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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者第二
用命令的口吻索要她的恩赐吗?
沈得了一扫不快,饶有兴致地看着魔尊,“你们魔尊的名字就不代代继承了吗?”
魔尊美丽的面庞上,眉宇轻轻折了下,“魔尊只有一个,没有我们。”
魔尊轻易不露出表情,一旦露出,反而让人觉得怪异。
——似乎是,表情所代表的人性和他的气质不匹配。
人性是柔软有漏洞可钻的,而魔尊无论是脸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高贵永恒的感觉。
她若有所思,然后问道:“你以前叫什么?”
魔尊:“……”
“忘了。”
沈得了觉得好笑,“记忆传代给传忘了?”
魔尊顿了下,似乎认真思考了下她猜测的可能性,过了会儿他摇摇头,“血脉告诉我,遗忘过往的权利只有魔尊拥有,记忆本身也无权利。”
又是血脉?
沈得了试着理解道:“你是说,你的本能告诉你?”
魔尊理解了下她的理解,颔首,“纯血魔的本能。”
那么这样说,“你忘了过往,是因为之前的你选择忘了过往,包括你的名字。但是现在,你又随便从大街上拉个人,也就是我,要求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
沈得了说完,自己都以为荒谬。
魔尊却依旧静静地望着她,声线平缓:“我不知道。我似乎需要出现在这里。”
需要出现在这里?这里是……人间。
而他是只魔,还是群魔之首。
沈得了忽然想到灵魔大陆的现状:“逢魔之时,正道失统。”
她脑中冒出无数幅生灵涂炭的人间惨景图。
刹那间,她脱口而出:“你回去……。”
魔尊又轻轻折了下眉,他眉眼似寂清远山般清冷,嗓音低沉:“可是母亲,我去哪儿?”
沈得了一听他喊母亲,舌头就发苦。
她很不喜这个称呼。
“别喊我母亲!”她压低声音道,为了防止太大声被路人听去丢脸,她烦躁地说:“过来,别在街上说。”
于是魔尊跟着她走进空无一人的窄巷。
巷子窄到仅供一人通过,两人便横着身子贴墙并肩而站。
沈得了盯着墙上的湿苔,懒得看身旁的魔尊,“你好好想想你是哪来的,既然能选择忘了,也就能选想起来吧?”
魔尊静了静,说:“母亲厌恶我。”
沈得了注意到他平静的肯定句。
她轻嗤:“不针对你,我厌恶一切亲戚关系。”
“为什么?”
沈得了白眼,“关你什么事?”
魔尊声音忽而低了几度,声音似乎奇异地变得冰凉而威严。
他问:“为什么?”
沈得了只感觉耳根一麻,眼前的湿苔扭曲了下,而后她便不自主地道:“因为我的家族厌恶我,因为我害死了我的九位兄姊……”
她本该继续说,不过脑中突然敲响了尖锐的警铃声。
沈得了失焦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她当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转头冰冷地盯着魔尊道:“这是什么?你们的法术?”
魔尊漆黑的眼眸淡淡地回望她,他说:“魔尊只有一个,没有我们。”
沈得了眯起眼,眼底渐渐生冷。
她讨厌被人操控。
可是过了会儿,她忽而对魔尊笑了。
沈得了笑问:“你喊我母亲的时候,心里认可、认同我这个母亲吗?你对我身份认可的程度,能让你孝顺我到什么地步呢?”
魔尊恢复了正常的嗓音,他或许看见了沈得了的防备,“我会用您赐予的名字。”
沈得了:“代代相传?”
魔尊嗯了声,“代代相传。”
沈得了兀地不怀好意一笑,“我要叫你傻·永远不害人永远保持善良·言听计从随叫随到·哈巴狗呢?”
魔尊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平和地点点头,“遵母亲的意愿。”
“嘶。”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沈得了却有些后悔了。
她说:“我收回,取名字这种明显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适合我和你的关系。”
作为她的宿敌预备役之一,以后和他只有敌对的关系,给敌人取个代代相传的名字这种事,还是太淫.荡了。
沈得了吐出一口气,说:“你诚心认我的话,我吩咐你两件事。”
魔尊歪了下头,“傻·永远不害人永远保持善良·言听计从随叫随到·哈巴狗听母亲的。”
“……”
请不要用这张脸念这种名字好吗?好的。
沈得了再不觉得这个名字好笑,她翻了个白眼,道:“两件事都听好了,听完就得执行,能做到吗?”
