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告白

作者:空白拼图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何为死


      小萝卜,长得快,小萝卜往土里栽。儿歌唱着唱歌,手拉着手的小朋友就跟这窜个子的小萝卜一样,转眼,梁垣跟戴皓都升入了小学。

      说来那个想着办法逃懒、不肯下苦功夫的徐济忛,突然就有了一身使不完的吃苦劲儿,这可给徐润陶看的老泪盈眶。

      但说到底这一切的幕后原因,还是因为他跟梁垣赌气。
      嘿,那小凉丸儿凭什么对他怎么冷漠啊?
      嘿,他到底哪点对这个小师弟不好啦?
      嘿,他吃饱了撑的啊要天天照顾那姓梁的脾气!

      尤其是有时候放学,梁令书和汤万都没空的时候就会麻烦俞柏沐来接孩子。梁垣就屁颠屁颠跟在人身后,又是俞叔叔长又是俞叔叔短的,什么德行!

      就这样,徐济忛越看梁垣越觉得不顺眼。特别是平日里徐润陶喜欢拿梁垣跟他做对比,简直火上浇油。

      行,不就是练功嘛,他练!早晚有一天他得把梁垣压到身下,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大不了球不踢了,小人书不看了,糖也不去后街吃了。只要一在家,徐济忛就坐在庭院里背戏词,练习操控皮影的手法和身法。

      但老父亲从此又多了个头疼选项。

      虽说徐济忛的“拿线”活进步不小,可皮影制作的那十八道工序是个耐心活。徐济忛这些日子太过浮躁,单说画稿,只见数量,却不见有什么起色。
      尤其是雕刻,徐润陶每每看见徐济忛这小王八犊子刻废了那么多张牛皮,都恨不得心疼地吐出一口老血。

      徐家戏班制作的皮影工艺精良,甚至一场演出赚来的补贴都不够一张优质皮影价格的三分之一。
      为了保证工艺质量,制作需要的牛皮在质量方面要求很严苛,要筛选出年轻并且毛色黑的公牛皮。满足了所用牛皮质坚柔韧、皮厚适中、青中透明的要求后,再经过流水浸泡三天后制皮。

      在制皮方法上,徐派以净皮为主,其过程要用刀刮四次:一刮牛毛,二刮里皮肉渣,三刮薄,四刮精致。直到泡亮后,还要再经过一个多月的脱水阴干才能使用。
      到了镂空雕刻这一步,对雕刻人的巧劲儿要求甚高。雪花、拉丝、凿刻和推皮走刀需要灵活运用。起刀落刀,三千余刀一气呵成。刻断一刀,这个制作就算废掉了。

      入门的弟子一开始因为无法控制好手劲儿,刻废牛皮倒也不新鲜。但徐济忛这愣头娃,老想着急于求成,刻废牛皮的数量得是模范弟子徐赡怜的五六倍。
      虽说戏班从未缺过这块的补给,但毕竟是要经过人力与时间成本的皮料,再能折腾也经不起徐济忛这顿造。

      徐润陶也不想打击他,并没有过多训斥,只是心平气和的同他讲:“济忛,这皮影啊,需要你用功去练,但有的时候你做一百张,都不如制作好一张来的进步大。你呢,就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为了避免这小兔崽子再乱祸害牛皮,干脆暂时不再让他碰过稿这一步骤以后的功课,给了他俩核桃先盘着,让他专心练手劲儿去了。

      梁垣倒是不怎么受影响,他还是按部就班地跟着徐润陶的教学走。只是团队演出时他必须要和徐济忛磨合,两个看不对眼的人就互相彪着劲儿的耍功夫,戴皓夹在中间那叫一个左右为难。

      这劲儿较着较着,就较到了年底。

      学校的元旦晚会一般都少不了徐家戏班的节目,这个时候,班里最不让人省心的徐济忛就成了班里最令李峰得意的门第。
      整个实验小学无人不知徐家戏班的小皮影演员们,这可是元旦晚会上面的重头戏。
      李峰作为徐济忛的班主任,平日里,那些任课老师因为徐济忛的纪律跟成绩经常跟他犯头疼,说从来就没带过这么难管的学生。

      而现在,李峰终于能一雪前耻,恨不能对礼堂大厅里所有的在场老师都得炫耀一通:“看见没,台上那个耍皮影的,对对对,就那个寸头小子,徐济忛,我班的!嘿呀,别看成绩不怎么样,文艺方面这小子可不输给任何好学生啊!”

      此次他们表演的剧目,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头最细腻的白骨精皮影,由徐赡怜操作。

      伴随着两根手签的扭动,白骨精走到红盆前。手签左右轻饶间,脖签轻挑,手签迅速一盖,白骨精就这样变了张脸。
      台下的小孩儿被哄住很容易,纷纷都入了迷。

      刚起步的弟子演的剧目不会太难,又有徐赡怜带班牵头,整体演出都很顺利。
      俗话说,“七紧、八松、九消停”。由于这是实验小学的所有徐派皮影弟子共同出演,人手足够,总得有个人空闲。

      很不巧,梁垣由于入门时间最短,他得的活最空闲。

      元旦晚会结束后,学校也放了学。徐济忛作为操控了孙悟空的人,自然是要专门跑到梁垣的班门口拦住当事人,跟他好生炫耀一番刚才自己那精彩的演绎。

      徐济忛故意把声贝抬高了几个度,大言不惭地说:“嘿呀,小凉丸儿,你就说服不服吧!师哥我都演上主角儿啦,你以后不能一直在旁边操控道具吧?那也没啥技术难度哇。这样,叫声哥,以后我教你。”

      梁垣背起书包,表示并不想搭理他,干脆一肩撞开了徐济忛,面无表情地出了教室。

      徐济忛干眨巴了会儿眼,似乎没料到梁垣会对他这么不客气,也顾不上回教室拿书包,就这么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不是,你什么意思呀?我这是要带着你进步呢,以后咱可得同台演出啊。”

      等走到了校门口,徐济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梁垣扯了过来:“今天我还非得就问明白了,找你说话你永远都爱搭不理,我到底哪惹到你了?”

