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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
温星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发现了真相,他男朋友确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不知道应晚声的父亲是应钊。
关于家庭情况这一节,应晚声没对温星说实话。
他不是故意要隐瞒,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说,因为在他离开应家的那一刻,在他自己心里已经和应钊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起来,温星也不会刻意查户口,应晚声跟他说自己“父母双亡”是一次偶然的聊天。
那时候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应晚声黏温星黏得厉害,要不是学校有规定,他都想直接跟到他们宿舍去睡。寒假将近,温星无意间问起应晚声假期的安排。
他看应晚声好像没有要收拾行李和订高铁票的样子:“你寒假不回家吗?”
“……啊。”应晚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回,我留校。”
温星:“为什么啊?”
暑假留校就算了,寒假里面可是包含春节的,也不想回去和家人团聚吗?
“哥你不是也留校吗?”应晚声把问题扔回去。
“我是因为家里没人了。”温星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前年爷爷也去世了,回去也没意思,还不如留在这里。”
“噢……”应晚声顺口说,“我也是,从小父母双亡,回去干什么,还不如留校打工。”
他母亲的确去世很多年了,而他父亲……应钊在他心里也和死人没区别。
应晚声离家之后就没拿过应钊一分钱,全是靠自己打工赚钱的。不过他这个打工也不算多辛苦——大一的时候,他正给一家网店做男装模特。
“……是吗?”温星听到这个,对于应晚声和他有着一样的身世而吃惊,但处于对男朋友的信任,他一点儿也没怀疑过这话。
被赶出厨房的应晚声也没闲着,他看着客厅茶几上乱糟糟一团,动手收拾起来。
把吃完了的零食包装袋扫进垃圾桶里,再把温星的那些七零八落的乐谱收拢到一起。
弄完了,还是有点心烦。
应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让他很心烦。
应晚声琢磨,他拒绝见面,那老头不会到时候真来找温星,像陆霆说的那样,上演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吧?
脑子里正烦乱,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温星喊他:“小应,吃饭了。”
应晚声回神,看见站在餐桌边、穿着蓝粉围裙的温星。
餐桌上是简单的家常菜,三菜一汤,但让人觉得很温馨。
像之前那样叫老公,是难得一遇的例外情况。正常情况下,温星有时候叫他全名,有时候叫他小应。
听起来有点生疏,像同事之间的称呼,但应晚声挺喜欢温星这么叫他的。
因为“应”字的发音,温星叫他的时候,有时稍微拖长一点尾音,就好像含着一点鼻音,在撒娇一样。
应晚声和温星面对面坐着,在一张不大的餐桌上,吃一顿很平凡的午餐。
温星看着应晚声夹了一块排骨,咬在嘴里,随口问:“咸淡怎么样?”
应晚声本来还有点走神,听这话认真尝了尝:“正好。哥你厨艺太好了啊,不唱歌也可以当五星级大厨去。”
“太夸张了。”温星盛了一碗番茄鸡蛋汤,吹了吹,然后喝一口,慢条斯理的,“拒绝捧杀。”
应晚声笑了。
在这小小的出租屋里,在一张老旧的餐桌上,他看着对面的人,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意识到——
这才是他的人生,他要过的日子。不是当应钊的儿子,应家的少爷,而是一个普通的帅哥。
*
第二天,温星和应晚声去高铁站送许雷。
方浩当然也来了,三个人抱在一起,许雷的哭声很大,令路人都频频诧异侧目。
温星本来想让他收一收,别丢人,但看着他哭成那样,也跟着难过起来。
情绪和氛围是会感染他人的。
曾经因为梦想相聚在一起的少年,就这样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各奔东西,散落天涯。
许雷哭着说:“星哥,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方浩:“你星哥以后在鸟巢办演唱会的时候,你小子一定要来捧场啊。”
许雷边抽噎边点头附和:“一定来,我一定来,带我媳妇一起来。”
温星:“……”
他忽然就从心酸中感受到了更大的心酸:“你们说的好像一定有那一天一样……”
但他声音不大,许雷和方浩忙着乱哭,没听见他这句话。
倒是应晚声在旁边轻声道:“一定有的。”
温星扭头看他。
应晚声认真看着他:“哥,你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温星无奈:“这么相信我啊……”
高铁开始检票进站了,许雷最后过来用力抱了温星一下,哑声说:“哥,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各方面都是。”
温星眼眶一酸,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时间说太多了。
他吸了下鼻子:“你也是。”
许雷走了。
每一天,都有无数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离开这里,他们曾经抱着热烈的心来,又拖着满身的疲惫和失望走。梦想和意气,全都被消耗完了,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温星和方浩一直目送着许雷,他的单薄背影很快消失在众多南来北往的乘客中,看不到了。
“你知道么。”方浩插着兜站在温星身边说,“其实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
温星知道他的意思——他虽然还不红,但像他这样的、还能留在追逐音乐梦这条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像许雷这样的人,才更多。
方浩忽然激动起来:“所以,你一定会火的!在鸟巢开演唱会,不是瞎吹——你那首《溺空》,旋律真的不错,好好做,能火。”
温星沉默了好久,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出了高铁站,他们分别。方浩回公司上班,温星和应晚声回出租屋。
