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沈汀燃难过地摇着头，两行清泪又从他的面颊滑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他好像还是原来那样，一遇到了事，就在她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十分无措的孩子。

　　“不是，你明知道不是的。”沈汀燃忽然就上前去牵起了她的手，缓缓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忽然就不要我了。”

　　云眠甩开他的手，冷着嗓子道：“为什么？沈汀燃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因为我让你恶心啊。”

　　沈汀燃听了这句话以后明显更慌乱了，他执意要去拉她的手，都被她避开，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拉了她的尾指，这种想要触碰却又不敢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或许自己已经疯了，从云眠离开他的那一刻起。

　　“没有，真的没有，那是我骗他的，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愧疚，我从来都没这么觉得，姐姐，你能不能别……别不要我。”他忽然就开始抽噎起来，猝不及防的哭嗝让云眠也是一愣。

　　很久没见他这么哭过，云眠只觉得心烦意乱，甩开了他的手以后铁了心决定不再看他。

　　她把方才被他牵过的手收到了背后，那有些滚烫的触感，似乎没有转瞬即逝，不可否认，她有些心软，从前她就见不得他哭，每回他哭她都要心疼很久。

　　可现在，他在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她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心软而已，手指的滚烫触感已然消失，云眠内心的那一丝的柔软缺陷也渐渐被填平。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先不要我的。”云眠说了这句话以后就离开了这个办公室，既然他想要留在这儿，那她离开好了。

　　——

　　自从沈汀燃在云眠这儿工作以后，云眠的胃也好了不少，因为她找来的这个模特，不仅身材样貌样样过关，就连厨艺也是。

　　因为离学校太远，云眠还给他包了住宿，地点就在她租住的小公寓里，那儿离他的学校很近，而如果要来工作室，她也会将他一起带过来。

　　一开始她并不打算加上住宿的，是因为有一次他带了自己做的早餐过来，云眠吃了一次便忘不掉了，随后她旁敲侧击说自己早上都没有时间做早饭，而沈汀燃也好像听懂了，天天给她做早餐。

　　直到有一天她提前来工作室，路过附近的早餐店时才发现，他竟在那家的早餐店里帮工，对于他还有别的工作云眠自然是不会觉得生气的，不过她觉得有些不好的是早餐店需要早期，男孩子这个阶段都还在长身体的，一定要休息好才能够发育好。

　　他显然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云眠就借提发挥，直接找了他问是不是背着她找了别的工作，导致拍摄出来的图片尤其不好。

　　他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鼻头通红，眼睛也是，一开始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后来云眠告诉他，不能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才慢慢地对他敞开了心扉，偶尔还会对她撒娇，不过才18岁得男孩子，自然是孩子气多一些，云眠大多时候也会陪着他玩，纵容他。

　　所以他不自觉就对云眠有了依赖，对于这种指责，他下意识的解读就是不要他了。

　　云眠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决定吓唬一下他，“不是我不想要你，这照片的出片率这么低，我怎么和人家甲方交代，我的衣服又怎么卖出去，看来我确实要换一个人了。”她语气不像是开玩笑，而且最近沈汀燃的出片率确实降低了不少。

　　话音才刚落下，眼前的男人就流了泪，云眠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生生愣住了，显然，她并没有预料到他会哭，而且哭得这么的……难过。

　　“是我看云眠姐你很喜欢我做的早餐，所以我和老板娘说帮她帮工一小时，用半小时她的厨房，她答应了，所以我才……。”

　　云眠万分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自己，她本以为他会说是因为自己不够钱用，所以担着被她开除的风险也要去做那个工作，可现在他却说是因为自己。

　　他这种讨好她的样子，莫名让云眠觉得有些心酸，她其实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不需要他讨好自己，她也会留下他，只是他好像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

　　“汀燃，你不需要讨好我，包括以后，都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做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并不需要你额外付出一些什么得到别人的认可，你自己觉得很好就够了。”

　　云眠像一个知心大姐姐，她小时候也喜欢做这种讨好别人的事，包括上大学的时候，后来她发现她越是讨好别人，别人就会愈发变本加厉，最好的方式是讨好自己，不让自己难受才是真理。

　　沈汀燃沉默着，云眠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了解到原因了，那这事儿就翻篇了，以后不用给我做早餐，每天按时过来上班就好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其他鼓励他的人一样。

　　就在云眠打算离开的时候，沈汀燃却忽然开口道：“不是讨好。”

　　云眠满心疑虑地回过头去，男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站起身，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讨好，云眠姐，我只是想对你好。”

　　面对一个18岁的弟弟突如其来的告白，云眠有些懵圈，脑子一片空白，虽然谈不上惊讶，但还是有些无措。

　　缓了片刻以后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照顾好你自己，我不需要你对我好。”她确认自己说出来的语气十分自然以后才松了口气。

