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野

　　后来这个屋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就是十二，这个名字是林晚起的，他喜欢十二这个数字，他们一同帮它挑选猫粮，买猫砂盆，给它买了小毯子，去宠物医院帮它看眼睛，给它买玩具，洗澡，打疫苗，在寒风中两人去宠物医院给十二做检查。
　　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一起看电影，做一切情侣该做的事情。
　　在宠物医院一同担忧十二的眼睛，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个出租屋里逐渐添置了花架，不再似从前那般清冷。
　　以至于后来他每每想到仍旧能会心一笑。
　　除夕夜萧暮雨例行给余女士去电话，祝他们二老新年快乐，还有表姐林叶和徐行，从语气上能听出林叶俨然是个热恋中的幸福女人了。
　　他们两天前已经买好了初一到初五的大部分东西，厨房里堆了一堆，十二每天除了玩一会儿就是窝在林晚身上，形影不离。
　　“明明救它的是我，没良心的家伙”每次看到萧暮雨都得吐槽一下，林晚则笑笑不说话，任他吐槽。
　　它粘林晚是有原因的，因为林晚会帮他顺毛，帮它挠痒痒，洗澡和倒猫砂的人则是萧暮雨。
　　真是好事都是别人的，累活都是自己的啊！
　　桌上有新添的桌旗，是林晚买的，红色喜庆。
　　他擅长油画，怎么也是文艺青年一枚，如今也买了这大红色的桌旗，给这个春节增加了喜庆，红色的桌旗上有许多白色的雪花，刚好映衬了冬天的气氛。
　　他们会共同度过零点的钟声，会一同吃除夕的年夜饭，他和他还有它，他们将这个出租屋里的寒意全都赶跑了。
　　岁月静好，在此刻不该去想别的，不该扫兴，至于那些沉寂的愁苦等日后再想吧。
　　他该珍惜每个当下的愉悦，即便愉悦之后会迎来更深的愁苦，他也依然勇敢奔赴。
　　人会耽于美妙的梦不愿醒来，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林晚仍旧记得那个夜晚，他们一起在零点冲出去，带着十二去门外看烟花，听新年的鞭炮声，一起喝红酒，喝橙汁，一起给十二包红包。
　　当然也一起承受冬夜的冷冽，可那些都是开心且难忘的，寒冷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能包给十二了，他们一起将林晚要送给他的那幅画，挂了上去，那次在车站他没走，画也留了下来，如今又挂在了这个逼仄的出租屋里。
　　“这里有你，也有你送给我的这个“你””萧暮雨看着画转过身将那个“你”字压重音对着林晚说。
　　林晚没有说话，他看着萧暮雨的眼睛，满是感激，像个报恩的人。
　　林晚为那幅画命名为“无尽荒野”，那是林晚的无尽荒野，他将自己和那片荒野给了萧暮雨。
　　也在那一夜萧暮雨被彻底拽入了那片荒野，此后经年林晚的那片荒野曾陪伴了他很久。
　　后来岁月被蹉跎，人面不复，可荒野依旧，甚至他也差点入迷途险些走进荒野。
　　他们一起站上凳子，一起抬手，一起踮脚，对视微笑，挂好那幅油画。
　　齿轮开始转动，前路自此变得不确定起来。
　　“应该再补一只猫的，还有十二”林晚看着墙上的油画。
　　“没事，下次单独给十二画一幅也可以的”
　　他穿着灰白色的毛衣，头发有些长了，已经遮住了耳朵，带着微微的卷儿，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看起来微红，反而有些生机，只是无力感仍确切的体现在他的身上，所有的综合在一起活像个颓废的文艺青年。
　　他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看着那幅画，又往后退了退，再仔细端详，生怕挂歪。
　　他们穿着一个颜色的棉拖鞋，在房间里收拾碗筷，十二已经在它的小窝里就寝了。
　　青年人总是不能像长辈一样按时起床，按时吃饭，自然醒才是王道，是最好的放松。
　　他们每天都过得慵懒又松散，林晚时常看着窗外发呆，用俗气一点的话来说就是，那是艺术家的气质，这话有些装。
　　可是萧暮雨确实觉得是这样，虽然他还没到家的地步，可是在他心中已经到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怀疑自己应该是这个症状。
　　很多时候，爱，是这个人跟你聊废话你都起劲，不爱，则是正经事都觉得是废话。
　　外面的喜庆气氛有时也无法感染林晚，他更多的迷恋夜晚，白天总是睡到自然醒，行动能力不强，好在萧暮雨基本没催促过他任何。
　　夜猫子是对他最好的形容，他对周围的事物似乎感知力很弱，甚至有时连自己的衣服都分辨不出来，穿错过萧暮雨的裤子，一切都在一种勉强维持正常的状态里。
　　有两天状态好的话会突然特别活跃，也显得不那么局促，可一旦状态不好总会恍惚，甚至像个无意识的人一样，漫长的沉默，或者戴着耳机一直听歌。
　　他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甚至忘记了萧暮雨的存在。
　　这真的是个用力活着的人，他将自己包裹起来，佯装镇定，萧暮雨看出了他的艰涩，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他，他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眼看着年过得差不多了，传来了喜讯，表姐打来电话，他要和男友徐行结婚了，萧暮雨在电话里祝福了这对新人，并表示会回去参加婚礼。
　　他怕林晚一个人呆着无聊，想带着他一起去。
　　“跟我一起去吧！很热闹的，顺便去看看我家那边”
　　“不用了，刚好我也要回家一趟”林晚推脱说道。
　　“你也该回去了，在这里陪了我这么久，感谢你陪我过年”他郑重道谢，眼神真挚。
　　“不，不用这么客气，你就是太客气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到家一定要给我报平安”萧暮雨接着叮嘱。
　　接着他抿嘴笑了，让人如沐春风。
