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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日上三竿。
恒安揉了揉眼睛,掂量着手里的干粮和衣服,愣愣地看着从马铺里牵出了两匹马的静真,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师父,我们真的……非得出这个关吗?”
回马城的一阵北风呼啸而过,把孩子吹得直哆嗦。
然而他的师父只是在寒风中把马绳递给了恒安,然后笑眯眯地、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师门有训,第三件事便是‘师父有命不可违’。”
恒安被噎了一下,乖乖地爬上了马背。
“……师门规矩是不是有点太事无巨细了。”他默默地想。
这事儿还得从一大清早说起。
欧阳恒安在小楼冬风中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发现静真端坐于堂中,以打坐的姿势竟这样过了一夜。
说起来,他竟然从没注意过静真晚上是如何安眠的。难道这样对他便是休息了吗?
恒安挣扎着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伤口上敷了一层厚厚的草药泥。
这样细腻的药泥,一看便知定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研磨的。
师父真是对他太好了。
恒安美滋滋地擦掉药泥,然后穿好亵裤,蹑手蹑脚地下地,悄悄走近他端坐如罗汉的师父。
……好像睡着了。
静真的周身很冷,恒安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这身着单衣的小师父会不会着凉。
于是他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床榻边,弯腰准备拿被子。
“我不冷。”恒安紧接着就听见他师父忍俊不禁地说道。
好孩子不求回报以为自己在默默做好事,结果被人囫囵看了个全,这让恒安有些不好意思。
他默默转身,正发现他的师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恒安:“师父,原来你醒了呀!”
“过来坐。”静真盘坐的腿放了下来,他从身侧拿出了一把草药放在桌上,说道:“待会儿麻烦店家去药铺子买些红景天加在里面,用水煎服。”
“给我的?”
“嗯。”
恒安自小就很怕喝药,于是有些抗拒地撒娇:“师父,你帮我敷上的药很管用,我其实已经好很多了,身上已经不是很疼了。”
静真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昨夜的凉茶:“多煎些,我俩都得喝。有可能会翻过雪山,你长久在中原待着,定然会不适应。”
“……翻雪山?”恒安有些懵:“我们要去关外么?”
“去突厥。”
“为什么!?”
如今连三岁稚子都明白,突厥是大梁的敌人。这时候去突厥,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恒安本以为自己日后的师门生活会很平静,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如此啊。
“你那信物被人带去突厥了,毕竟是大梁的东西,还是不要旁落于外人之手为好。”静真有些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恒安急忙问:“你是说,钟云阳把‘上官遗珍’卖给突厥人了?他是奸细吗?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
静真摇摇头:“奸细倒未必。但是在这样的年节里,这东西流落在外总不会是好事。”
恒安还等着静真的消息来源,然而却听见他师父说:“我们去关外找一找,试试看。”
恒安问:“怎么找,这样不是大海捞针吗?”
静真冲徒弟一笑:“出了回马城,便是胡阳关。出了关便是柯尔克孜草原,过了草原便是突厥的领地,天山脚下。如果我们在那里还没有找到钟云阳,只能往西翻过雪山,去西域碰碰运气了。”
静真见他半天没出声,瞟了他一眼,将草药递给他:“所以还不快去,让店家多煎一些。我去集市上补些干粮物资,咱们中午就动身。”
“……哦。”恒安愣愣地回答。
天山脚下,柯尔克孜草原。
塞提大王子顶着宿醉的肿眼泡,掀开王帐的门帘。
昨个儿图科沁西北部的可汗扎特鲁前来商讨“合力除夕夜偷袭胡阳关”的事宜,这老东西活脱脱一个笑面虎,嘴上什么都好说,实际的好处寸步不让。
这一顿酒喝下来,塞提觉得命都短了三天。
他狠狠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王座上已经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就算了,还十分没有客人的自觉——正脚踩着他的长案,肆无忌惮地歪躺着浏览他突厥部专属的军机密文
“我的护卫都是摆设么?”塞提不忿地说了一句,走上前来。
钟云阳没理他,问:“回去了?”
“扎特鲁?”塞提切下来一块羊腿肉丢进钟云阳面前的盘子,自己拿起剩下的肉块啃了一口,又咂了一口羊奶:“刚送走那老东西。”
“哼……请神容易送神难。”钟云阳瞟了一眼羊肉,一点胃口也没有:“大早上吃这个,你也不嫌臊得慌。”
塞提白了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大早上还得要口清茶,起一炉香,再打半小时坐。钟道长,你说的对,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这儿天寒地冻的,要不你考虑考虑,回你的终南山享福去。”
钟云阳嗤笑了一声:“怎么?昨天来的那老东西给你许了重利,要把我踢了,不准备要‘上官遗珍’了?”
