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潢贵胄

作者:沉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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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谢羡是天之骄子。
      谢家根深却只有嫡出一脉,早年谢时之父母亡故只留下两个孩子,谢时之比谢羡大了整整九岁,他少年老成,跟自己祖父谢远道一样,将所有疼爱都给了谢羡,这位二公子从小被捧在手心上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子都没他嚣张。
      他也不负众望,长了张令无数少女颠倒众生的脸,太漂亮的脸蛋长在男人身上都会显得女相,可它偏偏长在谢羡身上,多一分娘气少一分又失惊色,恰到好处神乎完美,傅南星见过西北万花楼中最绝色的美人,却都不及谢羡令人惊叹绝艳。
      傅南星端坐在棋盘另一侧,她神情专注,双指捏着一枚黑子缓缓落下,棋盘上黑白相扣,棋局错综复杂,她虽知下不过老师,却还是全力以赴,不一会黑子落败,傅南星松了口气,抬起头道:“下了这么多年还是差这么多,南星愚钝。”
      唐渝明满目慈爱,说:“你这八年都是钻精兵术,跟着杨元帅学御兵术,比不得我天天习悟,但我却不及你,你兼修兵棋武艺三道,棋力却始终只落我三子,孺子可教也。”
      傅南星笑着说:“老师夸我我自是高兴。”
      傅南星命人收了棋盘,奉上茶,道:“老师。”
      唐渝明说:“可是为陇东案烦恼?”
      傅南星点头,说:“邱捷说彭继曾偷偷与张闲远见面,我便查了工部郎中张闲远,此人虽是举人出身却家境贫寒,在城池修缮中表现出色而被提拔一路最终成为工部郎中。”
      除了官运畅通得过快,张闲远的一切几乎合理得无懈可击,他清廉爱民,虽是郎中却勤勤恳恳办差,为人亦聪慧,圆滑却不世故,得上司另眼相看,是个称职的好官。
      可邱捷不会平白无故指他。
      唐渝明说:“能困住官的,一为权,二为财,三为美人。”
      傅南星道:“老师所言不差,张闲远有个相好的姑娘,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子,那户人家是普通人家,女子却不是普通女子,住在郭家附近的老邻居说起,那是郭家莫名其妙得来的便宜女儿,我再查,发现她竟是平远侯侯爷夫人娘家刘氏府中庶女,改名易姓成为一名普通人家女儿,还与张闲远定亲,不日便要成婚。”
      “本是件普通案子,却因有人不顾生死敲响登闻鼓而搅得人心惶惶,有人忐忑不安,有人急着撇清,有人急着杀人。”唐渝明叹了口气,说,“牵连太深,不是你一个镇抚使可以追根究底。”
      “皇上也知,却偏偏赐了特赦,还说让我好好查。”
      唐渝明望着茶盏,说:“那你可猜到了?”
      傅南星点头:“刚刚猜到,平远侯动不得,他的旁系也动不得,这些人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诛一人平民意,诛数十人会造乱象,不可操之过急。”
      “为什么觉得平远侯是陇东案幕后主谋?”
      傅南星凝眸,说:“因为卫舒烨,我归京平远侯府还是觉得不安,借卫舒烨想要趁机向我恩威并施,不料半途杀出个谢羡让这小计谋泡汤,平远侯府若不是主谋,那这件事真要破天了。”
      毕竟能让一个侯爷为其遮护,这人身份只高不低。
      “你明日去陇东一切多加小心。”他像个父亲一样担忧要出门的孩子。
      傅南星颔首笑道:“老师无需担心,妙娘已在路上。”
      姜家的事虽有转圜却并不乐观,她虽利用邱家摸得根藤,可根藤太固,而且彭继宁死都没招出郭氏女子,想要指证几乎无望。此事已走到死胡同,想要再查,只能前去案件始发地严查,严查当初被彭继暗中放过的官员。
      第二日,傅南星带人离开西京城直奔陇东,本次随行前往四人,均是镇抚司内一等一的好手,还有被谢时之派来的谢羡。
      让谢羡跟随前往,这是傅南星万万没想到的,西京城距陇东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路程,但这两日路程可不太平,谢羡身边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是太放心她,还是觉得旁人忌惮谢家不会动手?又或者谢时之想要借此得到什么?
