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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羊
突如其来的衰弱把温洵打了个措手不及,体内与暗物质持续抗衡的灵力通通退散。
眩晕毫无征兆地侵袭而来,温洵眼前一黑,耳中充斥着持续不断的锐鸣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戚九被他吓了一跳,来不及扶住温洵,身体下意识地跟着他下坠,膝盖落了地,手掌及时护住温洵的后脑勺。
“三三的灵力失效了……洵哥?洵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倒在墙边的温洵丝毫没有动静,身体像是坠入了冬季湖泊一般,冰封刺骨动弹不得。
身体状态瞬间跌入谷底,戚九慌了神,作为全息空间里唯二的玩家,两人的生死至关重要。
但,其实温洵只是短暂的晕了一小会儿而已。
顾三礼的灵力一直支撑着他的身体活动,灵力消失后,这些身体活动超过了身体所能承载的负荷。
短暂的昏迷是身体自我修复的正常机制。
戚九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前几次温洵只是很虚弱,没有像现在这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华信公司植物人监测员的惨剧控制不住地浮现在脑海中,戚九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记录仪透露偏黄暖光,只有一边吊带的睡裙下,领口将上半身紧紧束缚,睡裙上半段像是某种寄生生物,贪婪地住进了温洵的身体。
戚九愣在原地,恍惚间,她甚至干出了用双指去试探温洵鼻息的傻事。
无助与绝望化作蓄满眼眶的泪水,戚九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身旁伸出了一双救援的手。
手指白净修长,隐隐浮动的青筋无时不在炫耀其中蕴含的力量感,戚九转头看去——
来人竟是那个不知名的赤瞳帅哥。
他的动作太过干脆果断,没一会儿,温洵倚靠的位置就移到了他怀里,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做着些戚九看不懂的事情。
“你还要在这里看多久?”
语气轻佻,态度略显不耐,顾三礼放轻动作,挽着女孩的手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三三!洵哥他……”
“他不会有事的。”还没等戚九说完,顾三礼就给她来了一针定心剂。
“真的吗,那……唉?”
无形的力量拖动她向前移动,顾三礼一手揣着钥匙,一手牵住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戚九的错觉,这样的顾三礼真是有点奇怪……
“三三,等…等…等等!我们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了……唔!”
高大身影突然停下脚步,戚九一个没刹住,鼻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顾三礼背上,痛得她立马抽回自己的手捂住鼻子。
“别管太多,他没什么大事,等他醒后,祁遇会带他来找我们的。”
指节翻动钥匙串,顾三礼搜出一二一号房的钥匙,视线刚准备落定在门把上,两人却同是一愣。
这扇门根本没有把手,只有一根插销被人固定在了凹槽内,只要勾住零件拐角处用力一抽,门就会被打开。
他们来得可真是不凑巧,这是从外面锁上的门。
啪嗒——
脆响在过道中撞出回声,抽出插销,木门吱嘎吱嘎地发出噪音,瘦长烛影独坐空床,静静凝视着两位新来的客人。
她本应得堕入地狱,缘何眼中充满悲悯?
★
意识沉沉如梦,温洵仿佛浸入一片温热海洋,越是深陷,水压越大,如同巨石般压迫胸膛——
冰凉,侵入的冰凉淹没热浪,净水之下,黑色粘稠物以利剑脱弦的速度冲向温洵。
触手肆意蠕动,看似张狂难驯实际上却异常轻柔,皮肤温热细腻,每一分触感都刺激它们疯狂膨胀再膨胀。
它们迫不及待得到爱,它们迅速分裂又重聚,粗细不一的触手从拼接在一块儿的气泡中刺出,画面之诡异,不禁令人想起毒蛇缠绕的古部落图腾。
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毒液并不是为温洵准备的。
那是它们的夺命武器,是统治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技能,它们轻手轻脚静悄悄,生怕伤到温洵分毫——
直到它们找到敌手。
暗物质在它们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贯穿,胀破,四分五裂,再将这群杂碎吞咽下肚,让它们成为“伞”的养料——
无声无息,一切完好如初,压城黑云终于消散,触肢完成任务,在主人难以捉摸的视线下缩回他的影子里。
只有一小团调皮的黑,大着胆子趁祁遇不注意,直愣愣地躲进温洵的影子里。
它的自作聪明自然是逃不过祁遇的眼睛,但这次统领先生竟然放任自己待在温洵的影子里。
他竟然还没把自己扔出去!?