      梁垣火气也上来了,小脸瞬间憋的煞紫,还没等他回怼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
      “小垣,今天我来接你。”

      梁垣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和某个蛮横不讲理的人掰扯了,立刻笑着朝俞柏沐跑了过去:“俞叔叔!我爸妈今天又加班了吗?”
      “对啊,今天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你买的什么我都爱吃!”
      “呦,这么会说话。”俞柏沐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被梁垣甩在身后、此时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他的徐济忛。

      然后他就跟刚才看的是空气一样,不做任何搭理,径直牵着梁垣走了。

      徐济忛连续在梁垣身上栽了这么多次跟头,终于忍无可忍,泄愤一般把脚边的石头踢了个十万八千里远,默默嘟囔道:“我犯得着么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回去我就找我爹换搭档,哼!”

      话虽是这么抱怨着,但他到底没敢跟徐润陶提换搭档的事。他自知他父亲是不会惯着这种小性,就这样吃着一肚子的憋屈,看见梁垣他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这种单方面的仇恨来之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徐济忛就对梁垣再也恨不起来了。

      寒假的一天清晨,徐济忛照常把自己的座位搬到一边,仿佛跟梁垣中间隔了条楚河汉界。他闷头画着稿子,尽力不让自己想令他生气的梁垣。但到底还是个性子里好动的孩子,外面传来的大动静很快就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徐济忛往窗外探着头,问身边的戴皓。
      戴皓摇了摇脑袋:“我怎么知道,你出去看看呗?”
      “我出去?你想让我爹罚死我呀!”

      正讨论着,外街的乱嚷突然就变成了一群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得,也顾不上罚了,徐济忛跟戴皓扔笔就跑出了院子。一来到外街,他们就看见一群人头上带着白色的帽子,中间抬着黑色的什么东西,哭着穿过这里。

      老一辈有个说法,小孩儿不能看出殡的,否则会吓丢了魂儿。以前街上有人去世时,徐济忛他们从来都被看的严严实实地。今天被关在厢房练功,父母俩人都没再过多盯着他们,没成想就给溜了出来。
      俩崽子哪见过这阵仗,下意识地就想往人堆里扎。

      “诶诶,谁让你俩跑出来的?快回去!”蒋萍眼疾手快地薅住了俩崽子,一手一个扔回了院子里。
      “妈,那是咋啦,怎么这么多人哭啊?”徐济忛好奇地问。
      “人死啦,送走火化,亲人都在旁边哭着送行呢。”
      “啊?死啦,咋死的?”
      “淹死的。哦,说到这我得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那个人就是在后街那淹死的,你们再擅自去那,我打断你们的腿!”蒋萍说完,警告他俩再溜出来就给徐润陶告状后,重新把俩孩子关回了厢房。

      徐济忛回到厢房里自己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问戴皓:“人死了,为什么要搞这么大阵仗?”
      戴皓耸耸肩,他也不知道。

      这俩孩子都没经历过身边任何人的离去。徐淳老爷子过世的时候他们还小,对老人家也没有什么多深刻的记忆。
      死对于他们来说,无非就是睡着了,睡的时间长了点而已。

      徐济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找到他哥,问:“哥,为啥人死了这么多人哭啊?”
      虽然徐赡怜平时没少跟徐济忛生气,但作为一个哥哥的耐心他还是挺充足的:“因为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啦,身边的亲人才会哭。”
      “再也回不来了?”
      “就是消失了,你无论去哪,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徐济忛心里一咯噔,他抓住徐赡怜,脸色被吓的煞白:“那被淹死了呢,也是再也回不来了?”
      “淹死也是死了呀,而且淹死很痛苦,你尝试过憋气不呼吸吗?要比那种还痛苦。”
      “那他们回不来,他们去哪,会变成什么?”
      徐赡怜靠在桌子上想了想:“总之就不再是人喽。淹死了就可能变成水鬼?就是鬼故事里的那种,长的又难看又吓人。”

      徐济忛那小小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脑补了一出又一出的鬼故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末了,他才知道后怕地想,如果那天梁垣被淹死,是不是就变成水鬼再也回不来了?
      可那天是他让梁垣下的水。

      到了下午在庭院练乐器的时候,徐济忛终于承受不住害怕心慌,突然一把抱住了吹笛子的梁垣。

      徐润陶拿着戒尺敲了敲旁边的木桌,还想着申斥徐济忛,结果他的话被徐济忛突如其来的嗷嚎大哭给打断了。
      “小凉丸儿,我不想你死!”徐济忛边哭边喊道。

      徐润陶紧忙把徐济忛扒拉了开:“你个倒霉孩子,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呢!”
      倒霉孩子又对着他老父亲哭喊道:“爹,我也不要你死!”
      徐润陶:“......”

      虽然说这小子平时挺不是个东西,但这次见他哭的是真惊天地泣鬼神,徐润陶哭笑不得,倒也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终于听明白徐济忛讲的前因后果后,为了竖立孩子正确的生死观,徐润陶难得的表露出一次父子情深,居然把徐济忛拉到怀里,给他耐心开导了一个晚上。

      后来,徐济忛再也没找过梁垣的事儿。他又将犯贱的本性暴露出来,有事没事就小凉丸长,小凉丸短。
      即使知道自己是冷脸贴屁股,也贴的心甘情愿。
      他相信,自己迟早能感化了梁垣这个铁公鸡。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754409/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