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之念

　　女孩皮肤雪白，在暴露在空气中的光线下软软的像一个糯米团子，只是皮肤太白，连眼睛皮上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周悦觉得这人肯定经常生病。

　　那是周悦对姜离的第一印象。

　　“欸！小美人儿，你几班的？”刚才几米外的人此刻已经双手趴在了凉亭上的栏杆上。

　　“九班。”姜离回答。

　　“哦，你想不想吃雪糕？”周悦笑盈盈地看着姜离。

　　“你爸不是让你换水吗？”姜离实在没力气，她靠着木头柱子有气无力地回应她。

　　“顶多再被骂一顿呗，我早百毒不侵了。”

　　姜离觉得这人是真的挺有趣，但她同时也羡慕着周悦。

　　阳光似火，风也吹不走燥热。

　　那一天，周悦闯进了姜离乱糟糟的生活里，后来怎么甩都甩不掉了。

　　一号店小卖部门口的石凳子上，两个小女孩的身影并排挨着。

　　荔枝味的气泡水沸腾着整个夏末，连风散发着荔枝味。

　　“我叫周悦，赏心悦目的悦。”小虎牙若隐若现，吸管在牙齿间磨。

　　“姜离。”

　　她停顿了一下。

　　“离……离别的离。”

　　“你爸爸妈妈怎么会给取这么个字？”周悦有些不理解。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父母应该都像周主任和周悦妈妈一样，虽然严厉了些，但总归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但捕捉到姜离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时，周悦打消了自己好奇的念头。

　　“离离原上草，你的离是这个离。”周悦眸光闪闪。

　　她停顿了一下。

　　“是……生命生生不息的离。”

　　腐烂的情绪失去加速的营养液，树叶沙沙作响，石板被一颗无声落下的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撞击。

　　高一下学期分班，姜离以平行班第一的成绩坐到一班，而周悦因为周光亮的督促，分班之后凭实力留在了一班，之后两人更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下不为例啊！”姜离食指点了一下周悦的脑门。

　　“有下次我是狗。”

　　姜离看着她竖起不标准的三个手指头，没忍住笑出声，两人破冰。

　　回教室路上，“欸，你刚才是不是想往那男的脸上摔杯子。”周悦撞了一下姜离手臂。

　　“说来那男的还应该感谢本仙女没让他没挂彩。”周悦感叹。

　　姜离看着她自问自答，没好气地学着周悦的语气，嗓音一夹“怎么会呢悦女神，，文明社会，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淑女。”

　　周悦回姜离一个白眼。“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我姐妹的身上下来。”

　　她揶揄姜离：“你有仇必报的性格早在我这儿坚如磐石了。”

　　“不知道，可能是某位做好事不愿留名的雷锋同志吧。”姜离一脸无所谓。

　　“姜离，你装上瘾了是吧？”周悦生气捏了一把姜离的脸拔腿就跑。

　　“嘶~”

　　空旷的楼道里，女孩子的笑声踏过台阶与绿荫撞个满怀。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安定，欢声笑语里也充斥着波涛汹涌。

　　当天晚上，一中论坛上传出来一段视频，模糊画质里，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匍跪在地上，另一边的疯狗仓皇逃跑，周遭人群拥挤。

　　两分钟的视频，也足够麻雀叽叽喳喳，白鸟变成黑乌鸦。

　　【这女的看起来好熟悉。】

　　@楼上【对对对，高一家长会上我见过她。】

　　【好像是在一班，那时候我还觉得这女人好有气质。】

　　【温漾集团老总夫人。】长篇大论的评论下，一张波斯猫鱼的帖子被点赞数量抬居榜首。

　　【我去，惊天大瓜。】

　　【楼上，情况属实吗？这女的真的CZ的妈妈。】

　　等到的回复的是沉默，真相和谎言无休止的发酵被人剖开暴露在阳光下。

　　【之前就听说他妈妈得了病，我现在信了。】

　　【你们说，是不是被她儿子气疯的哈哈哈哈哈。】

　　【温室里的太太，承受能力是真的不行。】

　　【楼上的积点口德吧！你们敢当他面说这些话吗？】

　　世间万物内心衍生出黑白色。世人各执一词，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造物主，一旦出现能庇护自己的遮挡物，他们就会撕开自己美好光亮的一面露出内心的恶臭。

　　姜离点开周悦转发给她的这条视频的时候，握住手机的手冷不丁抖了一下。

　　视频的结尾，她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衣角一闪而过，错位的角度刚好是手机塞回自己兜里的视角。旁人可能以为这就是围观的路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只有她知道，那天池泽见过她，见过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在赶跑狗的那一瞬间，也就是她把手机给旁人的那一个瞬间，那人刚好录下了这段视频。

