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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不相识
宋俊成走在一条没有边际的漆黑甬道里,四周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能撞出空洞的回响。没有光影,没有参照物,他像一缕孤魂般漫无目的地徘徊,分不清起点在何处,也望不见终点的轮廓。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几乎要遗忘自己是谁,前方忽然浮现出一道挺拔的背影。
“是谁?”宋俊成喉头干涩,脚步不受控制地挪上前,低声发问。
前方的男人没有转身,声音裹着化不开的沉郁与威严,穿透黑暗传来:“俊成。”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宋俊成的记忆闸门。他眼眶骤然泛红,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爸爸?是你吗,爸爸?”
“俊成,你怎么来了?”男人依旧背对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话音未落,他抬手轻轻一摆,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袭来,宋俊成只觉浑身剧痛如裂,眼前的黑暗瞬间被刺眼的光亮取代。
“嘶——”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宋俊成倒抽一口冷气。头疼得像被钝器反复碾过,左臂更是钻心的疼,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胀。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环顾四周,视线里是白墙木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诊所。”身旁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宋俊成循声望去,才看见椅子上坐着个中年大夫,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手指关节粗大,指缝里还沾着草药的绿渍。他下意识想抬手摸头,刚一动,左臂的疼痛便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大夫急忙按住他的手,语气急切,“你的左臂骨折了,我刚给你接好,可不能再乱动。”
宋俊成低头,果然看见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泛着草药的黄绿色。他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触碰额头,那里也裹着一圈绷带,按压之下,钝痛依旧清晰。
“算你命大。”大夫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你头上的伤口再深半分,或是昨晚那个小伙子没及时把你背来,你这条命恐怕就交代了。”
“小伙子?”宋俊成皱起眉,脑海中闪过零碎的记忆片段——昏暗的巷口,一双有力的手,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追问:“那个小伙子去哪儿了?”
“他呀,昨晚又是跑着找我,又是把你背回来,累得满头大汗。把你放下交了医药费,没等我问名字就走了。”大夫回忆道。
“走了?”宋俊成有些急,“您没问他叫什么?家住哪儿?”
“问了,可他没说。”大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木牌,递到宋俊成面前,“不过他交钱的时候,黑灯瞎火的,把这个一起塞给我了,说让我转交给你。”
木牌是桃木质地,带着淡淡的木香,正面刻着“宋记车行”四个隶书小字,笔画遒劲,边缘还带着些许磨损,像是经常被人摩挲。
“给我吧。”宋俊成伸出右手,想要接过。
“给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大夫缩回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人不会错。从你的穿着打扮来看,定是非富即贵的少爷。那小伙子看着滑头,性子却实诚,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您放心。”宋俊成语气郑重,“我宋俊成虽不算什么君子,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绝不可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宋俊成?”大夫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就是北平商会的宋少爷?”他虽看出宋俊成身份不凡,却没料到竟是北平商界举足轻重的宋家公子。
“正是。”宋俊成没有隐瞒,点头承认,“这下您能放心把木牌给我了吧?”
“能能能!”大夫连忙把木牌放到宋俊成枕头边,脸上的警惕褪去,多了几分恭敬,“是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宋公子莫怪。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确实有件事要麻烦您。”宋俊成说道,“劳烦您派人去北平商会传个话,就说我在此地养伤,让他们不必担心。至于酬劳,我绝不会亏待您。”
“好说好说!”大夫连忙应下,“我这就去安排,不打扰您休息了。”说罢,他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
诊所门口,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林凤梧推开车门,一身月白长衫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袖口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环顾四周,这诊所门面不大,门口挂着一块略显陈旧的木匾,写着“李记诊所”,看着与北平街头寻常的小诊所并无二致,便抬步走了进去。
“请问,宋俊成在哪个病房?”林凤梧走到柜台前,声音温润如玉。
柜台后,护士正低头整理药品,听到声音抬头,瞬间愣住了。阳光从门口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林凤梧身后,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连带着刺眼的光线都变得温润起来。他眉目清俊,鼻梁高挺,唇角带着淡淡的礼貌笑意,竟是护士从未见过的好看模样。
“就、就在最里面的病房。”护士脸颊唰地红透,说话都有些结巴。
“谢谢。”林凤梧微微颔首,礼貌道谢。
“不、不客气。”护士望着他的背影,心跳依旧飞快。
林凤梧快步走到最里面的病房,推开门便看见宋俊成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头上和左臂都缠着绷带,脸色有些苍白,正望着窗外发呆。
“俊成。”他快步走到病床前,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急切。
宋俊成转过头,看到林凤梧,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凤梧,你来了。还得是你惬玉楼的消息灵通,我这刚醒没多久,你就找来了。”他说着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林凤梧连忙按住他,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好好躺着。这里的大夫怎么说?伤势严重吗?我已经联系了红十字会的钱大夫,让他过来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没事没事,死不了。”宋俊成摆了摆手,安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这么担心。”
“还说没事?”林凤梧皱眉,指了指他头上和手臂上的绷带,“伤成这样还嘴硬。对了,你看清是谁袭击你的了吗?”
宋俊成脸上的笑意淡去,摇了摇头:“没看清。昨晚从你那里出来,马哥陪着我往商会走,刚到半路,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伙人,蒙着脸,下手又黑又狠。我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晕了,若不是那个救我的小兄弟,我恐怕真就交代在那儿了。”
“小兄弟?”林凤梧皱起眉,眼神带着几分警惕,“哪来的小兄弟?你确定他是偶然路过,不是别人派来的?”
“应该不是。”宋俊成说道,“我问过李大夫,他说那小伙子看着挺可靠的,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
“谨慎点总是好的。”林凤梧环顾了一圈病房,没看到其他人,“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当面谢谢他。”
“他早就走了。”宋俊成指了指枕头边的木牌,“李大夫说,他把我背到诊所后,留下这个就匆匆走了,连名字都没说。”
林凤梧拿起木牌,仔细看了看“宋记车行”四个字,眉头皱得更紧了:“宋记车行?我在北平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他放下木牌,语气凝重,“算了,这事先不急着查,当务之急是你的伤势。我现在就让钱大夫过来。”
“别麻烦了。”宋俊成说道,“我已经让李大夫派人去商会传话了,估计很快就有人来接我。到时候让商会的人安排就行,你别费心了。对了,你来得这么快,是不是马哥给你传的消息?回头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宋俊成语气轻快,丝毫没察觉到林凤梧脸上的异样。
林凤梧垂下眼眸,眼底掠过一丝悲伤,声音低沉下来:“马哥……他死了。”
“什么?”宋俊成猛地睁大眼睛,顾不上伤口的剧痛,一下子坐了起来,眼底瞬间燃起猩红的怒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你说什么?马哥怎么会……是谁干的?!”
“你别激动,先躺下。”林凤梧连忙按住他,语气沉重,“早上有人在离惬玉楼不远的巷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致命伤在胸口,下手很狠。”
宋俊成被按回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发白:“不管是谁,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马哥跟着我父亲十几年,忠心耿耿,我绝不能让他白死!”
“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林凤梧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袭击你的人,还有害死马哥的人,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还想说些什么,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着藏青色绸缎马褂的老头,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身后跟着四个黑衣壮汉,清一色玄色短打,腰间束着宽版牛皮带,进门后便如门神般分立两侧,瞬间让不大的病房显得压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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