嚯,真是稀罕。
小黑团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褪去自己难以言表的模样,它化成一滩流动黑水,与温热身影融为一体。
失去温度的手环住温洵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只要稍稍下移视线,就可以看见怀中人懒懒垂落的长睫。
体表温度像高纬地区常年不化的冰川,呼吸却是无比炽热的,额间相贴,鼻尖相抵,祁遇一遍又一遍把温洵往怀里按,就差把他蹂进自己的身体了。
“阿洵……”
声音抖得堪比高低起伏的丘陵,曾经几百年孤独岁月里,他不止一次喊过他的名字,在痛不欲生的精神折磨之下。
如今这般胆怯又小心翼翼,总是为祁遇添了些不真实感,这似乎并不是他们最初的模样。
他们也很难再回到最初的模样——
指腹覆上唇珠,浅浅摩挲一番,唇瓣便成了漂亮的浅红色,这抹红比他死气沉沉的瞳底鲜活得多,时不时地引诱罪人咬上一口。
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与自己距离极近,再低些头就能和自己亲上,这是温洵睁开眼时看到的画面。
肢体先于思维一步,脚底蹬离地面,膝盖条件反射地向祁遇的下巴撞去。
习惯了他的突然袭击,手掌挡住惊人力道,随后轻车熟路地握紧温洵的小腿,体位变换,还没清晰的视线又模糊在了快速移动的画面中。
臂弯收紧扣住背部曲线,祁遇拍拍他的后颈,像是安慰刚睡醒还在发起床气的小朋友。
“没事了。”
这一句更是自然到犯规,要是拍个短视频传到星网上,肯定能斩获大量粉丝。
但对正在经历这种甜蜜时刻的温洵同志而言,这简直就是天杀的折磨。
自己刚睁开眼就是一张男人的脸,还有那双昏暗灯光下偏向酒红色的眼眸,温洵还以为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自我催眠式闭上双眼后又掀开眼皮。
这是真的。
他被游戏里的NPC拥入怀中,自己穿的还是一件黄色女士睡裙,不用想都知道这画面有多诡异。
啊喂!这个NPC是不是搞错对象了?他不是主控啊!
“放开……”
有气无力的声音听着倒像是撒娇,手掌撑住他的肩膀企图借力站起,触手缠上温洵腰际,稳稳当当地把他扶了起来。
似曾相识的触感带来丝丝凉意,这个NPC真是冷得吓人,字面意义上的。
温洵连连后退,自动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站定的瞬间,温洵惊奇地发现自己比进入游戏时要清醒得多,状态似乎也恢复了不少。
难道说……
他的意识已经被游戏杀死了?
不,不对,他还在这个全息空间里,还是说……
突然拉近的距离激得温洵回过神来,毫无边界感的赤瞳西装男不要脸地贴了上来,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祁遇脸上带着怒意,瞳底尽显阴森之色。
右手被一阵冰凉紧握,力道之大转身时温洵差点没站稳,有力的小臂揽住肩膀,掌心朝内挡在脸颊右侧。
“别回头。”声音和表情简直不像是一个人控制的,祁遇低声对温洵说,“去一二一。”
视线被祁遇遮得严严实实,对方语气严肃,行为举动更是不容拒绝,温洵索性就没和他对着干。
因此,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黑暗中走去。
鞋底踏过空心走道,在温洵未知的身后,一群诡异的属于孩子的脸粘在窗玻璃上,贪欲侵占双眸,它们睁开额间的第三只眼——
流动触手从祁遇背后涌出,它们铺天盖地,吞下身后每一寸土地,叫那群可爱的孩子们看了个寂寞。
某人表面是平静如水的好好先生,背地里却张牙舞爪地吃这点小醋,触肢袒露暗物质尸骨,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再多看一眼,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凌晨的天见不得一丝光亮,一二一号房内,戚九已经把房间里的东西翻了个遍,除去那支怎么都吹不灭的蜡烛,房间里基本没什么可用线索。
搜查一轮下来,戚九感受到了生活的心酸与苦痛。
同个公寓里的不同房间简直是天差地别,之前的八〇三豪华得像是私人别墅,而一二一号房则是贫民窟。
反复看向门口,戚九依然没见温洵的身影,虽然顾三礼说不会有事的,但她没由来的还是有些担心。
“三三。”
无人回应……
“三三?”戚九又喊了一遍,转身搜寻,就见顾三礼像雕塑一样站在写字桌旁,雷打不动。
他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张报纸,依戚九所见,报纸上的内容似乎让顾三礼很有感触,双手都在跟着颤抖。
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在看什么呢?”
