谁这么胆大妄为敢招惹你?”

      夜七明显松了口气,站在旁边给他倒了杯水:“公子,您去哪里一定要让我知道,别留我一个人,可以吗?”

      谢陵这才想起自己在松筠斋后院,现下屋里就他和夜七两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说道:“夜七,找个能相伴一辈子的人吧,也跟不了我多长时间了。”

      夜七先是一愣,很快到他面前单膝跪下:“主子,夜七永远都跟着您。”

      谢陵这次没计较她用的称呼,只是继续把话说完:“要是没有那个人,就留在赵素身边。”

      在这件事上,夜七和夜九同样固执:“夜七此生只认您一个主上。”

      谢陵摇着头无奈地笑:“傻话,我爹不算吗……”
      他得罪过的人不少,否则也不会当街就碰到杀手。夜七这些年时刻跟着他,早被多少人放到了暗杀名单里,而今也只有赵素能护得住了。
      赵素比郁怀更看重情分,这是岑照早前与他说过的。

      ……

      “侯爷究竟为何会吐血?”

      “侯爷先前可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

      断断续续梦到些事,谢陵忽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了,只觉得几位府医七嘴八舌地商讨着什么,想说别在他跟前闹腾,偏偏眼皮子沉得动不得分毫。
      幸好徐凛及时把人撵到旁边去讨论了,他这才得了耳根清净。

      只是没过多久,管家忽然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喊着东苑起火了。
      谢陵紧闭着眼,心道又没烧到房里来,哪里用得着这般大呼小叫,实在有损千陵侯的体统。
      等听到“崔行”“纵火”“宁王奸细”几个字眼,他才终于想起,现下这个时辰,城外估计两军正在交战。他早知城中有宁王安插的奸细,原来崔家人也被鼓动趁乱来给他添堵。

      徐凛抽身出去处理这件事,谢陵觉得自己被人妥帖抱进了怀里,闻着像是岑照身上的冷香,夜九跟在边上护卫。
      他们带着昏迷不醒的谢陵离开一片狼藉的东苑,等再安置好,谢陵想这肯定是在北苑。

      耳畔听着三个人进进出出为他忙活侯府诸事,谢陵不自觉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就好像自己现在是个娇妻美妾在怀的富商,每日都有三位正头娘子争抢着帮他管理杂事,他只需安安稳稳躺着享乐。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匆匆掠过。

      他梦到许多事,梦到他病了,梦到夜七竟然哭了,梦到郁怀让人彻查他在燕城遇刺一事,梦到赵素因他的病发过好几次火,向来沉静淡然的赵大人被他气得半分冷静自持都无了。
      他还梦到,他死了。

      烧尽心火的顽疾太难治了,谢陵那样怕疼的人,生生挨了两三年。
      他这条富贵命是那三个人拼死求来的,谢陵真想好好活着啊。

      那名唤乔晔的假道士受不住谢陵接二连三的叨扰,某日终于是被烦透,送了他一卷经书。
      乔晔告诉他,有缘人能读懂里面的东西,便有机会在梦中看到想看的,人,或者物,可能都有吧。

      猜到乔老板不简单,但没想到真的得了逞。
      梦,梦也很好。那三个人估计是在底下碰过头了,发现他如此花心,才商量好一个都不肯来他梦里,真是好生吝啬。既如此,他先示个弱也未尝不可,谁叫千陵王大度呢。
      谢陵低头看着竹简上的三个字,轻声念着:“妄情经,妄情,忘情,忘情好啊。”
      他嗤嗤笑着,若真能忘情,他是不是,能多活几年了。

      乔晔看他笑容古怪,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妄情经对心神有损,可眼前人本就是早亡之相,克己要排在克亲前头。而今心伤不可愈,已成顽疾,这经书于他,倒成了吊着命的稻草。

      妄情经,是妄情,还是忘情,他没读过,也无从得知。

      只是可惜,虽有妄情经暂缓伤病,到底这些年来久病成疾,身体底子受了重创,谢陵死的时候还不满三十。
      他努力想多熬些时辰,终究是没能如愿。

      王府的生意他都一点一点交到夜七手上了,有些狠心地逼着夜七独自承担一切。
      有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身上,谅她不敢轻易寻死。

      “夜七,等我走了,你将我烧掉,骨灰分开,给他们三个送去。分匀称些,不然肯定要在下面打起来……”

      千陵王薨逝后,郁怀罢朝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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