温星心情不佳,一路上都没说话,应晚声很清楚,也没去烦他,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
回去之后,温星今天也没什么精神写歌,应晚声贴着他,说:“哥,你心里难过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应晚声把他的手牵到自己的脸旁边,温星就顺势摸了摸他。
真的很像养了一只大狗,在主人不开心的时候,狗狗会把自己的脑袋拱到主人的掌心,好像在说“摸摸我吧,别不开心了”,用这种方式来安慰。
温星摇头:“有点累。小应,我想睡一会儿。”
“好吧。”
温星本来的意思是让他自己睡一会儿,但应晚声直接搂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温星本来想说“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陪我”,但被这么从后面抱着,那种熟悉的气息环绕上来,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抿了抿唇,就没把那话说出口。
应晚声的手揽在温星腰间,能感觉得到他呼吸起伏的频率,那把单薄的脊背贴在他怀里,有点颤抖,他知道他没睡着。
温星的黑发散在枕头上,两人挨得很近,应晚声闻到他头发的香味,栀子花的淡香。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可他偏偏觉得温星的味道那么好闻。
应晚声安静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在被子下面摸到了温星的手,抓住,捏了捏他的手指,撒娇似的:“哥……跟我说说呗。”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温星真的是这样想的。
非常俗套的故事。不就是怀揣音乐梦想的少年被现实打败放弃了吗?从他开始玩音乐的那一天,到现在,看到的这样的人还少吗?
正如方浩所说的,那样的人比他这样还在苦苦坚持的人多太多了。
良久,温星终于开口:“许雷十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玩乐队。”
现在还记得当时他的样子,年轻、稚嫩、天真、热烈。他看着温星的眼睛特别亮,带着崇拜:“星哥,你写的歌太妙了,现在没火是那些人不懂欣赏,迟早有一天会火的!”
“到时候我们就开全国巡演,也到我的家乡去巡演!让我妈看看玩音乐不是瞎胡闹!”
“我要打一辈子鼓,和你们一起唱到老,唱到死!”
“……”
那些声音,好像还在耳边。
但温星难过的不是许雷的放弃本身,而是别的。他说:“自从赤豹散了,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我不知道他的处境变成了这样……他要是早点跟我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他想想办法。”
“说不定,他就不用走了。”
不是不遗憾的。虽然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应晚声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他对温星的乐队成员也不熟。只是听着他说这些,曾经一起并肩追逐梦想的朋友离开了,肯定是很难过的。
“这不是你的错啊。”应晚声心想,就算你能帮他一时,难道还能一直接济他么?不是办法。
但这样说未免又有些太冷酷,太不近人情了。
他咽下没出口的心声,抱紧了温星,转而说:“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温星没有接话。
“永远”其实是一个很沉重的词。他忽然觉得这些年轻人也太容易说永远了,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世事无常,计划跟不上变化,真能永远的有几个?
可是此时此刻,说永远的这颗心是真的。温星从来没怀疑过十八岁的许雷说的那些话,也没怀疑过此时此刻应晚声的话。
所以,他也并没有说什么来泼应晚声冷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应晚声难免觉得有些气馁,总感觉自己的表白没被对方相信,但现在也不好深究什么。过了片刻,他察觉到不对:“嗯?”
“哥,你哭了?”
应晚声抓着温星的肩膀,把他翻过身来,看见那一双眼睛果然湿润而泛红,枕头上也有一小片水痕。
应晚声愣了一下。
他从来没见过温星掉眼泪——在床上掉的那种生理性眼泪不算。
他立刻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给温星擦眼泪:“……别哭了。”
温星也自己接过纸巾擦了擦,有点不好意思。他在应晚声面前,一直是当哥的样子,有这种包袱,比应晚声大一岁,当然应该比他更成熟稳重,现在却被他看到掉泪的样子,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
多大点事啊。
应晚声倒是没感觉有什么,虽然他大学时一直叫温星学长,毕业之后叫哥,但他其实从来没觉得一岁的年龄差有什么,在他心里,他们就是同龄人。
就算不是,人有幼稚和脆弱的时候也再正常不过了。
应晚声把温星压进怀里,手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弄得温星有点无所适从,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被他的小男朋友用在他身上……
真是让他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很久,温星心中的悲伤情绪已经被冲淡,也不再掉泪了,应晚声才嘟哝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温星没听清,在他怀里抬头。
应晚声撇了撇嘴:“哥,你从来都没为我哭过。”
在高铁站他们抱在一起他都没说什么,那是温星曾经的队友嘛,不该占有欲大爆发干涉男朋友的正常社交,但现在是真有点不平衡了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醋吃得太刁钻了,所以声音也低低的,没底气大声。
温星终于很浅地笑了下,轻声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让我伤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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