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忘

　　赖五站在大道中央冷眼看张默。“怎么着？我是干什么都有你的事啊！”他笑一下，几乎是扯着他透薄的脸皮。“别以为我不敢，张默，你给我等着。”

　　他说完就把烟丢在地上，脚随意的碾压几下，赖五迎着张默走过，哈喇子用肩膀狠狠的一把撞李超的肩膀，走过后右胳膊肘直接用力顶他的后腰，李超痛的弯腰，过一会儿都没发声。

　　张默回手抓他手腕，五指摁着手骨使劲一扭，喀嚓一声清脆的骨头扭位，哈喇子被一瞬间的酸痛激的叫一声。

　　赖五马上回头，哈喇子想要上前，李超马上徒手掰断旁边的芒果枝，赖五对上张默的视线后扯着嘴角直接用手指着张默的眼睛。“你给我等着！”

　　赖五走后，商贯中才拍了拍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着的树皮屑，赖五身上那股混合着烟酒和不知名的怪异味道好像还笼罩在身上。

　　商贯中走出来，张默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吸黑的本性？“

　　“没有，他是故意等在这儿的。”商贯中向前走，他只想走出这密不透风的芒果林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李超随手把芒果枝丢到旁边。“赖五就是口香糖，沾上不扒一层皮他都是吃亏。”

　　张默在后面往前走一段，眯着眼睛看他一会，索性就勾住商贯中的运动服袖口。“诶，大学霸之前帮你一次，算上这次应该是第二次，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帮我一次？”

　　张默无赖又厚着脸皮，自个儿没觉得怎样，就看对方的态度。

　　商贯中脚步慢下来，速度与他持平。带着飘绿珠子的手将他的手摁下来。“说。”

　　张默的手干燥微暖，摸上去皮肤有点儿粗糙，就是一只稍稍比正常少年大点的手。

　　可这样的一只手却瞬间扭错位另一只成年手腕，动作利索无思考，是一瞬间的本能。

　　但还是不知道赖五怕他什么，张默看起来就是一个经常旷课的中二少年，赖五一开始找上他或许是真的因为一时兴起想勒索点儿钱，现在找他的原因越来越微妙复杂。

　　“我就是，怎么吧，你要不帮我写800字检讨？”张默看着他，在他毫无情绪波澜的眼眸下又转了个弯。“其实500字也可以，老秃也不看字数。”

　　“嗯，什么内容。”

　　“啊！内容，什么内容……可能就翻墙吧。”

　　“嗯，我知道了。”商贯中点头。

　　“诶呀，谢谢大学霸。”张默散漫的笑，神情松弛。

　　李超摸着侧肾，感觉还在隐隐疼痛。“哈喇子下手是一点儿也没费力，差点就顶穿我的肾。”

　　“废话，赖五都恨不得把我给涮了。”

　　“我就是没想到，哈喇子一副看起来就贫血的样儿。”

　　“他就算再贫血也是经常干架的，也就刚才你掰枝儿的时候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

　　“嘿！是不是特威风？”李超笑起来，又忍不住摸着侧肾的位置脸像抽筋一样一抽一抽的又笑又痛苦。

　　张默看他一下，忍不住就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羊癫疯。”

　　“是真他妈痛。”

　　“那就忍着，还能开口说话就证明你不痛。”

　　李超竖了个中指向下。

　　走到T字路口大角在榕树下等他，李超弯着腰捂着肚子低空掠过。

　　天穹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抹去，四周一片朦胧的漆黑，路灯由远处一盏一盏延伸而至亮起，大角看见他兴奋的吠叫一声，奔着朝他跑过来。

　　张默回到家，老头子正坐在那儿搞他的收音机。“吃过了？”

　　“嗯。”

　　“你明天就过去跟商老头他孙子学习。”老头子搞鼓了一下没用，使劲猛的拍一下，收音机沙沙作响后稍微卡顿然后就有粤曲播出来。

　　“我没时间。”张默站定在楼道口，说完就往上走。

　　“你的时间都去哪？每天无所事事，整个30分还好意思说出来。”老头子说完还朝他猛的一瞪。“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你夸下海口？”张默顺着楼梯缝隙往下撇。“我什么样你不知道啊！还是再看看我的分？”