魔尊点头:“是,母亲。”
沈得了一听他喊母亲就生理性倒胃。
她立刻严肃道:“一,就是再也不准叫我母亲。”
顿了顿,她觑着魔尊认真倾听的模样,思及魔尊作为大陆最强者的含金量,缓慢道:“二,你不准……”
沈得了突然皱起眉,她意识到在没有构建出灵魔大陆世界观之前,对于黑方阵营首领,她给不出能对自己长远有利的决策。
所以,她决定:“二先保留,以后再说。”
她又怀疑道:“你们魔尊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总觉得是儿戏,虽然忍受了他几声母亲,但是总体来说她是没流血没掉肉地就拿到了群魔之首的承诺,价值交换太不对等了。
很难让人信服呐。
不过沈得了就是有机可乘便一定要把机会用到彻底的人。
她贼兮兮地道:“你我萍水相逢,我不信你。你得给我个保证,不然就是辜负了我之前对你瞎喊妈的耐心。”
立场瞬时倒转,有理的又成了沈得了。
魔尊不愧是主动把前尘尽忘的好孩子,在“母亲”的要求下,他不遗余力地助攻道:“我立血誓。”
沈得了对这世界的力量体系还很陌生,她见魔尊说的这般果断,狐疑这听起来很厉害的血誓也只是听着响亮,实际对魔尊没什么威慑力。
于是她挑眉问道:“血誓是什么?你违背了能死吗?”
魔尊摇摇头,“只是会肉身消灭。”
沈得了嘴角微抽,“那不就是死了吗?”
魔尊道:“神魂未灭,便有重生之机。能再生,便算不得死。”
原来这世界的死亡文化是这样的。
不兑现不能死的诺言算什么诺言。
沈得了领悟了,她眼珠一转,道:“有没有比血誓更厉害的保证?给我……”
沈得了说着,感受到魔尊垂注在自己脸上的专注目光,咳了声,忍着反胃,慈爱地微笑道:“乖,给母亲看看。”
她这声母亲,和他唤出的究竟是不同。
魔尊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似乎从沈得了的这声母亲里,得到了她对他存在的认可。
比血脉更激越和本能化的念头涌现,他定定地望了眼沈得了,美丽幽深的黑眸深深倒映着她的笑靥。
在他眼中,沈得了不是黑发黑眸,而是本真的红发金眸。
颜色深暗阴郁的窄巷里,她一身似汇聚了天地所有彩色与生机,热烈且张扬。
她代表的颜色,存在的鲜明,是魔尊从未感受过的鲜亮。
他寂冷而强大的血脉,告诉他这一事实。
所以不为她是血脉认同的“母亲”,单是为在蝼蚁众生中她的独特性,高高在上的魔尊也可以缓施一手,满足她的愿望。
即便这个愿望牵涉他的性命。
可是,在魔尊这里,魔尊的命和路边的野草有没有更大的区别呢?
“……”
魔尊盯着她的时间也太长了。
沈得了几乎以为这事黄了,她转瞬想换个条件以退为进,谁知这时忽听见对方说:“是。”
他真的没再叫母亲。
沈得了怔了下,然后便看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忽地阴云密布,一条闪电游龙惊现,云海翻滚,猝不及防一声炸雷。
天、天生异象?
下一秒,沈得了便意识到异样的天象是眼前人弄出来的。
为什么会意识到,因为魔尊闭起了眼睛,一脸神相威严,身上还在微微发着光……
这是魔?
沈得了陌生地看着魔尊,他那金质玉相的相貌在周身朦胧的光晕下,更是显得仙姿高砌,清冷寂远。
陡然就遥不可攀、不可亵渎起来了。
可是,他不是魔吗?
沈得了眼神怪异,看向魔尊身外一圈圣洁的白色光晕。
…………
比起来,她才更像魔头吧?
天上异象半晌后消失,魔尊缓缓睁开眼,眸珠里闪过一丝圣洁银光。
见状,沈得了更是无语。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设置魔的?
瞧瞧这是邪道该有的配置么,这么仙的配置,好像集天地精华一样,等到真“逢魔之时”了,又说“正道失统”。
“所以,你刚才是放了个……大招?”
魔尊道:“是神魂誓。”
似乎看出沈得了眼中的好奇和隐秘的期待,他继而道:“违神魂誓者,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耶。
沈得了手背到腰后,悄悄地做个庆祝的鼓掌动作。
诓骗傻子不道德,沈得了也正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那么,很好。”沈得了夸赞,如若不是魔尊太高,她或许还会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奖赏。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因为身高而失去了“母亲”的一个摸头奖励。
这个意外好骗的魔头安静地盯着沈得了,那专注过分的眼神,总是让人意外地觉得有些乖巧。
沈得了不为他表象迷惑,她如释重负地说道:“好了,结束了。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们现在还不适合见面。”
魔尊微微启唇,目露不解,“不可以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
沈得了不耐回答,但是心情还行,于是纡尊降贵地叹了口气,颇有苦心道:“有些事情,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以后,谁知道以后是多久以后。
沈得了没有任何明确性的承诺,只是说:“你现在不懂。咱还是各回各家最好。”
而此刻,可能是他们日后回顾才能意识到的,最和谐的时候。
沈得了颇为满意地想,她是修士,他是魔头,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她身上失去了什么时,早已经难以后悔了。
沈得了望望乌云散去的天,吟吟一笑,和魔尊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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