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笺记

　　掌柜心中收起了散漫，认真解释，“这幅花鸟朝凤图是陈大家的新作，好多人都瞧着喜欢，寓意也喜庆，就是价太高，要七百多两银子。”

　　梅染内心暗暗吃惊，她们自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陆自槿点头称好，“我再瞧瞧别的。”说着她又随手拿起身旁拐角处的一副字，本打算随便瞧瞧，却突然顿住。

　　一时间，她脑袋嗡的一声，只觉自己花了眼。

　　“这幅字？”

　　掌柜看到那幅字也愣住了，“这……”

　　这一处摆的都是画，陆自槿没在意这细节，他是掌柜自然清楚，更何况也认出这幅字是东家写的。他心里一惊，忙说道：“小娘子，这幅字是不卖的！”

　　陆自槿却没有放下，她看着遒劲清厚的字迹，极为熟悉，又似是阔别已久。

　　竟是那人。

　　“文宣阁竟是……那位的？”

　　离此地不远的鱼嵝馆，陆栯可坐在椅上，打量着屏风上的绣样，“看来这春桃误打误撞还找了个保护伞。一旦文宣阁将春桃送去，韦家少夫人定然信赖有加。”

　　谁也不知道，文宣阁的掌柜已经成了他们的人。

　　她瞥了眼对方，皮笑肉不笑，“荀先生好手段，若是韦少夫人在生辰宴出了事……”

　　韦柳两家就难堪了。

　　对面人斟了一杯清茶，置于案上，低沉的男音响起，“事成之后，你帮我将春桃处理了……”

　　陆栯可实在瞧不上这对女子的下作手段，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怕那位查出来，涉及他的铺子，怕是所有安插的钉子都会被连根拔起，一个也保不住，那文宣阁掌柜也是个蠢的。”

　　对面一叹，“我这也是手里没人了，如今少将军去了云州……”

　　陆栯可脸色一变，冷冷地看着对方，“别和我提他！”

　　对面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还生他的气？他也是无奈之举。”

　　陆栯可心里冷笑，无奈？其实她真正不满的是眼前这位，心毒虚伪，巧舌如簧，那个呆子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被耍得团团转。

　　话虽如此，陆栯可面上依旧装出不耐烦，“他爱去哪去哪……”

　　“掌柜，不能通融通融？”文宣阁内陆自槿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抬头问。

　　掌柜叹气，“小娘子不是我不想卖给你，主要是这幅作品不是我们的，写这个字的人他不是买字的，可能是下人疏忽，不小心放在这儿的，真对不住……”

　　陆自槿温柔打断了掌柜的话，“那能联系上写这个字的人吗？我极喜欢这一副，您可以提条件，我尽所能。”

　　“这……”掌柜斟酌，还是摇了头。

　　陆自槿下意识攥紧了手指，但性格教养也让她做不到强人所难，她语气失落，“那还是算……”

　　“掌柜啊，只要问一问就行，至于成与不成都不碍事，掌柜给我们递个话就行。”

　　梅染不清楚娘子为什么想要，以为她真喜欢得紧，急忙为娘子争取，“掌柜可还有什么顾虑？”

　　掌柜观察这主仆二人的神情不似作假，也生了好奇心，琢磨起来。

　　梅染见有戏，又想出了个鬼点子，“你们这儿可收字画？”

　　“质量好的自然是来者不拒。”

　　陆自槿闻言也同意了这法子，遂道：“那我写几个字掌柜不妨看看。”

　　掌柜惊讶，“娘子会写字？了不得。”

　　梅染得意道：“我们娘子的字可是被叶大儒赞过。”

　　“竟然是叶先生！”

　　那头聊了起来，这厢陆自槿走到案几处，抬手磨了磨略微干渍的墨，见差不多，又挑了根狼毫沾墨。

　　她略微调整宣纸位置，左手轻压纸张，提笔写下：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字迹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飘逸浩淼又不失力度。

　　好字！掌柜心中暗喝一声。他又拿起字细细端详，扫到某一处时突然一愣。

　　这落款的习惯，和东家竟有些相似！

　　“掌柜？”

　　掌柜连忙回神，“力而不失，姿而不夸，小娘子小小年纪倒是一手好字。这醉翁的《浪淘沙》我这店里还未有，不知娘子意思？”

　　陆自槿虽然对于自己的字很有底气，但是也担心掌柜看她是个小娘子，年纪又轻，不肯收。所幸掌柜不是迂腐之人，陆自槿也是想卖个好，知道那人的消息。

　　“我就不先出价了，掌柜看着定吧。”

