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颜亚楠和黄大奇两个人。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光，将本就压抑的气氛衬得更加窒
　　息。

　　颜亚楠本能地退到最角落，双手下意识地环抱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她看着黄大奇那张写满自以为是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不是比喻，是真的生理性反胃。

　　黄大奇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抗拒，反而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汗味和廉价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亚楠，”他声音放
　　软，却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答应做我女朋友有那么难吗？我可是研究生，公司重点培养的骨干，配你绰绰有余了。”

　　颜亚楠别过脸，盯着电梯楼层数字一下下跳动，只希望快点到达。有时候你会发现，学历和素质完全是两码事。一个人可以顶
　　着金光闪闪的头衔，内里却腐烂得令人作呕。

　　“你别不说话啊，”黄大奇又靠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她身上，右手试探性地伸向她的腰，“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玩欲擒故
　　纵这套，但我……”

　　“黄大奇！”颜亚楠猛地拍开他的手，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我警告你，这里是公司！你再动手动脚，我马上叫保安！让所
　　有人都看看统辐科创的‘高材生’是什么德行！”

　　她的声音在密闭的电梯里格外清晰，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黄大奇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那副令人恶心的
　　得意表情。

　　“行行行，不开玩笑。”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语气却依然轻浮，“我懂，女孩子嘛，要面子。不过亚楠，咱们说正经的
　　——”

　　他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秘密：“我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你以前的事，跟什么学长啊、开豪车的男人啊，我都可以不计
　　较。但他们那种人就是玩玩的，不会对你认真。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真心想跟你结婚的。”

　　颜亚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屎吗？

　　“我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是常驻联络员，”黄大奇越说越起劲，仿佛在展示什么了不起的筹码，“你跟了我，我不仅能照顾好
　　你，还能帮你……加速项目推进。这对你在公司的前途也有好处，双赢，对吧？”

　　他说话时眼睛眯着，那种“我施舍你天大的恩惠”的姿态，让颜亚楠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电梯终于到达她所在的楼层。在门开的瞬间，颜亚楠猛地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黄大奇。她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每
　　一寸目光都在凌迟他那可笑的优越感。

　　“黄大奇，”她的声音平静，却每个字都砸在地上，“我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第二，你在我眼里，连我们公司保洁阿姨养的那条狗都不如——至少狗知道什么叫忠诚和边界。”

　　“第三，如果你再敢骚扰我，或者再给我父母打一个电话、说一句难听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前途尽毁’。我说到
　　做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黄大奇愣在电梯里，那张油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几秒后，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错愕又愤怒的表情。

　　回到工位，颜亚楠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气的。她灌了一大杯冷水，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向部门经理李洁汇报完工作后，她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黄大奇
　　那些恶心的话，还有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语气。

　　凭什么？她握紧了拳头。凭什么这种人可以仗着一点学历和身份，就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秦齐鸣发来信息：【六点，老地方见。】

　　简短的五个字，却像一缕清风，吹散了她心头的阴霾。颜亚楠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几秒，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不是委屈，
　　而是……被人在意的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去了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眶微红。她拿出化妆包，仔细补了妆。粉底遮盖了疲惫，腮
　　红提起了气色，最后涂上那支她最喜欢的豆沙色口红。

　　看着镜子里重新变得精致明亮的自己，颜亚楠轻轻扬起嘴角。

　　就算遇到再恶心的人和事，也不能丢掉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的勇气。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说。

　　六点整，她准时下楼。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已经停在路边。

　　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空调的凉意和秦齐鸣身上清冽的气息一起包裹了她。她忽然觉得，这一整天的糟心事，好像都变得遥
　　远了。

　　秦齐鸣转过头看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久到颜亚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什么看，”她故意板起脸，学着他平时那副欠揍的语气，“是不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秦齐鸣挑眉，居然很配合地点头：“是啊，迷得神魂颠倒。所以颜小姐能不能行行好，以后每天多给我看看？治疗费我可以
　　付。”

　　颜亚楠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个人，总是能用最不正经的方式，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

　　“给，”秦齐鸣从后座拿过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交代的工作，完成了。”

　　颜亚楠接过来翻开，正是那份投资监管协议。最后一页已经签上了“秦齐鸣”三个字，笔锋凌厉，一如他本人。她注意到，有
　　几处她标注过需要协商的条款旁，他还用铅笔写了细致的修改建议。

　　“这么快？”她有些惊讶。这种协议通常需要法务反复审核，没个三五天定不下来。

　　“颜专员交代的事，当然要优先处理。”秦齐鸣说得轻描淡写，发动了车子，“不过有几点建议，你们法务可能还需要斟酌一
　　下。”

　　他一边开车，一边简洁明了地指出了几处潜在风险。专业，精准，没有任何卖弄。颜亚楠听着，忽然意识到——抛开那些嬉皮
　　笑脸的表象，这个男人在正事上，从来都是认真且可靠的。

　　等他说完，颜亚楠才轻声说：“谢谢。”

　　“真要谢我？”秦齐鸣侧过脸看她，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坏笑的弧度，“不如以身相许？”

　　颜亚楠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这次连脸红都省了，直接白他一眼：“秦总，您的脸皮是不是在哪个科研所特别加固过？
　　建议申报一下专利。”