塞提顿了一顿,说道:“那也得先打进关内。你给我画的这张大饼确实诱人,但若是胡阳关攻不进去,一切都是空谈,更别说打进长安了。”
“胡阳关的将帅陈友芳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洪嘉皇帝要打击门阀世家,必定要削他们的兵权,不会增兵驻守的。这点你倒是不足为惧。”钟云阳掸了掸自己的衣服,稍微坐正了些。
塞提无奈地笑了一下:“陈友芳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父汗跟他打了一辈子交道,也就渭水河那次赢过,能逼得章和帝前来和谈。你们中原不是有句俗话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我怕他,打仗这事,有时候也讲究一个士气。”
钟云阳奇道:“我竟没看出来,陈友芳还是老可汗的心魔。难怪你火急火燎地把扎特鲁那雁过拔毛的老东西请过来帮忙。”
塞提把他撵走,自己坐下来处理军文,顺嘴嫌弃道:“还不是你这不靠谱的。你说等你上天山找到上官博,得知宝藏开启的秘密,我就派人随你南下潜入关内。你找的人呢?我可让人带着阿青陪你在雪山上晃悠了快一个月了!你连个入口都没发现。”
“……它那是陪我么?!”钟云阳顿觉有些冤:“你那破鸟明明就是被你派去找你阿姐的!哪是专门替我找人的!”
塞提没说话。
钟云阳来劲儿了:“说到这个我真奇了。我真想不通,两年,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大活人。照我看,你还不如干脆统一西北十八部,然后挨个儿让人带着画像问,肯定比你这么大海捞针更快。”
“……哪儿有那么容易。”
钟云阳无奈:“是是是,不容易。我是不懂你们姐弟之间有什么隔夜仇,能气得突厥大公主两年都不回家。照你父汗的面子,或者,就凭你突厥世子塞提的面子,昭告西北十八部,突厥大公主走丢了,许些利益让他们找个人,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吧!”
“……”
“再不济,你就干脆先统一西北部族!等你当上草原之王,我想大公主肯定自己就想通了,回来了。”
塞提只是摇摇头,沉默地回答:“缓缓吧,父汗的身体还能再撑一段时间,没到那么坏的地步。”
“行,我不插手。”钟云阳看着这人明显萎靡不振的样子,也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准备出门散散心。
“我去南边走走。”他走到门口,又转头回来说道:“你帮我报仇,我助你成事。因此我多嘴劝一句,不要太相信图科沁。我跟你说过,我们大梁有个成语,叫做‘与虎谋皮’。”
塞提终于意味深长地咧起嘴角,抬眼笑道:“难道现在我与你不是‘狼狈为奸’?”
这混蛋中原话倒是学得不错,都学会损他了。
“……滚蛋!”钟云阳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塞提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军事图,突然叫道:“瓦西里!”
守在门口刚受了钟云阳公子一顿白眼的仆从瓦西里无奈地走进来:“王子。”
塞提吩咐道:“阿青呢?”
瓦西里:“青主子刚从雪山回来,吃了些跟腱肉,正在东边的高地里撒欢玩儿。”
塞提说:“让它去胡阳关转转。你偷偷跟着钟云阳,别让他出柯尔克孜草原,往东边巴林去。”
瓦西里目光一凝,提起精神行礼道:“遵命。”
刚要走,塞提又补充道:“……算了,你多带几个人就行,直接跟着他,就说是我说的。他知道我的意思。”
瓦西里的目光又和缓下来,没说什么,应声后便出去了。
静真一行快马加鞭走了三天,终于冒着风雪,抵达了胡阳关。
胡阳关已是边境之地,同回马城比起来,条件可谓艰苦多了。
恒安远远看着守关的将士,有些发愁地问:“师父,我们没有出关文书,要怎么过去?钟云阳真的已经出关了吗?”
“走这儿,”静真策马边往西走边说道,“胡阳关北有一处坐忘峰,有一条山间官道可直通柯尔克孜草原东边。以前是巴林部族和大梁的通商往来之地,虽说如今边关形势欠佳,但巴林还没有和大梁闹翻。此路可能有些荒废,但过马还是没什么问题。钟云阳也定是从此处出关。”
“师父……”
“怎么?”
恒安有些崩溃地策马跟上前,他的骑术还不是很熟练,因此在马背上被颠得有些头晕。
“您真的是第一次出山吗?我怎么感觉您什么都知道?”
“山人自有妙计。”静真笑道:“巴林部常有入关之人,还是比较友好的。”
“可是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静真眯了眯眼,指着前面说道:“那儿不是有一户人家吗?咱们去借宿一晚,不成问题。”
恒安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在光秃秃地树干间隙中找到了一个茅草屋的屋角。
“这也能发现。”恒安奇了。
他师父这是什么眼睛。
但想到今晚不用风餐露宿,他还是很开心地跟上前去。
师徒二人策马飞奔,不一会儿便找到了茅草屋的院落。柴扉轻开,也不知道主人家是否在家。
静真把恒安扶下马,然后轻轻扣了扣柴扉,对这小院子问道:“有人在吗?”
过了一会儿,茅草屋的小门推开,一个高八尺、衣衫褴褛的中原大汉背着右手,单手推门而出。
看见来人是一僧一孩之后,这大汉沉默了一会,应声道:“小师傅有何要事?”
“山南口音。”静真眯了眯眼,默默想道。
……看来是遇见同乡了。
【开启隐藏支线:风雪夜归人】
脑海中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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