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善其身

　　唐白刚出办公室就被人勾住了脖子。
　　“喲，谁家孩子长这么水灵?快给爷笑一个···”
　　这不正经的腔调唐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他推开那人挨过来的头，冷酷道“好好说话，别靠太近。”
　　一米八几的汉子眼神幽怨，兰花指几乎要戳到唐白脸上去 ：“官人好生没良心，昨夜留奴家一人独守空房，正所谓长夜漫漫心伤透不知春夏与冬秋 婆婆讨债遇禽兽引狼入室就招祸尤啊啊···锵咚里个锵锵锵~~~”
　　唐白：“···”
　　这tm还唱上了。
　　唐白停下脚步，说： “纪秦。”
　　纪秦：“···？”
　　唐白诚恳道：“回去跟你经纪人商量下，别当模特了，转行当演员吧，或者跨界也行，你这表演天赋要是被埋没真的是内娱一大损失。”
　　哪料纪秦摸了把自己的脸，认真道：“是吧，你也认为哥这么一个优质帅哥只拍广告太屈才了吧···”
　　唐白转身就走。
　　“诶···”纪秦忙追上去，“开个玩笑嘛！瞧你见天的没个笑脸，白长这么俊了，这叫什么，暴殄天物知道嘛？人活一世为什么呀，图的就是个能吃能睡天天开心，笑口常开好运自来听过没？唐小白我跟你说····”
　　唐白开启自动屏蔽模式，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电梯呼叫板上跳动的楼层数。
　　“对了，”纪秦突然想到什么，停止了无休止的叨逼叨，问“下午有事没？”
　　唐白无障碍取消屏蔽模式，“下午公司请的表演老师会过来，我得去上课，怎么？”
　　“有点事跟你说，”纪秦伸了个懒腰，手臂自然地搭在唐白肩膀上 “先陪哥们吃个早饭去，饿死我了。”
　　唐白一看时间，都快十点了“您这早饭吃的够早的啊。”
　　“这不昨晚上打游戏睡晚了嘛，想吃点什么？麻辣烫还是串串香，啊！街拐角那边新开了家烧烤店，老板烤的羊腰子味道真是绝了，你要不要尝尝？”
　　此时电梯刚好上来，门‘叮’一声在两人面前打开，唐白默默移开他的胳膊，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按键，给出了绝对善意的建议：“单身狗，这种东西还是少吃点。”
　　*****
　　十分钟后，街上
　　“我说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们单身狗？我们单身狗吃个腰子怎么了？不让用还不让吃了？”纪秦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中华田园犬，气急败坏的扯着唐白往烧烤店方向走，硬是要他见识一下韭菜配腰子那无与伦比的销魂味道。
　　“我告诉你，今天我非让你//亲//口吃一回，吃一回你就知道你迂腐的思想错的有多离谱，韭菜烤腰子明明是那么美味的食物，绝不应该因为世俗的偏见而就此埋没！”
　　唐白：····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烧烤店紧闭的卷帘铁门，以及门上一张红底黑字的‘通知’——老板娘和老板吵架回娘家了，老板暂停营业去丈母娘家哄老板娘，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纪秦：····
　　唐白面无表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纪秦：············
　　唐白转身往回走，摇头叹息道“真可惜啊老纪，听你说的我口水都快下来了，真想尝尝那个这家的烧烤，你推荐的味道肯定差不了，谁知道这么没口福，看来只能等下回了···”
　　他语气惋惜，表情遗憾，仿佛错失的不是烤腰子而是一个亿，但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眼底如释重负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唐白此时的真实心情。
