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戈

作者:泊岩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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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大富豪夜总会正前方的十字街口,夜幕降临后依旧车水马龙。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内,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商贾名流在身着旗袍或精致晚礼服的女士的陪同下,出双入对地笑傲于笙歌曼舞的天上人间。身穿衬衫、系着领结、习惯了灯红酒绿的侍应生单手托起盛满酒杯的盘子,姿态轻盈地穿梭在各种谈笑风生的面孔旁。音乐此起彼伏的舞台,一位浓妆艳抹的歌者唱罢,十几个衣衫暴露、环肥燕瘦的金发女郎齐刷刷地跳起了踢腿舞。
      拉黄包车的小哥,迈开肌肉发达的双腿,如鱼行水般游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略显沉闷的街景,因他的加入变得生动。景腾惬意地坐在黄包车里,欣赏着沿途迷人的风景;来到热闹异常的“大富豪”,他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小哥。小哥双手接过,连声答谢,习惯性地伸出双手扶了一下起身的客人。
      虽然是生面孔,但景腾出众的气质和得体的穿着令门童不敢小觑;他拉开门,恭敬地说:“欢迎光临!”
      景腾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站在二楼直对大门的张啸天见景腾来到,快步迎下楼说:“兄弟,这边。”
      景腾笑着说:“大老板就是大老板,生意做得日进万金啊!”
      “兄弟谬赞了!走吧,随大哥去楼上。”张啸天指引着景腾向楼上走,看着景腾的西服说,“夫人请裁缝为你做衣服不是想替你省几个钱,更不是怕你穿得寒酸来,是想你没时间买,就自作主张地决定了。没打招呼,兄弟莫怪啊。”
      “怪?大老板此话从何说起?让大老板及夫人挂念是在下的荣幸,岂敢有怪罪之理?”景腾笑着说,“不怕大老板笑话,我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为了今天的约会,我向我的几位营长借衣服了。”
      “女人啊,心思都是细腻的,看来夫人做得对。”张啸天笑着说,“请吧。”
      一套古朴典雅的红木桌椅静静地躺在张啸天的会客厅,完美地诠释了主人的品味;桌子上娇小、精美的紫砂茶具让人放松心情品茗的同时,忍不住想把玩一番。
      景腾坐定,张啸天让侍者拿来玻璃杯给他沏了茶——用玻璃杯喝茶是景腾的习惯——可以边喝边观看茶叶在水中的变化。
      景腾一个人来,张啸天有些意外;碍于军队的事不好打听,比如昨天见过的康文玉为什么没来,也就难得糊涂的不问了。他点燃了雪茄,吸了两口,笑着说:“兄弟单刀赴会,不怕哥哥给你准备的是鸿门宴吗?”
      景腾笑了笑,答:“大老板是侠义之人,做事光明磊落,背后捅刀子的事绝不会做;再说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需要大老板费尽心思地大摆鸿门宴呢?”
      张啸天微微一笑道:“兄弟过谦了。张某不才,但处理纠葛向来敢于横刀立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男人嘛,该有沧海横流的魄力!”
      “说得好!”景腾鼓掌道,“我有个提议,不知大老板意下如何?”
      “兄弟请讲。”
      “田中来,我站着比较合适。”
      “为什么?”
