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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景元接到了拉帝奥的邮件,内容很简单,公司逮捕了卡卡瓦夏后,拉帝奥联络了空间站的黑塔和阮梅,这两位也是在识海领域颇有造诣的专家,三人共同展开了卡卡瓦夏识海异常的研究,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景元盯着屏幕,在漆黑的办公室里,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久久注视着,感觉从头到脚冰凉,一阵头晕目眩。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每个字组合在一起,他前前后后读,总是读不懂。
他沉默地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很久,屏幕上的邮件只有短短几行,附件里是几个压缩包,是他们研究的具体报告。
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异常的不是这片浅海,异常的是那个小孩子。
心理退行。
自我意识一般会和外表相符,因为会伴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同步长大。哪怕有些人可能心理年龄比现实更小、或者更大,但是不会差距过大,而砂金显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几岁的小孩相差甚远。
对于卡卡瓦夏来说,这片识海就是他的世界。
以小孩为中心,搭建恢复一个符合这个年龄的世界,和把小孩消除,让这片世界归于虚无。
显然这片浅滩对于本人来说,才是他的世界,而小孩不是,幼小的他在这片海中,才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卡卡瓦夏被困在过去,在那场逃跑中投降,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被母神三度垂青。若生命是一场苦难,他又为何要诞生?
邮件结尾,拉帝奥用一句话总结,只有走出过去的人,才有勇气站起来前行。
那刃呢?
太荒谬了,他要让那个少年消失,因为那根本不符合刃现在的状态。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退行,他不愿意面对,所以变回了小孩子。
如果一直退缩,只能被困在过去,他将永远走不出那片荒原。
所以要打散过去,让新的自我生长出来。
如果打散后呢?刃会怎么样?
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什么?
刃会忘记和景元相关的记忆,要摧毁他一点点搭建起来的支架,一点点剥离关于他的记忆。
将一切矫正到原点。
矫正从他回避的那一刻开始,将他逃避的记忆抹去,让他的记忆复归到逃避之前,回忆起饮月之乱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露,我就是有点不甘心,”景元望着空无一人的酒吧,“我们努力那么多、那么久,就是为了推翻努力建起的一切吗?”
“我小心处理关系,没有冲动、足够谨慎,就是不想让刃搞混生理反应和本心,治疗又好不容易有了头绪,找到了突破口,但是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我是喜欢应星,我那天是打算告白,应星说他有些急事,那天下午,他们收到任务去幽囚室。”
景元挠着头发,“我要是那时候说出口就好了……”
白露想说什么,但是开了几次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们一起沉默地坐了一会,景元起身,理了理衣服,轻松地说:“别担心我,我下周会把刃的识海修复好的。”
景元朝白露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
更担心了。白露看着景元,皱着眉头,“景元,你不用……”
“没事的,相信我。”没等白露说完,景元就打断了她,低头帮她叫了个网约车。
又是这样,白露想,没必要这样故作坚强的。
这事景元觉得还是不瞒着刃,所以当刃开口问他时,景元如实相告。
听完,刃沉默了很久,他和景元说,他不要修复识海了,就这样很好,他不想忘记。
景元摇了摇头,和他说,别任性。
刃皱着眉头,说他没在开玩笑。
景元说,他也没在开玩笑。
刃看着景元,发现他挺直腰背,坐得端正,平时他总是懒散放松地摊着,如今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刃说,景元,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专属向导吗?