　　纪秦：我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
　　纪秦没能让唐白吃到据说‘香飘十里’的招牌烤腰子，垂头丧气的被唐白带去了经常光顾的早餐店。
　　唐白早饭吃的比较早，这个点已经消化地差不多了，索性点了份八宝粥和两个豆沙包子陪纪秦一起吃。
　　纪秦挑挑拣拣的，一会嫌弃这家店的早餐品种不够多，一会嫌汤汤水水的太清淡，最后要了碗牛肉面外加两个卤蛋。
　　唐白的粥和包子都是现成的，很快就热气腾腾的端上了桌。
　　纪秦瞧他一口包子一口粥吃的香甜，也忍不住拿勺子从他碗里舀了勺粥吃。
　　“啧，甜不唧唧的，”纪秦嫌弃的咽下嘴里的八宝粥，赶紧拿过水杯喝了几口水把嘴里那股子甜味冲下去，“我说你稍微控制一下啊，再这么吃下去非得糖尿病不可。”
　　“哪有这么夸张，”唐白咬了口豆沙包，“是你吃不惯。”
　　这家店他经常来吃，最喜欢的就是招牌八宝粥和豆沙包，包子面皮松软内陷香甜，那豆沙一尝就知道是老板自己做的，甜度适中，口感绵密，唐白连吃几个也不会觉得腻。
　　“不过说真的，你长得就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我刚认识你那会你整天也不说话，问一句就‘嗯’一声，特别高冷，我就想，你是不是啥也不吃就喝露水过日子啊，”
　　纪秦说着摇摇头，像是十分感慨 ：“···谁知道那么爱吃糖还那么会做饭。”
　　他们两前后脚签约星辉，被分配到同一间宿舍，一个斯文隽秀一个豪放热情，一个不爱说话，一个有唠不完的话，相处起来没矛盾但就是别扭，直到某天唐白休假，从家里拎回来个保温饭盒，并友好地邀请室友一起吃···从那天起，吃货纪秦就彻底拜倒在了唐白的锅铲下，发誓这辈子只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可以将他们分开。
　　唐白说：“爱吃糖怎么了？”
　　“没怎么，就特别接地气，特别反差萌，”纪秦随口道，“诶，你知道吗，我老家那有个说法，爱吃甜的人一般命都不太好···”
　　唐白笑了：“二十一世纪了，咱们科学点行吗。”
　　其实但看外表的话，人们的确更容易把唐白和“煮茶谈诗”或“品酒赏花”这样的事情联系起来，而很难想象他捧着一个草莓蛋糕吃的满嘴奶油的样子。
　　但他的确很喜欢吃甜食。
　　不论是中式的点心糖水还是西式的甜点蛋糕，他都喜欢。
　　老人常说，爱吃甜的人命苦，所以要用糖来弥补。
　　唐白觉得可能有那么点道理。
　　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身体需要糖分。
　　唐白有严重的低血糖和胃病。
　　他幼时因为家庭的原因经常三餐不继，十几岁就跟着母//亲//到处打工赚钱，有时候忙起来一天只来得及吃一顿饭。
　　然而不论是哪个年纪，哪怕你十六十八，亏欠了身体的，终究要还。
　　早年唐白并不懂这个道理，后来一次比一次剧烈的胃痉挛和时不时发作的低血糖教会了他做人，也直接养成了他对甜食独一无二的喜爱。
　　“大碗牛肉面加卤蛋两个！”
　　在老板娘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中，足有唐白两张脸那么大的面碗终于上桌。
　　“不说这些了，”纪秦吃了口面，在氤氲热气中看向唐白，关切的问“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唐白说：“目前情况还算稳定，肾/源还得等。”
　　纪秦听完点点头，又从兜里摸出张银行卡来
　　“这里面有点钱，不多，你先拿去应急，”他一口咬掉半个卤蛋，把好好的一张俊脸塞得一鼓一鼓的还不忘说话
　　“你可别跟我推来推去的，我最烦这套，你也知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钱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阿姨出院了让我多蹭几次饭，别的先不说，上次那个冰糖炖肘子，”纪秦抬起脸回味了一下外皮Q弹肉质滑嫩的口感，忍不住咽口水，“真是香！”