      “如果我和你平起平坐,田中隆吉会注意我的。我不想被他们关注。”
      “有道理。”张啸天如梦方醒地说,“得罪了。”
      “好说。”景腾抱拳道。
      一个步伐矫健的保镖走进来对张啸天耳语了几句,张啸天点了点头,说:“让他们进来吧。”
      景腾想:田中隆吉来了。果然,张啸天对他说:“兄弟,委屈了。”景腾笑了笑,站到了张啸天的身后。
      留着板刷胡、身穿西服、头戴礼帽的田中隆吉看上去有几分生意人的精明能干;和他一起来的人,虽然和他一样的装扮,五官却很是眉清目秀。
      “啸天君,别来无恙!”田中隆吉狡黠地盯着张啸天说。
      老谋深算的张啸天居心叵测地交接了一下田中的目光又迅速地分开,笑着说:“田中先生大驾光临,实令茅茨蓬荜生辉!未及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啸天君客气了。在下五次三番地打扰,是诚心结交您这样的英雄;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啸天君心气太高,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啊。”田中失望地说。
      张啸天笑了笑,说:“田中先生为日本国之利器,而不才只是中国一介草莽;能得到您的垂青,鄙人受宠若惊。只是你我这两辆车装的货不一样,不去同一个地方;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勉强凑在一起,只怕适得其反,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啸天君此言差矣。生意嘛,最终的目的是赚钱;只要能赚钱,管它装的是什么呢?”田中隆吉扫了景腾一眼,问:“这位是……”
      “我刚收的弟兄。”张啸天答,“我看他身手不错,留在身边做侍者。”
      “哦!”田中隆吉点了点头,指着同来的人,说:“这位是跆拳道黑带四段。既然都是高手,不妨让他们切磋一下。”
      张啸天想:这事我做不了主,一时又不知如何拒绝;他望向景腾,想从他的脸上读懂答案。但面无表情的景腾让他失望了。正当他考虑如何回答时,景腾说道:“蒙张老板错爱,让我伴其左右;可惜在下只懂得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跟一般的市井之徒过过招勉强凑合,跟跆拳道高手比试就是自取其辱了。”
      “据说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但只要出手,往往一招制敌;就像潜伏在水中的鳄鱼,一口咬住去河边饮水的猎物的脖子,拖入水中绞死。鳄鱼知道此时的猎物没有防备心理,容易得手。当然,这也要求鳄鱼的自身能力足够强大。”
      张啸天笑着鼓掌道:“田中先生说得透彻,原来您对动物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了解一点。人和动物一样,都是弱肉强食;但据我所知,人比动物残忍。”
      “是啊,动物大多为了食物自相残杀;不像有的人,欲望太多,为了达到乱七八糟的目的,不择手段。”张啸天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即使伤害了不相关的人也在所不惜。”
      田中隆吉皱了皱眉,听出了张啸天的另一层意思;他想了想,说:“昨天夜里,本国醉酒的侨民误伤了两位拉车的师傅,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聚丰车行的人。鄙人得知后深感不安,重重地责罚了那几个打架的侨民。”
      张啸天冷笑着说:“我的兄弟还在医院躺着,半死不活。你的责罚能说明什么?”
      “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啸天君笑纳。一场误会,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田中从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张银票递向了张啸天。
      张啸天看着田中淡然沉稳的脸,缓缓地点燃了雪茄。
      田中微微一笑,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关于合伙人的事,啸天君考虑的怎么样了?”
      张啸天笑了笑,说:“这事嘛,我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做不了。”
      田中失望地说:“我出钱买货,贵方负责卖货,利润五五分,啸天君赚的比我多;我之所以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生意,而是希望和啸天君做朋友,关系密切的朋友。这只是开始,我相信啸天君的生意离不开我们大日本帝国,而帝国也需要啸天君这样的优秀人士。”
      “人各有志。虽然我没碰过鸦片,却见过烟瘾发作的人的样子。张某爱财,但在关乎民族前途的所作所为上实在不敢有半点逾越雷池的举动。”
      “您为什么这么想呢?帝国许多像我一样的军人迫切希望中国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到那时,啸天君可以帮助帝国管理淞沪市,或者您想管理的中国任何一个城市。我相信帝国的实力加上啸天君的能力,一定可以让淞沪及其他城市越来越好!”田中隆吉洋洋自得地说。
      张啸天轻蔑地说:“听你的意思,今后我们省长、县长的任职你们说了算?这是什么道理,偌大一个中国,能人都死光了?”