一只小脑袋凑到顾三礼脸旁,戚九低头看去,破破烂烂的报纸上,头一行内容打了红字,格外引人注目:
嘴炮律师顾三礼,教你如何从被告方律师变成被告。
“噗呲。”
笑声实在绷不住漏了出来,戚九可算知道了,哪里是很有感触,顾三礼这明明就是被气的。
顾三礼:“……”
“你再笑一个试试?”眯眯眼微笑重现江湖,顾三礼咬牙切齿,“我想,我得找一个新的助理了。”
“别别别,哈哈……不笑了不笑了。”戚九连忙摆手,嘴角已经翘到了天上。
简直没眼看,顾三礼默默捂住双眼,这种东西是怎么登上报纸的?这是哪个垃圾报社出的期刊?
“三三,你在哪里翻到这个的?”
顾三礼无视她戏谑的语气,伸手指了指写字桌旁的小洞。
“这张报纸上还有其他内容吗?”戚九再次凑近顾三礼,却被对方嫌弃的一把推开。
“第二十一届全息技术博览会召开。”
“超前化教育是否具有时代必要性。”
“独居女大学生深夜回家电梯遇险。”
“前跳水冠军涅槃重生再夺大满贯。”
顾三礼一条条概括地复述着,在他看来,这张报纸的内容基本上就没什么养料。
“所以,委托人是看到这个了,才向我们事务所求助的?”
“我怎么知道?”顾三礼明显不想理人,他知道自己不是很适合做律师,但是这样的打趣实在让他不爽。
他现在特别想把这家报社的小编找出来,当众挑衅:有本事,你来当。
吱嘎——
房门缓缓移动,熟悉面孔抢先一步映入眼帘,温洵眉头紧蹙,祁遇跟在他身后进入一二一号房。
“洵哥!你醒啦!”戚九热泪盈眶,夸张得像是见了劫后余生的病人睁开眼似的。
“嗯,这里有没有挂机?”明明是自己的原始出生点,温洵却异常突兀地问了句。
“在衣柜旁边。”顾三礼懒懒道,一边将报纸折叠好收入衣兜。
温洵默不作声,走到挂机前按下了一个号码。
“我们在窗户上看到了小孩的脸,按照规则第二条,我们现在应该给物业打电话,你们什么想法?”
从祁遇口中得知身后景象,温洵也是习以为常,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在,只要他按下拨通键,电话就会自动拨向物业。
“好像不管打不打,我们都是要违规的……”戚九支着下巴,难得认真道,“打吧,毕竟我们还不知道物业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温洵同样是这个想法,但他想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么多。
物业身上的疑点甚至超过了规则本身,他们随时都能接通电话,他们会处理住户的一切,但从始到终都没有人见过物业的真面目。
嘟——嘟——
电话铃将要响起第三声时,刚好被对方接通。
“您好,请问是物业吗?我们在十二层楼道的窗户上看到了小孩的脸,麻烦你们来处理一下。”
“好的,请您在房间里等待我们的电话。”卡顿几秒,物业意味深长地接了句,“我们会尽快让它们来处理。”
“在此期间,请您务必待在房间内。”
滴——电话挂断。
正常状态下的温洵如戚九所言,叛逆的劲儿一上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谁料动身的下一秒,房门无情地封闭了自我,连带着门外的插销一同将众人锁在房内,就这强制性的操作,玩家想出去都难。
温洵只好就此作罢。
“你们在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发现吗?”不同的人对不同的场景,处理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为了不排除自己第一次来时忽略的细节,温洵需要再确认一遍。
“整个房间我们差不多翻了个遍,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唉!但是洵哥,三三找到了一张报纸。”
“报纸?”转头看向不远处双手抱臂的顾三礼,温洵伸出手。
顾三礼不情不愿地抽出那份报纸,就着温洵的手递了过去。
“独居女大学生电梯遇险……凶手一审被判无罪,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逐字逐句念下,温洵愈加觉得这则报道不太对,报道内容的发生地就在这座城市,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在这间公寓,直到他看见报道下方的一张配图——
配图故意糊掉了公寓的名字,却不小心暴露了繁景公寓的标志。
“你们的委托人是谁,有留名字吗?”
“没有,我们的委托人用的是假名,我记得……有点像是网络ID。”戚九回忆着,对方的名称似乎是和动物有关的。
“三三,你还记得吗?”不靠谱的新助理第一时间选择向老板求助。
顾三礼睨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缓缓道。
“愤怒的黑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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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黑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