　　唐白失笑，也不扭捏： “谢了。”
　　纪秦头也不抬，嗦着面汤说“不谢不谢。”
　　这时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唐白拿出来一看，是沈檬的信息：
　　沈濛——“小白哥，你在哪儿？”
　　唐白——“公司下面的‘夫妻’早餐店，老秦也在。”
　　沈濛——（狗狗星星眼jpg）你们等我会，我马上过来！
　　沈濛——（狗狗冲刺jpg）
　　唐白回了个好，正想退出聊天界面就瞥见了沈濛新换的头像，图片中的萨摩耶脖挂“大金链’，‘眼戴黑墨镜’，还被p了个霸气侧漏抽雪茄的动作，相当‘社会姐’。
　　唐白哭笑不得，沈濛的头像隔三差五就会换，不过主角永远是他家女儿“般般”，‘般般’造型多变堪比岛国动画片《百变小X》，画风沙雕永远紧跟某音流行最前端。
　　哪怕不看微信备注名，唐白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好友列表中将他一眼认出。
　　“怎么了？”纪秦把吃得只剩面汤的碗往旁边一推，抽了张纸巾擦嘴。
　　“沈濛要过来，让我们等他会。”
　　唐白看了眼墙上的菜单，又跟老板娘点了一份三鲜烧麦和牛肉粉丝汤给他备着，沈濛跟许多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一样，是标准的懒癌患者，宁愿多睡十分钟也绝不按点吃早饭，要赶上公司没安排工作的日子，他能在床//上不吃不喝睡一天，要不是唐白时不时投喂他几顿饭维持身体基本机能运转，好悬能‘一闭不睁’就这么过去了。
　　五分钟后，早餐店的玻璃门被人从外边推开，男孩娃娃脸大眼睛，一头栗色小卷毛衬得皮肤白皙幼嫩，活脱脱从少女漫走出来的萌系美少年。
　　“烧麦！”美少年沈小萌一屁股坐在唐白旁边的空位上，连筷子都来不及拿，伸手就捡了个烧麦塞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道
　　“好呲···”
　　唐白：···
　　纪秦：···
　　纪秦赶紧抽了双干净筷子给他，忍不住提醒
　　“我说你走的可是贵公子人设，还能不能注意点吃相了？万一被人拍了传上网，你那经纪人又该借题发挥了。”说着左右看看，幸好这个点来店里的顾客并不多，还算宽敞的堂内除了他们三个，只有一对中年夫妻坐在距离他们比较远的窗口位置。
　　他们宿舍三个人中就属沈濛的知名度最高，虽然他目前依旧挣扎在十八线边缘，跟那些自带热度话题的当红明星还差着万里长城那么远，但他去年出演的那部傻白甜校园偶像网剧意外爆红，沈濛一男N号，愣是凭借完败男一的颜值收获了一小批颜粉。
　　也算是崭露头角，未来可期了。
　　“放心，我还没红到街知巷闻的地步呢，”沈濛长相乖巧吃相粗犷，边往嘴里塞烧卖边道 ，“再说他最近也腾不出手管这些。”
　　“嗯？难道是那拉皮条的夜路走多终于遇上鬼了？”
　　纪秦说的‘拉皮条的’指的就是沈濛的经纪人费曼。
　　费曼是个美籍混血，在业内名声相当不好，为人尖酸刻薄，最擅长经济压榨，他带的艺人私底下都喊他‘吸血鬼’。
　　“不是，”沈濛摇摇头，转头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唐白，唐白立马会意，转头跟老板娘又要了一份烧麦。
　　沈濛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解释：“这几天他一直在帮我争取方导新片的男三角色，就是‘时瑞’与‘华美’联合制作的古装剧《繁花落尽》，刚刚还发信息说晚上要带我去见导演呢。”
　　这个时段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娘利索的将盛着烧麦的蒸笼放到沈濛面前，沈濛道了谢，夹起烧麦蘸醋，一口一个吃的像只小仓鼠似的