　　梅染轻笑，试探道：“那掌柜的，我们家娘子看上的那幅字，不知可否劳您递个话？”

　　本以为掌柜还会犹豫，谁知他的态度却来了个大转变，“好，如果有消息我给小娘子递个话，不过娘子……”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可方便留个地儿我好传口信。”

　　态度转变如此快？陆自槿见状心中生疑，她可不信一幅字能有这么大的价值。

　　陆自槿不明情况，但又不想错过那人的消息，遂沉吟片刻，说得模糊，“谢过掌柜，我是定远侯陆家这一支的。”

　　“好嘞娘子！记下了。”

　　掌柜送陆自槿两人离开，又拿起她的字端详，眼里情绪看不真切。盯着“容安”二字，想起无意中在东家书房瞥见的，确定落款也有这二字。

　　他心里一颤，转身走向对面的鱼嵝馆，冲着暗处的侍卫道：“快！有消息要禀主上！”

　　他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如今已经背叛了东家，便无法回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倒向这人，今日的消息还望有些价值，能在东家发现之时救他一命。

　　鱼嵝馆内，陆栯可盘算着时辰，起身正欲走出去。

　　“等等……”对面人唤住她，用折扇敲了敲木窗，指向斜对面巷子口的铺子，语气明显来了兴味，“那位小娘子似乎是你们陆家人？”

　　陆栯可抬头，隔着木窗第一眼就瞧见清丽动人的陆自槿。她很快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是我阿姐。”

　　“你阿姐？”男子恍然大悟，“便是跟着你父亲去了云州的那个？”

　　他一听便很快失了兴趣。

　　陆栯可懒得理会，挪动步子打开上房的门，略微侧头，“最近三个月不要再找我。”

　　少女足尖轻点，眨眼又消失不见。

　　男子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木桌，富有节奏感，一下又一下……他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少将军啊，你可要快点回来，穆家少主的脾气愈发不好了……”

　　他语调一转，充满恶意，“可千万不要死在云州了……”

　　他勾起恶意的笑，也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撞见了神色匆忙又略显兴奋的文宣阁掌柜。

　　“主子！属下发现了一个有关那位的大秘密！”

　　“哦？”男子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树叶穿过木窗的缝隙，悄悄钻入包厢，飘落到桌面，桌上原本放置滚烫的茶水已经消失了热气。

　　“事情就是这样。”掌柜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男子喉咙中传来低低的笑声，“有趣！太有趣了！是啊，我怎么能忘了，那位可是才调入京的，上一个地方……是云州。”

　　掌柜还是不敢断言，“此事也仅是属下猜测。”

　　“是否猜测……让他们见上一面，试探一番，不就知道了。”包厢暗处，男子轻笑，“韦少夫人的生辰宴要到了。”

　　那位，定是要提前去的。

　　陆自槿回到府，雪青迎了上来，“娘子，东西都备好了，倒是多亏有了喜红帮衬，她这记性就是好使！”

　　今日花样子太多，除了核对账目，还要对上人脸，喜红一一记下，一个错都没出，的确是个人才。

　　“都是雪姑娘指点的……”喜红心头欢喜，面上不敢居功，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自家娘子，自然得表现的好些，留个好印象。

　　陆自槿含笑点头，“都辛苦了。明日去伯府，梅染跟着我，喜红，你也去。”

　　韦少夫人的生辰宴将至，周老太君和伯夫人索性便留在了韦家别苑，准备参加完宴会后再回来。

　　既然长辈都过去了，那做晚辈的宴会当日才去便有些不妥，故而周老太君让她们一并前往韦家别苑小住一二，各房娘子在伯府会合，由二夫人带去。

　　梅染同雪青并无异义，三人一同应是，纷纷退出了屋子。

　　喜红唤住了两人，“梅姑娘，雪姑娘……”

　　“快别这么客气，唤姐姐就好。”梅染连忙扶起喜红，“以后都是一块儿共事的。”

　　两人也都不是傻子，今日娘子明显便是起了心思，有意培养。

　　如今娘子也快及笄，出阁紧跟着就在后头，这当女儿家自是闲事不理，两个丫鬟足够。但是一旦出阁管家，显然就人手不足了。

　　喜红乖乖应了一声，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自然想费尽心思抓住。想到这儿，急忙请教。

　　“两位好姐姐，快跟我说说陆家的情况，我这两眼一摸黑的，若是去了伯府，也怕冲撞了人不是……”

　　说到这儿她突然压低声线，“这其他房的娘子们又都是个什么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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