　　“我不管，反正下次考试你给我把分数提上去。”老头子倔强着脾气。

　　“好好好，下次再说。”张默不过脑子的随口应下。

　　太阳顺着大榕树叶穿透而入，斑斓的光点照在床头上，张默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就知道肯定迟到。

　　床头上的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扫在地上，今天大角也没进房间，他闭着眼睛沉默思考五分钟后才猛然睁开眼睛，下床进浴室洗刷，出来看时间已经八点半，晃晃悠悠下楼，老头子已经出去和这屁大点儿地方的老头晨练以及瞎聊。

　　张默吃完冷掉的早餐才不急不忙的出门，晃过依然热闹的菜市场，从高中部那边翻墙进去，踩着榕树先往四面八方看去，这里是新的翻墙窝点，老秃应该还没有来这边蹲点，暂时性安全。

　　这个时候他才跳下去，但保不齐老秃从那个犄角旮旯跳出来，毕竟是有名的雷达搜索器。

　　直到上了初中部的楼，他才松一口气，今天可算是幸运，老秃应该还在满含热泪盈眶守着操场那一边静静期待他的孙子们。

　　反正今儿个他不是孙子里的其中一员。

　　进教室时第二节课上到一半，他坐下后，看一眼黑板，今儿不是他值日，连续两节都是数学课。

　　今天讲的内容张默谨记昨天老头说的话，认真的听了一会儿，大脑就开始不由自主飘乎起来。

　　今天星期几？

　　昨天他好像还是这件衣服。

　　什么时候公告栏又贴了一张奖状？

　　大角狗粮好像没多少……

　　下课吃牛杂吧………

　　“相等的两条边称为这个三角形的腰，另一边叫做底边，两腰的夹角叫做顶角，腰和底边的夹角叫做底角，等腰…………”

　　张默拿着笔在桌面上画下倒三角形然后又画正方形和长方形，渐渐的正方形那儿改成了腰，长方形那儿改成了胸，倒三角改成了裤衩，再画个腿和头吧，毕竟得全须全尾，这才显得登对。

　　凭着歪掉的理念张默愣是画出女性完美的身材比例。

　　在桌面上画完又不知道做什么，等黑板上那一串公式过一遍右耳，还未等脑子接收就又从左耳给当垃圾一样扫出去。

　　有点空虚啊！

　　张默看着外面的天，其实来不来上学也是那样，本来就不懂，听了更加不懂，他们就是混日子的。也不是没有认真过，但是拿着满分的试卷也没有人在乎，久而久之就连自己也放弃，学不学习也不会怎么样，反正人生也就那样过，还不如让自己更加舒服的过。

　　张默靠着椅背静静的出神，他经常这样，说完话不知道聊什么就发呆，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发呆。

　　也没有在想什么，就是纯属在熬时间，时间一过，好了，就又是一天。

　　下课铃在沉默的时候打响，桌椅拉开的声音透过耳朵传入大脑，就像是隔了层朦胧的纱布，被轻易的排除在外。

　　下课了，但是他不想动，再等等吧，等他这没有缘由，没有时间，突然就涌上来的颓废精神过去，过去了才是重新开始。

　　课室里的人很快走完，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空气中又像稠密的冷粥。

　　“张默！”一声长长的暴呵穿透深海的表面，能力足够在深海的底部搅动沉寂的泥沙。

　　手指轻微屈了一下，张默像被摁下开关，突然整个人就生动起来，而他所没注意到的，直到回过神现在才发现李超一直坐在他前面低头写着那参差不齐的检讨。

　　范良庆站在教室后门，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他，从深沉的封闭里突然听见热闹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呼吸的声音，心跳的颤动，新鲜的空气。

　　忽然之间又活了过来。

　　还未等他感慨梳理情绪，范良庆手抚着腰侧，一看就是被哈喇子给撞的。“狗娘养的！赖五在学校正门拦我们，贯中被他带走了。”

　　张默沉默一分钟才逐渐操控躯干站起来，三个人穿过走廊，踩着楼梯下去。

　　“赖五说在哪吗？”

　　“砖厂那片儿空地，十几个人带刀。”范良庆语速飞快。

　　“给年哥打个电话。”