　　要是在一个弟弟面前失态那简直就是灾难现场了。

　　在沈汀燃看来她这是明确的拒绝，他眼眸本就不亮的光渐渐地暗了下去。

　　他的声音变得无力起来，“知道了。”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也没有纠缠她，只是说了句知道了，这反而让云眠有了些不自在，看着年纪不大的男人好似有着比同年人还要成熟的样子。

　　就在云眠想着要不要安慰他的是时候，他却将情绪收了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拿了早餐给她。

　　食盒内装的是炒粉，有豆芽瘦肉还有胡萝卜丝，还是温热的，闻着也很香，他递给她，笑道：“没关系的，云眠姐不喜欢我也正常，毕竟我年纪太小了，不过早餐还是吃吧，不然你胃又要疼了。”

　　他转身离开，但又回头安慰她：“云眠姐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没这么脆弱。”

　　云眠拿在手上的食盒忽然就觉得不该从何说起，本应该给人安慰的被安慰了。

　　而且还叮嘱她吃早餐，这怎么就是个弟弟呢？

　　“谢谢。”

　　云眠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还是觉得难过的吧。

　　炒粉很好吃，可云眠吃得有些良心不安，到底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心意，而且现在两人还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又不能说开除人家，人家不过是喜欢自己，又没做什么。

　　想想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其实还是很和谐的，有时候云眠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所以才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情感，她有些懊恼，可她从小打到都是这么和人相处的。

　　晚上，酒吧。

　　云眠有个坏习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不是迎难而上，而是避而远之，总之就是要多远躲多远。

　　对于她这个性情，闺蜜付卿对她这个行为简直是深恶痛绝，因为一到这个时候她就立马成为工具人。

　　比如现在，对着猛灌自己的云眠无可奈何，又不能不管。

　　付卿抢过她手里的酒砰一声放回桌子上，云眠没了酒杯，整个人就蔫趴趴地，一头枕在了胳膊上，朝上的脸颊从白皙的肌肤里透出了红晕，给她今天地妆打了一层十分自然的腮红。

　　泛着酒水光泽的唇也是红红的，再往上瞧，那双眼睛却是分外地清醒。

　　“麻痹自己了没？”付卿问她。

　　云眠叹气，将脑袋支起来，眼神无距，又叹了口气。

　　付卿在听了她叹了第一口气的时候接收到了来自另一个吧台帅哥抛来的媚眼，趁着这个空挡，她也朝对方抛了个媚眼，等他们眼神都过了两三招以后，桌上的这个还在叹气。

　　“你唉声叹气做什么，有人喜欢你还不好吗？还是个18岁的弟弟，想想就很快乐啊。”付卿都不知多想钓弟弟呢，可惜了，她们考古的只有几百上千岁的老祖宗。

　　云眠完全没有付卿这种无法言说的兴奋，更多的是害怕，一个才刚成年的弟弟啊，万一因为她的拒绝，感情受挫，从此一蹶不振，毁了前程，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而且沈汀燃还这么上进，她拒绝了他，万一他觉得自己是瞧不起他的出身怎么办，又万一他钻牛角尖怎么办？

　　云眠一股脑地想了这些，付卿从她表情一下就解读出来了，以她这么多年对云眠的了解，她现在一定是陷入了自责，难过还有无所适从里内耗了。

　　她主动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跟前，“没事儿，弟弟还年轻，才不会想不开呢，倒是你，芝麻大点儿事就开始逃避了，你得去面对啊，去接受！”

　　“你得维护好自己在弟弟面前的形象，别一副不知道该干嘛的样子。”

　　云眠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举起酒杯一口喝光。

　　“我很多情吗？倒也没有吧，还是说我对他太好了，然后他误导了我的想法？”云眠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两人也就是工作上沟通而已，其他时候也没什么，怎么他就喜欢自己了，悄无声息的。

　　付卿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对自己的魅力好像一无所知啊。

　　她语重心长地开始给她数自己的优点：“首先，你！名校毕业，现在是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的老板，26岁了未婚单身，事业有成，而且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很喜欢关心人吧？”

　　“还有，我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帮过他，接着呢，现在这个工作也是你给他的，所以说，一切的机会都是你自己创造的。

　　说真的，要真有一个富婆姐姐对我这么好，帮了我一次又帮我第二次，不心动都难啊。”

　　云眠彻底无语了，她好像真的陷入了死循环了，她就是看不得她认识的人过得不好怎么了，不过这也能够解读成爱情似乎有些太草率了，她可以对任何人都很好，沈汀燃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是啊，那我现在收回对他的好还来得及吗？”

　　付卿摇摇头，“你要是现在收回去，他心里落差更大好吗？你这不等于是直接宣判人家死刑了吗？还是立即执行的那种。”

　　“那你说我怎么办啊？”她对他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只是偶尔觉得要是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弟弟也挺不错的，所以怕他跑了，想对他好一些。

　　“如果你不想的话，那就收敛一点咯，你现在是覆水难收了，就等着太阳把它蒸发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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