      田中隆吉笑着说:“如果中国成为了帝国的附属国,这一切都将成为现实。拿目前贵国的国情来看,我们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田中先生未免太自信了吧?要知道过分的自信就是自负,有些东西不是说怎样就怎样的;我相信我的同胞有很多是像我一样有血性的男儿,只要我们坚持不懈的抗争,谁能笑到最后很难说。”张啸天义正辞严地说。
      精于世故的田中隆吉见房间里充斥的火药味做来越浓,知道再谈下去只会令双方的分析越来越大,赶紧结束对话为妙。他站起来,笑着说:“不论啸天君现在的态度是什么,我都有足够的耐心等您改变;因为啸天君是帝国崇尚的强者,是可以和我们愉快合作的朋友。”
      尽管对这个道貌岸然的强盗越来越深恶痛疾,张啸天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不便立即撕破脸皮使彼此的关系势如水火;他站起来,说:“在下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的是赚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为了赚钱去伤害同胞、有损民族,我绝不会做。希望还有和田中先生合作的机会,赚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结交您这样的朋友。”
      “好,啸天君痛快。在下告辞,我们改日再约。”
      “请!”张啸天做了个手势。
      和楼上各包厢一只只察言观色的眼睛、一张张故弄玄虚的老成生意面孔不同,楼下大多是打了鸡血般少不更事、寻求刺激的年轻人;虽然游手好闲,优越的家庭背景却令他们每天锦衣玉食、醉生梦死。
      田中对随从眨了下眼睛。随从领会,来到楼下人流稀疏的空阔处,突然转身起脚朝走在身后的景腾袭来;景腾从容不迫地伸出一只手将它挡了回去。没占到便宜的随从不肯罢休,挥腿踢向了景腾的头部;景腾疾速起脚踢开来腿、顺势踹击了随从的胸口。随从没有料到对手的速度之快和力量之大,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了身体。
      短短数个回合,景腾已了解了对手的实力——出击的速度快,但劲道不足,不属于肌肉发达的力量型高手;特别是踹在他胸部的一脚,一点儿不像是踹在肌肉上,而像是踹在了棉花上。他不想再打下去,因为赢得优势太明显,不仅对手的脸上挂不住,田中隆吉和张啸天都会很难堪。正当他思忖怎样停止时,一串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传来:“大男人打女人,害不害臊?”说话的女子快步走近景腾,竖起白嫩的小手接连锤打了他两下,嘴里不依不饶地嚷嚷:“叫你打女人,叫你打女人。”
      饶是见识过千军万马混战厮杀的大阵势,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没有威胁的发难,景腾一时半会儿依然尴尬得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张啸天干咳了两声,努力地化解难堪的气氛:“原来是若兰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不去我的客厅玩?”
      “你那儿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红酒就是雪茄,哪有楼下打女人的风景好看?”若兰阴阳怪气地答。
      张啸天笑着说:“一场误会呀,我的大小姐;您有所不知,他们切磋武功呢。”
      “这样说,倒是我不识好歹了?”若兰咄咄逼人地说。
      “您这话从何说起?”张啸天苦着脸说,“您也是一片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您是侠女啊!”
      若兰“噗嗤”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我爹呢?”
      张啸天指着楼上,答:“老地方。”
      “我去看看。”若兰说着要走。
      张啸天笑着说:“申老板和客人谈生意呢,你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不是……没礼貌了吗?”
      “你说得对。”若兰想了想,说。
      “去我的客厅等吧。酒柜里有我刚买的两瓶上乘法兰西红酒。”
      “好,我去尝尝。”
      “别喝光了,留点儿给我,我还没喝呢。”张啸天不舍地说。
      “你傻呀,我能喝那么多?喝一半,留半瓶给你。”
      张啸天笑着说:“如果喝醉了被你爹骂,别怪我。”
      “他敢!”若兰说完,朝张啸天做了个鬼脸,一路小跑上了楼。
      田中隆吉及其随从自打斗后对景腾有了另眼相待的意思,这个小试锋芒的年轻人让他们意外了。随从取下帽子,向景腾鞠了一躬;景腾和张啸天这才看见了她盘绕起的长发,如果不是若兰道破,他们不会怀疑随从的性别,此时的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个全程没说一句话的女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日本女间谍川岛美惠子。
      张啸天等田中隆吉的车消失在视线里,转身对景腾说:“我怎么没看出‘他’是个娘们呢?兄弟的一世英名,不会因为和这个女人的缠斗大打折扣吧?”
      景腾看着人流已稀少的马路,说:“大老板想多了。景某的眼里,只有两种人——敌人,自己人。我不会因为对手是女人而心慈手软;道理很简单,我有放过她的心思,她却有对我痛下杀手的可能,如果我死了,她接下来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有保护自己人的义务,所以我不能有错。”
      从川岛美惠子突然发难,张啸天就明白了,身旁这位以兄弟相称的人,防备心理极强,外表不显山不露水,内心实则机关算尽;这样的人最可怕,跟这种人打交道,绝对不能有一丝破绽,否则很容易被其一击致命。
      “这姑娘是谁?这么嚣张!”景腾笑着问。
      “纱厂老板申公鹤的掌上明珠,名叫申若兰。仗着家里有钱,飞扬跋扈惯了。别跟她计较。”张啸天笑着说:“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司机见张啸天招手,将车开到了景腾的身边,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景腾上车,他关好了车门。
      “你把景长官送回去以后直接去码头。在那儿住一宿,明天送三爷和紫嫣姑娘去杭州。”张啸天交待司机说,“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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