　　三个人出校门回政府大楼后面芒果林里挖出三根铁棒，范良庆开着他爸的摩托车在大道中央等着。

　　两人顺着三条铁棍出来，没怎么说话就直接上车。一路上的商铺疾驰而过，快到郊区的时候身后响起摩托车改装过后的马达轰鸣声，那熟悉的声音让三个人忍不住骂出来。

　　李超视线往后撇，头发都给吹成平直。“年哥来了！我看这次是真的要把赖五打瘸。”

　　“不能忍，这傻逼怼我一肘，肾到现在还疼呢。”范良庆的声音直接消散在空气之中。

　　砖厂后边儿的空地以前是农田，现在是荒地，农民割稻采花生用来晒谷子晒花生的地方。

　　年哥飙车飞在他们前头，改装过后酷炫的车尾灯即使是白天也仍然耀眼，年哥戴着头盔冲他们点了点头，背后坐着化着妆的一女的。

　　可能又泡了技校的校花，而且看样子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在约会。

　　后面摩托车的声音就没断过，张默估计应该也来了八九个人，其实就年哥和许哥来赖五也不敢怎么样，不过看几天前赖五那个缩头乌龟的样儿，是把年哥给得罪狠了，这几天之所以这么频繁的在街北游荡不敢靠近自己的老巢，可能也是为了躲年哥，看年哥这么快来的速度，他应该是电话刚挂就召集人手。

　　不是小事儿啊！

　　才刚靠近砖厂那片儿，一个小弟缩头缩尾的在路口看过来，然后看见他们转身就往砖厂那条坑坑洼洼的泥路跑去。

　　“搞快点儿！别让那孙子跑了！”后面的摩托车嚎了一嗓子。

　　年哥的速度又明显的加快，最后还是张默他们落后在最后面，拐弯的那个速度年哥也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直接飙个弯，后面坐着的那个精神小妹尖叫卡一半就吃了不少灰尘，不停的在那咳嗽。

　　那小弟跑了也跑不快，年哥的摩托车经过他时掀起一大片尘土，小弟停下来咳嗽，就被随后飙飞的其中一辆摩托车的人举起铁棒朝着后背一棍儿打趴。

　　六辆摩托车同时停下来，年哥率先下车把头盔给摘下来，许哥坐在摩托车上点燃一支烟。

　　赖五那边的人通通都把刀从纸皮鞘里亮出来，正午的阳光照下那些刀刃泛着一片白光，令人心生胆寒。

　　年哥从改装过的摩托车侧抽出一条很长的铁棍，身后包括许哥在内的八个人也同时抽出沉甸的铁棍。

　　张默跟过去，年哥吸了口烟，默不作声的看着赖五，他们三也不知道年哥和许哥的意思，也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等着，毕竟现在看来他和赖五的事也不重要了。

　　“张默！老子叫的是你！什么意思？”赖五今天特别嚣张，看着他们就在那儿冷笑。“不过人来了也好，今天就全一起解决，省的我看见你们就心情不畅。”

　　赖五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而且个个都拎刀穷凶极恶的模样，许多都是这片儿从警察局里进进出出的人。

　　别说张默就连许哥都有点意外，毕竟经常跟在赖五身边那几个都是弱不禁风，被风一吹就倒，除了哈喇子其他都是充数的，今天这么看一圈，除那十个弱不禁风剩下的六个可能只见过一两次，或者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也就不属于镇南这一范围圈内的人，可能也就只有叫警察才能知道。

　　“哼，口气挺大的，孙子装这么久，不装了？”许哥笑着吸烟，极为不屑。

　　商贯中听着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闪现漂移在他眼前，他想要动赖五却抓了一下他的校服后衬，最后只能隔着人群看向出现的几个人，刚看到对面的张默，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稍微轻驰。

　　无任何缘由，他至今也理不断梳不好的情绪关系，这是他在镇南出现的第一次意外，相信后续源源不断，无法否认每次遇到赖五只要看到张默出现，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张默顺着那群现在不要命的看到坐在赖五旁边的商贯中，整齐的校服扣子崩掉一枚，衬衫下摆被扯出来，还带了个黑色的鞋印，脸上被划了一刀，鲜红的血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