      她不得而知。

      路程半途休整。
      傅南星在溪边洗着手,目光眺向远处,杨晟带人勘察完附近地形,让人准备晚饭,自己朝傅南星走来:“大人,附近都查探过,没发现异样。”
      傅南星点点头,她甩着水渍刚站起,身后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这是什么?”
      谢羡皱眉,看着镇抚司端来的晚饭,嫌弃之情不言而喻。
      几位都知道谢家这位小公子娇生惯养难伺候,一路大气不敢出,今日赶路错过夜宿时本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却一声不吭,眼下却对食物刁难起来。
      岑为硬着头皮陪笑道:“二公子,这是粥,郊外简陋,你将就着,我立马给你烤张牛肉饼。”
      粥?
      谁家粥做成这样?黄乎的也不知是不是掉了什么泥进去。
      杨晟无奈,看向傅南星:“大人——”
      傅南星没说话,自溪边走回在谢羡对面坐下,接过一旁下属递来的干饼在火上烤起来。
      傅南星不想问谢羡是否查过那些谣言,也不想问他为什么注意自己动向,又为何要主动到傅府学习,只要他威胁不到自己,那便随其折腾,横竖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
      正烤着饼,谢羡挪到她旁边,一脸感兴趣问:“姐姐,这是什么?”
      几人纷纷低头,傅南星面不改色道:“牛肉饼,烤一烤就能吃。”
      岑为立刻道:“二公子,我这便给你烤一张。”
      傅南星将热透的饼揭下,冷不丁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白的出奇,比暖玉还耀三分,根骨分明修长,一看便是养尊处优。
      触碰到的瞬间又很快弹回,谢羡抓着耳朵叫道:“好烫好烫!”
      傅南星看他吃瘪,露出丝不易察觉的笑,很快敛起,用树叶将饼递去,谢羡高兴道:“给我的?”
      傅南星道:“刚刚不是抢着要?”
      谢羡接过咬了一口,并不觉多好吃,却仍是笑眯眯的,说:“能让傅大人亲自烤张饼,实在是我的荣幸。”
      岑为将烤好的饼递给傅南星:“大人。”
      傅南星接过,余光里打量着谢羡,他喝水就着饼,虽然一脸雀色,但直觉告诉傅南星,他并不喜欢也不习惯。
      众星捧月的谢二公子,费尽心思对她示好?图什么呢?
      喜欢?
      傅南星摇头,她深知自己样貌,西京城貌美又正值妙龄年纪的高门女子,随便拎一个都完胜于她,而且近年虽传言少了,当初傅南星与苏家嫡子可是有过一段情史,虽然最后物是人非,但也算一桩污点。
      傅南星几口将饼吃完,起身道:“我去附近走走。”
      傅南星没走远,就在溪对面的一处小山坡上找个地方坐着,这里远远能看到溪对岸,两堆火簇在夜风中微微亮。
      她双头枕在脑后,春夜泛着冷意,新月如钩,露水渐浓,身后传来脚步声,谢羡单手撑肘在她旁边坐下,说:“在这看什么?”
      他手里拿着件氅衣递来,傅南星接过,虚虚盖在身上,说:“二公子还不睡?”
      谢羡说:“睡不着。”
      傅南星笑了下,说:“荒郊野外,比不上谢家的金丝楠木床。”
      二人之间安静片刻,傅南星望着月,斟酌开口道:“我们以前见过?”
      谢羡凝望着傅南星。
      傅南星自顾自回答道:“应是未曾,若见过该不会忘记。”
      西北与西京隔着千万里远,此前谢家久居金陵与傅家毫无交集,她若见过谢羡,凭这般样貌自不会毫无印象。
      傅南星腾身坐起,捞起大氅道:“回去——”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当空射来,在黑夜中带着尖锐的杀气,二人反应极快侧身避过,还未来得及喘息,从四面八方飞来数十支箭,宛如满天飞雨毫不留情。
      二人躲到一块岩石后,微微喘息,傅南星面色凝重却不见慌乱,她思索间回过头,在黑夜中看见一双怔中带着笑意的眼眸。
      傅南星:“?”
      生死关头他还有空笑?