　　“她可能会被诬陷，池泽也可能会以为是她。”

　　内心的声音告诉姜离。

　　让人录下的视频警方也有一份，但她不确定池泽是否看过。

　　事情发展的不受控制，视频即使被官网删除还依旧在人传人。姜离在十二班门口徘徊一天都没见到池泽。

　　但堵住流言蜚语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始作俑者闭上嘴。

　　一中不远处的转角尾巷。

　　粉碎的手机旁，一个人趴着被人踩踏在脚下。

　　一旁的池泽正用修长的指尖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另一只手插在兜里，不慌不忙地走到雷俊的旁边蹲下，目光阴冷地俯视着面前的蝼蚁，看他垂死挣扎。

　　“这么喜欢录视频？”他语气平静，阴冷。

　　唇角微扬，嗜血般笑容下，他站起身，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一旁站着发抖的同伙，冷眼看着他，头向雷俊这边偏，示意他该做什么。

　　那人不敢妄动，颤抖着接过手机，规规矩矩地把镜头怼上雷俊的脸。

　　池泽站在一旁，居高临下，沉默的目视着这一切。

　　……

　　事情完成，他拿过手机，接着用纸巾擦拭后翻开视频。

　　视频中垂死挣扎的人身体颤抖不止，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池泽继而蹲下，把手机屏幕翻转对着雷俊负伤的脸，看一眼现实里的雷俊又转眼看一眼手机，最后发出了一句看狗似的“啧~”的点评。

　　看着视频中自己狼狈模样，雷俊气不过，立马想挣脱起来，嘴里发出一声低吼。

　　“我□□……”

　　尾字未出，紧接而来的是池泽干净利落的拳头，雷俊嘴角又开始溢出血。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可你听不懂人话。”

　　“那我就只能用对付疯狗的方式对付你了。”

　　“这种待遇别人可没有。”

　　雷俊怂了，他眼前的人就是一个疯子，比他妈还要疯的疯子。

　　拍照的同伙害怕池泽真把人废了，连忙求和。“泽哥，对不起。”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是您妈妈。”

　　“是陈虎那狗贼说看着新奇让我们拍下来的。”

　　“真不关我们的事啊！”

　　池泽没工夫看他们几个狗咬狗。他把手机塞进兜里，伸出手捏住雷俊发青的伤口，往下按。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雷俊却吃痛得发出“嘶~”的声音。

　　“你们私底下怎么样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你知道的，我从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记住了，骨头再痒了，”

　　“我肯定……”说着手劲儿更按紧了一些。“比医生更会治你。”

　　肖奇放开他，抬脚之后还不忘记往雷俊屁股上踹一大脚。

　　“滚。”

　　……

　　那年深秋的天总是说变脸就变脸。姜离一个人坐在回家的公交站台，头低垂着一言不发。雨势渐大。

　　头顶的棚被雨拍打发出急促的咚咚声响。各路公交车走走停停，那个人就像这迟迟等不来的公交车。

　　直到雨势变小，不远处的二路公交才驶至站台前。姜离起身上车，狭窄的通道上，几个前面的大妈往前推攘，一个小女孩没站稳，下意识的往前退后了一步撞上姜离，她一个没站稳，被这一下撞的惯性往后仰了下去。

　　身体不受控的往后，伸手也没抓住栏杆，姜离有些绝望。天湿路滑，摔下去肯定会很惨。

　　脚踩空的一瞬间，一只温暖的宽大手掌稳稳的扶住了姜离的腰身。

　　姜离下意识唏嘘了一声，站稳，迅速转身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也许会等错车，但姜离等对了人。

　　“上个车都能摔？”池泽眉眼紧绷，抿着唇着看她。

　　她没来得及想为什么池泽会上车，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一声“谢谢！”郑重又诚挚。

　　车上已经没位置了，两人尽量走到后面靠窗站着。

　　“那个……视频的事。”姜离开口。

　　“我知道不是你。”池泽避开人将她扯到自己的身前。

　　“都解决了。”

　　她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悬着一天的心落了地。车窗外路上溅起的水花都变得生动起来。

　　她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不想让他误会自己的想法。

　　姜离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颚，心情大好。

　　公交车在雨天缓缓前进，池泽的左手避开姜离头上的吊环，紧抓另一边的吊环，姜离伸手抓住，两人的手仅隔着四五厘米，从旁边的角度看这个姿势，姜离就像是被人护在怀里一样。

　　两人紧挨着，姜离悄悄地紧绷身体，站直，听着自己不可忽视剧烈心跳，尽量让自己不碰到旁边的人。

　　点开贴吧，前面被人们疯狂讨论，抹黑的视频言论。此刻已经被删的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食堂某某窗口做饭不好吃，学校某某同学又劈腿哪一位同学这些没水分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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