　　开始没有预警，就是这么突然而又快速，年哥的烟吸完后，首先就冲过去，许哥最快反应跟着也冲进去爆头，那群注定是劳改犯的反应过来就是刀棍相碰的声音，两方打起来迅猛而又冲突。

　　李超都有点儿懵逼，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年哥三两下挤掉那几个不顶用的混混冲到赖五面前，赖五几乎是眼眶巨震然后抽出长刀去抵抗年哥。

　　许哥和带来的人几乎是砍菜一样爆头，那群劳改犯也不是省活儿的，就这么一会儿还不到五分钟就有两三个人见血。

　　李超和范良庆原本是站在外圈看着的，结果可能是见年哥带来的太抗打和太牛逼，赖五有些小弟就过来冲他们俩下黑手。

　　张默三两下开一条路，从年哥旁边过去的时候，赖五正在用刀格挡铁棍，他下了黑手一棍抽在赖五的膝盖弯处。

　　他腿一瘸，年哥的铁棍就扫到他脑袋处，赖五的刀瞬间脱手而出，当啷的敲在地面上，一下子直接用冲击力把人甩出五米处，瘫在那儿眼鼻口都在流水儿，在地上挣扎几下就彻底动不了。

　　张默站在商贯中面前，棍子被他抵到身后，弯腰问他。“没事儿吧？”

　　商贯中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他几乎是震惊的看完这一场乱战，混混之间打架他只在新闻报纸上看过，什么谁谁谁伤了谁谁谁死了谁谁谁被捕了，那些太遥远，而现如今全因他一个契机的转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里确实时时刻刻都在打开他的新世界，开阔无下限的眼界。

　　而张默迎着这些烂泥沟里的人向他走来时，就注定他是不一样的，站在他眼前让人无可避免的不为之触动。

　　“后面…………”商贯中回神，看见后面面目狰狞举着刀就要劈下来的人，紧急开口。

　　张默仿佛后脑勺长眼，身后抓着长铁棍的手灵巧转动，仿佛只是拿着一根轻飘飘的芦苇荡却又极有力劲的向后刷过去，冷风嗖的一声，然后就是□□的沉闷和人的哼声。

　　还没等他感慨于这人居然可以灵活的使用左手打人，张默就转过身去又重重的补上一棍。

　　就这么短短十分钟，除那几个劳改犯其余的皆被打趴下来，赖五躺地上已经许久，最后打人的都是年哥和许哥的小弟，他们两人已经停手，抓着铁棍的手臂泛红青筋□□，站在外围正吸事后一支烟。

　　四下散开的痛苦呻吟中，赖五可能已经喘过气来，年哥看着他对张默说。“你们就行了吧，回去吧，我的事你们也不需要掺和，带你同学走。”

　　“那他还会逮着我们吗？”李超从满是伤弱病残走来，不放心的又问一句。

　　“不会。”年哥很轻易的摇头。

　　张默听完猛的一放松，他蹲在赖五面前语气淡然。“我们的事儿结束了，别来找我。”

　　赖五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不知听还是没听到，慢慢的痛苦呻吟出来。

　　“那我们就先走了。”张默冲着年哥点头。

　　四个人人挤人的坐上摩托车，范良庆转弯离开，李起实属好奇就往后看去，许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拖起来，说什么做什么已经不清楚了，因为他们已经被砖厂给遮盖，看不见稻谷地里的人。

　　但张默知道打架结束才是真正的开始，年哥他们一般都会用规矩的办法来解决赖五。

　　等到从砖厂那条灰尘路开到水泥路，张默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你没事吧？除了脸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伤？”

　　商贯中回神，他刚才想的是什么？现如今太过于震惊无法抓住脑中想的事情，他只记得脑中思绪万千过滤一遍，最后只有，他刚才好像有那么一丝对张默的认知和…………不知名的崇拜。

　　这种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他单纯觉得张默在打人的时候，特别是在人群中穿梭而过的那种轻松和灵巧，让人觉得很帅。无关是谁，只因为他正好是这个年纪，而这个中二的年纪正好遇见张默。

　　这个地方的人又奇葩又无可救药，却拥有着不可置信的聚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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