　　他们第二次去了那个候车室，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那么浓烈的不舍，走的时候萧暮雨看着十二懶洋洋的样子，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说:“再见了，小十二，我们开学见啦”。
　　萧暮雨向检票口走去，边走边转过身冲着林晚喊:“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啊！不要熬夜，好好吃饭”，他用手挥了一下，以示告别。
　　林晚脸上带着笑意挥手回应，并点头。
　　他又不放心的再次回头喊道:“开学见，林同学”林晚的手已经放下了，他依然静静地面带笑意目送萧暮雨经过检票口去往站台方向。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期间收到了萧暮雨发来的车厢照片，看了一眼，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车站。
　　回去出租屋的时候突然有些晕车，不过是他能够忍耐的程度，现在是他一个人，当时担心他们走了没人管小十二，萧暮雨本来说带回家的，不过林晚表示自己带回家就行，等到开学时会再带回来。
　　余女士忙的没时间训他，表姐和徐行都为人低调，他们两人如今工作都在这边，索性在陇四办了酒席，两家人也都没什么意见，徐行的父母都在乡下，这次来先暂时住在徐行租住的那里。
　　他们两人凑了钱早在去年就交了首付，买了一套80平的房子用来做以后的家。
　　两个人也都算踏实，共同还房贷压力也不是特别大。
　　“小雨回来了？和同学玩的好吗？”表姐问。
　　还没等他回答，余女士先抢答:“他现在大了，翅膀硬了”。
　　“老佛爷，我可都给您和我爸打过招呼了啊！别赖我啊”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余女士叹着气说
　　表姐则赶忙打圆场:“小雨现在趁着上学有时间这么逛逛，以后等参加工作了可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上了班的人多数会后悔以前没充分利用大学的假期好好玩玩儿，所以要告诉后来者应该珍惜现在拥有的自由管理时间的光阴。
　　还是表姐的话管用，果真老佛爷再没说萧暮雨一句了。
　　年味儿还没散完，回家后的第二天夜晚他还没收到林晚的短信，便打了过去，得知他已经带着十二回到了家里，只是他忘了给萧暮雨报平安。
　　“不好意思，我真的忘了”
　　“没事没事，你还好吗？晕车了没，我给你推荐的晕车贴贴了没，感觉怎么样？身体……”
　　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断掉了，他再打过去无人接听，再一次打过去时对方已经关机。
　　萧暮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瞬间睡意全无，他偷偷跑到客厅把电视声音放的很小，等着电话，一直不停地换台。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一直等到凌晨一点也没等来电话，中间他又拨过几次，依旧是关机。
　　于是转身回到卧室，关了灯，静静看着天花板。
　　不一会儿他看到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没有一棵树，举目都是一片枯黄，天空中乌云密布，盘旋着几只乌鸦，叫声凄厉，他慌忙向前走去，扒开荒草丛踉跄着向前，摔倒又站起来，突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弱的人倒在草丛中，他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乌鸦越来越逼近地上的那具身体，他上前拼命用手赶走乌鸦。
　　他看到那个人手腕上缠着白色的布，拨开头发一张苍白的脸刺激到了他——林晚，是的，那是林晚的脸，他迅速将人搂进怀中，并大声呼喊着那人的名字，可那人依旧双眼紧闭。
　　他的声音凄厉嘶哑，像是失去了一个人重要的人，无法接受的嘶声叫着，下一秒似乎就会决堤。
　　猛然萧暮雨睁大了眼睛，他醒了，看着没有光亮的天花板，心有余悸。
　　慌乱中极速去找手机，他慌张的乱摸，其实手机就在床头，他却乱摸了一阵，打开屏幕，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什么都没有。
　　虽已过了最冷的时节，可月亮似乎还怕冷似的没露脸，此刻在这个夜晚在另一处，有人正经历着心灵的征战。
　　.
　　从进入那个老旧的小区开始，林晚便再没抬过头，一路上他带着十二穿过马路，他冷的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下巴藏在衣领里，穿着白色的球鞋，这双鞋子看着像是刚刚刷过的，可他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刷鞋。
　　他看着黑色运动裤下的白色球鞋，稍微定住脚步，旁边有人经过有零碎的指指点点和议论声。
　　大妈们声音很小，可林晚太过敏感，他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小区的小广场上坐着几个大妈在小声的议论，故意压低声音，看着神秘兮兮。
　　“哎，胜民家的儿子回来了”一个大妈说道
　　“是吗？现在看着怎么样？”
　　“挺正常的，手里提着猫包，里面还有只猫呢？”大妈接着说。
　　“他……，那估计他现在好多了，你是不知道，去年暑假那天半夜他被送回来时被好几个人架上去的，听说是从KTV送回来，人是睁着眼睛的，但整个人是呆的，连他妈都不认识了，着实吓人啊。”听到这里时其他几个人眼神诡异，又相互看了几眼，心领神会禁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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