　　秦齐鸣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颜亚楠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黄大奇”三个字。她的好心情瞬间消散大半。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黄大奇不耐烦的声音：“颜亚楠，你在哪儿？不是说好见面吗？我都等你半小时了！”

　　颜亚楠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想我没有必要再见你了。”

　　“你耍我？！”黄大奇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女人！出尔反尔，满嘴谎话！”

　　“随你怎么说。”颜亚楠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还有，以后请不要再联系我，工作事宜请通过公司正式渠道。”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拉黑。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又是那个人？”秦齐鸣问，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嗯。”颜亚楠靠着椅背，忽然觉得很累。

　　秦齐鸣打了转向灯，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他转过身，看着颜亚楠：“颜亚楠，你听好。”

　　他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此刻深邃而认真：“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用自己硬扛。告诉我，或者告诉你
　　们李经理，都可以。这种人欺软怕硬，你越退让，他越得寸进尺。”

　　颜亚楠怔怔地看着他。暖黄的路灯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坚毅的轮廓。

　　“为什么……”她轻声问，“为什么要帮我？”

　　秦齐鸣看了她几秒，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他一贯的玩世不恭，可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温柔地流淌。

　　“因为，”他慢悠悠地说，“我这个人呢，最看不得美女受委屈。尤其是……”

　　他故意停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尤其是这个美女，我还挺喜欢的。”

　　颜亚楠的心脏猛地一跳。

　　秦齐鸣却已经坐直身体，重新发动了车子：“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人。吃饭去，我订了你上次说想试的那家湘菜馆。”

　　晚餐的气氛出乎意料地好。

　　秦齐鸣显然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不吃太辣，喜欢清淡的汤，讨厌香菜。他点菜时和服务员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记得她说过
　　想尝尝那道“玉麟香腰”。

　　菜上桌后，他第一筷子总是先夹给她。“尝尝看，”他说，“这道菜火候很难掌握，他们家做得不错。”

　　颜亚楠吃了一口，眼睛亮了：“真的好吃！”

　　“那当然，”秦齐鸣得意地挑眉，“我挑的能有错？”

　　“夸你一句就上天。”颜亚楠嘴上嫌弃，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整顿饭，秦齐鸣几乎没怎么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她吃，偶尔给她添茶、递纸巾。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让颜亚楠都有些不好
　　意思了。

　　“你别老看我啊，”她小声说，“你自己也吃。”

　　“看你吃饭比较有意思。”秦齐鸣托着下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像只小仓鼠，腮帮子鼓鼓的。”

　　颜亚楠差点被汤呛到：“你才仓鼠！”

　　“那我们是仓鼠夫妇？”秦齐鸣接得无比自然。

　　“秦齐鸣！”颜亚楠的脸彻底红了。

　　饭后去看电影，是颜亚楠上周随口提过想看的爱情片。她没想到他真的记住了。

　　影院里坐满了情侣，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香气和隐约的香水味。灯光暗下，片头音乐响起时，颜亚楠忽然有种错觉——
　　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忙碌的工作日后，享受一个温馨的约会。

　　电影拍得很细腻，男女主角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心照不宣的默契、鼓起勇气的告白……颜亚楠看着看
　　着，眼眶就湿了。

　　当女主角在雨中对男主角喊出“我喜欢你”时，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下一秒，一张纸巾轻轻贴在她脸颊上。

　　秦齐鸣不知何时靠得很近，他的手指隔着纸巾，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看个电影也能哭，”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低
　　沉，“颜亚楠，你是不是水做的？”

　　“要你管。”颜亚楠抢过纸巾，自己擦眼睛，声音还带着鼻音。

　　“不管不行啊，”秦齐鸣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笑意，“万一淹了电影院，我还得赔钱。”

　　颜亚楠被他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这次不只是为电影，还为……说不清的情绪。

　　电影散场时已经十点多。秦齐鸣送她回公寓，车子缓缓停在她熟悉的路边。

　　“今天谢谢你，”颜亚楠解开安全带，认真地说，“晚餐，电影，还有……帮我处理协议。”

　　秦齐鸣转过头看她。车厢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灯，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真想谢我？”他问。

　　颜亚楠点点头。

　　秦齐鸣忽然倾身过来。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她的呼吸一
　　滞，心脏狂跳起来。

　　但他只是在距离她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很轻、很快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

　　“谢礼收到了。”他笑着说，退回驾驶座，“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颜亚楠愣了两秒，才红着脸推门下车。夜风吹在发烫的脸上，稍微缓解了那股燥热。

　　她朝单元门走去，心里还回荡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然而，就在她走近大门时，余光瞥见了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大奇。

　　他靠在灯柱上抽烟，脚边已经散落了好几个烟头。看到颜亚楠，他直起身，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

　　颜亚楠的脚步顿住了。

　　黄大奇朝她走来，脸上挂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混合着愤怒和得意的笑容。

　　“颜亚楠，”他在她面前站定，吐出一口烟圈，“我们得好好谈谈。”

　　夜风忽然变凉了。颜亚楠握紧了手中的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秦齐鸣的车还停在路边，没有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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