　　“费哥跟时瑞那边接触过几次，说制片人挺看好我的，不出意外的话
　　今晚上就能签合同，”说到这他语气雀跃起来，眼睛里也亮晶晶的： “你们猜这次费哥帮我谈了多少片酬？”
　　纪秦说：“你就别卖关子了。”
　　“嘿嘿嘿···”沈濛一手一根筷子，比了个“十”。
　　唐白说：“十万？”
　　沈濛神神秘秘地摇头，
　　纪秦叫起来：“一百万？！”
　　“你确定没多数一个零？”
　　纪秦和唐白对视一眼，都觉得以沈濛目前的身价，剧组给出的这个片酬多的有些离谱了。
　　“你们也没想到吧，”沈濛兴奋的说，“今早上费哥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听懵了，不过这也能理解，时瑞和华美都是业内的娱乐巨头，财大气粗的，每次出手投资都是大手笔，给演员的待遇起码比一般的剧组高出两三成不止呢，嘿嘿嘿···怪不得之前算命，南亨街的老瞎子说我年尾会走财运···还有还有，还有好消息呢！”
　　沈濛激动地对唐白说，“费哥答应我，如果今晚上能把合同签下来，就预支我六成片酬，小白哥，到时候苏姨的手术费就有着落了。”
　　唐白有些惊讶：“预支这么多？”
　　沈濛心性单纯，偏偏经纪人费曼又是做事没什么下限的老油条，唐白担心这些看似丰厚的条款背后，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我听着也悬乎，”纪秦说，“这样的大制作多少艺人争破脑袋都未必能上，你能拿下男三就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了，没理由给了馅饼还附赠一大盘烧肉啊，我说沈小萌，你可别被人卖了还乐呵呵的给人数钱！”
　　沈濛反驳：“我哪有这么傻！”
　　唐白和纪秦都用‘看破不说皮’的眼神望着他。
　　沈濛气呼呼道：“好吧，虽说我平时是不太聪明，可合同总不能骗人吧，再说公司和费哥都会帮我把关啊，他们还得抽成呢，就算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坑的。”
　　话虽这么说，可纪秦还是不太相信费曼的人品，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你确定今晚上见的是方导？”
　　沈濛点头：“费哥是这么说的，不过应该不止我们几个，还有其他公司的艺人都会过去。”
　　唐白问“地点在哪？”
　　“盛世会所。”
　　唐白试探着问“小濛，如果要你推掉这个机会···”
　　他话未说完就被沈濛打断了：“哥，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我怎么能往外推呢，再说了，我想推公司也不让啊。”
　　其实唐白也知道这角色接不接，导演见不见，根本就不是沈濛能说了算的，像他们这样的小艺人在公司和经纪人面前根本没有话语权。
　　沈濛见唐白一幅不放心的样子，便宽慰他道：
　　“哎呀，放心放心，很快我就能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啦，等我一炮而红，我就买个甜品店送给小白哥！”
　　纪秦在对面咳嗽一声，沈濛赶紧道：
　　“给我秦哥包下夜市大排档，让你做烧烤店最靓的崽！”
　　“嘿，怎么到我就变成大排档了啊，怎么也得五星级酒店规格吧。”
　　沈濛乐了“酒店大厨的手艺不是现成的嘛，”他朝唐白努努嘴，“叫小白哥给咱们露一手呗。”
　　“一码归一码，”纪秦道，“别想给我混过去了，怎么说也得安排个五星级天顶泳池自助烤肉！”
　　“再叫一支乐队现场演奏！”
　　“有你秦哥在，要什么乐队啊，实力唱将本将OK？”
　　“哈哈哈···对对对！就唱那个《情非得已》！”
　　唐白看着沈濛和纪秦你一言我一语讲的唾沫横飞神采飞扬，心里的疑虑也被冲散了许多，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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