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

　　三日后，锦都地牢。

　　铁链唰唰响了几声，门开了。

　　沈别红袍黑帽，抬脚踏进弥漫着血腥气的牢房。

　　那个假冒百里云川的刺客，审了三日，一个字都不肯招，现在正吊在刑架上，头发散乱，面色发白，身上血肉模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沈别抬手在鼻前扇了扇，站在那人面前静静看着他。

　　那人闻声缓缓抬头，看见他，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铁窗外透进两缕阳光，映在沈别脸上，丝毫没有影响他冰冷的面色。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片刻，沈别穿过光亮走向那片阴暗处，手中握着的烙铁在赤红的火焰里烤得刺啦响。

　　“为什么冒充百里云川。”沈别问。

　　那人依旧盯着他笑：“你叫沈别吗？”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冒充百里云川？”沈别不理会他，继续问道，漆黑的烙铁越烧越红。

　　“都这个时候了，还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有意思吗？”那人故意引导沈别，迫不及待进入新的话题。

　　“沈大人，不如……我们来聊聊百里云川，如何？”

　　沈别抬眼看他，眼中闪过寒光。

　　“您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他越发笑得猖狂。

　　沈别：“你要我来，不是为了听我的意见吧。”

　　那人低垂下眼眉道：“百里云川，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再抬起头来，面色变得扭曲，“而沈大人你，雷厉风行，杀伐果断，还混到了狗皇帝身边，谁能想到……啊！”

　　沈别不等他说完，用烙铁尖端在他为数不多的完整皮肤上，烫刻了一朵兰花，和自己后颈上的印记很像。

　　“既然要冒充，那就做戏做全套。”

　　一朵焦黑的兰花绽开在胸口，沈别拿着烙铁上移，顺着那人脖子一路烫到上颌。

　　“谁派你来的？”沈别逼问。

　　这个问题，三日里狱官已经问过无数次，没有任何结果。用尽办法都没撬开他的嘴，只一直喊着要见沈别。

　　刑架上奄奄一息的人，没有什么亲人，这一次本就是冲着死来的，亡命之徒，也问不出什么了。

　　“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也暂时死不了，用在你身上的刑不过三分之一，慢慢受着吧。”

　　说完，他把烙铁扔在一旁，正欲离开，突然瞥见那人耳后有块凸起，仔细一看，是一块方形的疤痕。

　　这疤痕形状规则，边缘齐整，中间还有状似叶片的图案。

　　是手动留下的痕迹。

　　沈别把这图案记在脑子里，在这间牢房里待了半个时辰后，离开了。

　　狱官一见他，立马双手奉上干净的帕子，看着他擦去手上的血渍。

　　这沈大人看着柔弱没有威胁，却在牢房里把犯人折磨得鬼哭狼嚎，让他心生几分畏惧。

　　狱官偷瞄沈别，哪里有传言中倚姣作媚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活阎王。

　　_

　　勤政殿。

　　“方形，叶状的图案？”秦唤州站得离沈别远远的，听完他对刺客身上的印记的描述，仔细思索一番，“没见过。”

　　沈别：“……”

　　褚征适时开口道：“所以这人嘴里什么都没问出来？”

　　沈别连忙：“微臣失职。”

　　“与你无关，他本就奔着死来的，必然不会交代。”

　　几日来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更有人大肆宣扬“百里云川回来报仇了”。

　　那块令牌褚征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真的那一块，当年确实在百里云川身上，但逃走前落在了褚征的宫殿里，之后就一直放在他那儿。

　　褚征想试试沈别，便问：“沈大人觉得，这刺客称自己是百里云川，有几分真？”

　　沈别：“臣认为，一个字都不可信。”

　　褚征问：“为什么？”

　　沈别：“长得丑。”

　　秦唤州疑惑地啊了一声。

　　“传言都说，百里家的公子美如冠玉，文质彬彬，定不会是这样的人。”沈别坚定道。

　　空气中突然陷入寂静，片刻后，褚征点头，算是赞成这个说法。

　　沈别莫名觉得心情畅通了不少。

　　“好了，这几日辛苦你们，早些回去，好好休息。”

　　沈别和秦唤州先后告辞。

　　一路走来，两人之间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或者说，秦唤州单方面提防着沈别，自从褚征告知他沈别的目标是他后，每每同沈别共处一室，就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就算这样，秦唤州也要趁机打趣一番。

　　“嫂嫂，今日怎么不留宿咸安宫了？”

　　一声嫂嫂，愣是让沈别顿住了脚步，一脸诧异地看向他。

　　“……你叫我什么？”

　　秦唤州笑道：“沈大人别害羞嘛，我可不是那些见识短浅之辈，不管怎么样，皇兄喜欢便是。”说完得意地想看他，想看他脸色会变得何等难看。

　　沈别鼻息带笑，回道：“宸王殿下说笑了。殿下上次救下的少年，是浮岚坊的公子吧。”

　　秦唤州瞬间就没了刚才那样的神气。

　　在禽山围场时，沈别无意间撞见过两人相约在月光下，氛围暧昧不清。

　　没成想今日却成了呛他的资本。

　　“听闻太后最近在说和苏家小妹和殿下的亲事，殿下有这些空闲，不如想想对策，免得娶错了人，平白让苏公子伤了心。”

　　说完，沈别行了礼，扬长而去。

　　-

　　夜幕降临，锦都内外灯火通明，绚丽又夺目。

　　落日后的恣欢楼，更是热闹非凡。

　　恣欢楼是锦都中的娱乐之所，以歌舞出名，楼中的歌姬舞姬个个貌美技优，不少人慕名而来。

　　也有人指着这富丽堂皇的楼说：“卖歌卖舞，最后不都要卖身，装什么清高……”

　　虽说言论是自由的，但这话要是进了沈老板耳朵里一个字，就会被他掐着喉骨问候祖宗十八代，然后乱棍打出去。

　　恣欢楼的女子，向来卖艺不卖身，来去自由。

　　不过恣欢楼的前身，确实是青楼。六年前，沈别花重金盘下这楼，改了样式，换了风气，成了只赏歌舞的恣欢楼。

　　而原来楼内的女子，想走的走，愿意留的就留，没人再能强迫她们。

　　几年间也有不少妙龄女子依旧被卖到这楼里，沈别给些银子买下，又问姑娘意愿，若是不愿留在楼里，自行离开便是了。

　　若是愿意留下，就在这楼里寻份差事，会歌舞的上台表演，不会的就端茶送水，再不济也能去后厨帮帮忙，总是有地方住，有钱拿的。

　　景良不理解沈别这么大费周章地养些姑娘干嘛，沈别沉默良久后，让他闭嘴别管。

　　来这恣欢楼的人，不管阶级高低，平民还是贵族，都有不少。时间久了，生意越来越兴隆，各路消息也在这里汇聚又传播，活脱脱成了信息采集处。

　　沈别挑了视野最好的包厢，一个人好酒好菜享受着。

　　几壶酒下肚，有些微醺。

　　一个侍女进了包厢，附在他耳边讲了几句。

　　说是有人送来了个男人，要卖给恣欢楼。

　　平日里遇到这种事，管事嬷嬷拿些钱去就能解决了。但这次送来的是个男人，恣欢楼还从没收过男人呢。

　　只能让沈别来定夺。

　　这事也是少见，沈别起身随那侍女去了，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竟还能被绑了来卖？

　　那男人手脚被绑了扔在地上，衣着鲜艳夺目，绣纹精美，不像普通人家的公子。

　　沈别把他的脸转过来，定睛看了两秒，瞪大了双眼。

　　不得了了，竟是浮岚坊的公子，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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