      傅南星抽身就要拔刀,一拉之下没拽动,低下头,原来手被人握着,还未等她说话,那人先松开了,他在漆黑的月色里直勾勾看着她,说:“我害怕。”
      傅南星心下冷笑,他这模样可看着一点也不像怕。
      草丛钻出人影,傅南星飞快拔刀,抬手间箭支倒转,几人立刻倒地。她余光瞥见对岸一片混乱,眯起眼,听到四周风动,那是溪边有人往这边赶。
      夜色笼罩着杀戮。
      二人沿着山路一头扎进林中,身后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傅南星带着人狂奔,然而终究迷失方向来到死路。
      山涧水流遄急,自上而下,不知流到何处,进退两难。
      追兵逼近。
      正犹豫间,谢羡毫不犹豫带着她跳入山涧中,傅南星被拽得措手不及,二人一路被往下冲,途中傅南星试图抓住什么却都只是徒劳,接着二人身体腾空,砰地一声,砸入一面湖中。
      湖面溅起巨大水花,二人疲惫游到岸边,四目望去,四周除了山还是山。
      傅南星喘了口气,边拧水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说:“往前走走看有没有路。”
      谢羡依言起身,一言不发跟在傅南星身后,夜风吹来寒意,她折了根树枝拨开齐腰高的丛木走了一段路后,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傅南星回头,这才发现异样。
      谢羡右肩从肩胛上往下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他一只手捂着,正源源不断冒出鲜血。
      傅南星神情微变,扶住人按上伤口,说:“怎么样?”
      谢羡摇头,说:“小伤不碍事。”
      傅南星半跪在地,举目寻到避风口,将人扶过去靠在树干上,她生起火堆,将谢羡外袍扯开,血水染红大半里衣,火光映着他因失血而逐渐苍白的脸。
      傅南星从附近薅来野草药,嚼碎后撕开谢羡里衣,鲜血淋漓露出一道狰狞刀口,她将附近稍微擦拭后敷上药,随即将里衣扯出布条给他包扎,整个过程谢羡始终紧紧皱着眉一言不发。
      这么折腾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傅南星包扎后正要将其衣服盖回原样,手挨到金线领口时忽然被一条红线吸引。
      谢羡脖子上带着一物,红线上串着一枚小小的木哨。
      傅南星动作一顿,手一勾,那枚木哨便落在她掌中。
      十分无奇,可以算得上粗糙的做工,哨子背面甚至还有一道当初手误划刻的痕迹。
      傅南星原地足足愣了好一会,在一声呻/吟声中将衣服盖上。
      谢羡呛着气,浑身发冷拽紧衣裳慢慢蜷缩起来,露出极为脆弱的一面,他有气无力问:“我们能出去吗?”
      傅南星笑笑,说:“现在才想起害怕,刚刚拉我跳水时不是很果断?”
      话虽是这么说,还是道:“放心,就这几座山困不住我们。”
      谢羡扯出一个极为短暂的笑,说:“是是是,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傅南星。”
      谢羡没力气再说话,后半夜很快过去,他醒过来时天已蒙蒙亮,火堆依旧旺着,身上盖着一件干净的外袍,夹着松草香气,外袍的主人用竹筒带回来水,喂他喝了点,说:“从这往北走有路,吃点东西我们准备出山。”
      谢羡坐起来,指尖还掐着袍子,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衣袍被傅南星一勾勾起,利索穿上,弯腰扶人起来,说:“能走路吗?”
      谢羡点头应道:“无碍。”
      傅南星带着人一路东拐西走,快落日时终于走上大道找到一处附近村庄,在庄子上休息一晚,第二日便问清方向往陇东走,晌午后顺利与杨晟一行人汇合。
      傅南星与谢羡无碍,杨晟一颗心终于落定,松了口气,二人在城外客栈落脚决定明日进城。
      吃过晚饭,灯火皆暗,窗门紧闭,一道身影在黑夜中轻飘飘落在窗前,抬手两叩,里面人从里推开窗,窗外人身着青色长衣,手握长剑,身形清瘦,低声恭敬道:“主子。”
      傅南星披散着长发,整个人掩在黑暗中,凄白的月光半落在地面,照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那人说:“此次来袭的人已经确定是平远侯府所派。”
      傅南星说:“他真是太急了,急到我没进陇东便动手,是觉得就算我知道了也不敢动他。”
      妙娘垂眸静候吩咐。
      窗里人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说:“他这么急,倒是让我确定一件事,他既要玩,那我就陪他玩一局。”
      傅南星抬头看向无边夜色,心情颇佳,说:“礼尚往来,解决这批人,将人头送去侯府,就当是我给平远侯府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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