景元看着刃,没有回话。
半晌,景元说:“我帮你向哨委会重新申请分配宿舍了,排上号了,明天会把房间钥匙给你。”
第二天景元鼻青脸肿地上班了,引来了同事们关心兼备好奇的目光。
昨晚的对话最终演变为两人大打出手。就体力而言,景元不是刃的对手,但是景元是向导,在暗示中刃也讨不到多少好处。结果就是两个人势均力敌,景元脸上挂彩,刃头痛欲裂。
今天太阳大,刚好照到景元的桌上,屏幕反光有些严重,于是景元罕见地拉了窗帘,将向日葵和阳光都挡在了外边。
景元原本以为刃和他打一架就会好一些,再不济他考虑让他揍一顿也行,只要不要太过分,他还是能忍住不还手的。
他正琢磨着这事,却听到此起彼伏地惊呼,有人喊快看窗外,景元拉开窗帘,只见外面被染成了一片火红,隔着窗户都能感到滚滚热浪,浓烟遮天蔽日,透不进光线。
景元起身拉开窗户,撑着窗棂,俯身看到刃站在向委会的楼下。
从他的工位窗边望下去,一眼就能看到黑发的哨兵,刃插着口袋仰头站着。背后是沐浴在烈焰中的向日葵田,他的目光在火焰中跃动着光,他站在火光中,沉默地望着景元所在的窗口。
景元看到刃朝他做了几个口型,他认出来了。
他知道。
他突然想起来,刃说过,如果他食言的话,他会烧掉这片向日葵田。
刃被记过,停职处分。
但是无法改变事实,上面很快下达了正式文件。在系统上,负责向导那一栏,景元的档案被撤销,换上了卡芙卡的信息,刃的头像旁边,不再是眼角有泪痣的俊朗青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美艳的精致丽人。
刃对更改向导一事十分抵触。比如,卡芙卡接手后,上面安排他们一道出任务,刃不接受卡芙卡对他进行疏导,两人完全不配合,情报方面又出了差错,对面埋伏了高等级的向导,在编织的幻术中,刃和卡芙卡被分开逐个击破,卡芙卡以一敌多力有不逮,刃的精神壁垒被狙击型向导击穿。
千钧一发之际,刃引爆了随身携带的微型弹药,本想和几位向导同归于尽,但命硬得活了下来,两人都受了重伤。救援组和接应组将二人送回基地,刃陷入半步魔阴,于是就有了开头景元去幽囚室提人的事情。
无论刃再怎么抵触,都只不过是负隅顽抗。
到了预约的日期,白露提前到了预约好的疏导室,刃被钳制着打了镇定剂和麻醉药,景元到时,已经被安排在房内的一张行军床上,陷入了深度昏迷,安静地躺在上面。
白露和景元再次确认治疗方案的技术细节,她会全程在场,时刻关注景元的情况,在出现意外的时候进行应急的处理,保证二人的安全。
两人将所有意外情况和处理方案都核对过后,景元走到刃的床头,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他低头看着刃,心想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老实的刃了。这段时间他情绪非常不稳定,一直在激烈反抗。
景元低头,触到刃的额头,闭眼进入了识海。
他再次沉入了这片黑暗中,他站在万千烛火中。景元抬手,掌中金光乍现,黑暗自景元触碰处皲裂开来,万千金光从裂缝中射出,照亮夜色。
气旋以景元为中心向四周散开,衣摆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天空雷声阵阵、风云变化。
少年的刃奔向景元,景元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手中虚虚一握,一柄靛色金纹的阵刀落入手中,他振臂一挥,在一片金光中,黑夜一分为二。
——天裂开了。
“127分钟。”
景元从椅子上睁眼时,当耳鸣过后,他听到白露在疏导室的另外一边按下了计时器,“有什么不良症状吗?恶心、反胃、头晕?”
“还好,只是有点透支。”景元头沉沉的,他知道这是过度疲劳的反应,出了一身冷汗。
“辛苦了,”白露给他递了一杯事先准备好的葡萄糖,“剩下的修复会由新向导交接。”
景元接过纸杯,抿了一口,却没尝出甜味。
又过了一刻钟,躺在行军床上的刃悠悠转醒。
药剂的效果还没有散去,他睁开眼睛后,双眼没有聚焦,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焦点。
他慢慢坐了起来,看到了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刃,还有一旁坐在桌边的白露。
“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白露先开口了,“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有些脱力,”刃声音有些哑,“你是……白露。”
“你还记得我吗?”坐在一旁的景元柔声道。
刃感觉那道视线有些悲伤,但是他脑袋昏沉沉地,还有浓浓的困意上涌,他脑子一片空白。
景元见刃沉默了很久,很慢、很温柔、咬字清晰地说:“我是景元。”
刃抱着头,抵抗着头晕,朝景元说:“你好……”
白露和景元说让他先回去吧,刃剩下的手续交给她来处理就好。
景元自己状态也不好,收了些汗后,身体开始发冷发僵,景元打了一个寒颤,和两人告别后,起身离开。
景元打开疏导室的门后,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申请表。他早就计划好了,出来后直接提交写好的撤职申请,然后删掉所有联系方式。
刃会回想起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这一切,就算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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