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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
（8）
贺尘一般从晚上九点开始，一直会播到凌晨两点左右。
虽然直播间的人气始终低迷，但贺尘意外的坚持。
4s老板在消失一段时间后，重新冒了出来——因为新一期的试炼更新了，这次的活动奖励是一把限时获取的红色油纸伞。
外观党必备。
ssss：主包，这次的能打吗？只要伞就可以了。
《只要》，贺尘眼皮一跳，上次给他打裤衩，凹了他整整八小时，差点给自己打出腱鞘炎。
虽然这次的小红伞依旧是三阶奖励，但最后一层的怪相当变态，要求一定练度。
贺尘敢打赌，这个4s老板自从拿完裤衩，估计连游戏都没碰过。
他上次在主城的犄角旮旯下线，这次上线也必定在原地站着。
于是非常直白的拒绝了他，“这次的怪，你打不过。”
【恭喜用户ssss成为HeC的第1位舰长，欢迎登船。】
【用户ssss成功续费5个月舰长。】
贺尘：“……”砸钱可还行？
ssss：求求，真的很想要。
ssss：我号上的东西你随便用，我充了钱的，你可以拿去买材料。
ssss：不够我还可以充。
贺尘：……妈的，他又不是代练！
还没说话，4S老板又砸来一条价值一千的醒目留言——求求。
人到底是不能穷的，一穷就容易被拿捏。
毕竟是他第一位老板，贺尘咬了咬牙，退出自己的号，冷冷吐出一个字：“扫。”
由于他恶劣的态度，把刚进直播间的人，又给吓走了。
上了号，果不其然，他上次下的时候什么逼样子，这回就还是什么样。
贺尘：“你是一点不打。”
ssss：嘿嘿，太忙了。
贺尘：“你可以去找个代练，花不了几个钱。”
ssss：但我想在你这里住下。
贺尘：……
4s这次没再留着观战，快十一点的时候留下一句“有事先撤”，就跑了。
直播间的人数又降到了个位数。
贺尘倒是不在意，叼了根烟，开始给4s老板调整号。
不知不觉过去几个小时，一点来钟的时候，贺尘有点饿了，拆了罐泡面去厨房接热水。
沈南星竟然还没睡，灯的亮光从门缝透出来。
贺尘眼皮跳了跳，他这个房东脆得像纸，居然还熬大夜，挺厉害啊。
下次别特么在他面前装柔弱了吧？
桌面直饮水机呜呜呜地出着水，泡面调料的香气漫开。
贺尘顺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毕竟这个夜注定因4s老板而“精彩”。
回房的时候，他莫名在沈南星的门前停留了一下，罚站了那么十几秒，结果被泡面烫了手指。
“……嘶。”他翘起烫红的食指，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
但就在他快要进门的时候，听到沈南星房门里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得，这门他是进不去了。
刚才非要在沈南星门口罚站干什么？！有那十几秒的时间，他这会儿都该在自己房间里享受泡面了。
无可奈何地把泡面放到就近的架子上，贺尘黑着脸跑去敲沈南星的房门，“喂！没事吧？”
“没，没事……”
里面传来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没事的。倒像是憋着疼，或者在用力，所以显得声音很紧。
行，人家不领情，走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贺尘没动，抱着手蹙着眉，靠在沈南星房门口的墙面上。
在等什么他也不知道。
半分钟后，他听见门里的沈南星问，“贺尘，你……走了吗？”
贺尘撇了下嘴，走什么？他做人高低还是有道德的，怎么可能能放着个明显需要帮助的残疾人不管？
“你、要是没走的话……能不能、进来帮我下？”
你看，还是需要他的。贺尘眉心舒开，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被抹平。
“没走。”他冷酷地说，“那我进来了。”
沈南星的房间和他的狗窝不同，很干净，还有淡淡的香味，贺尘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干净、清爽、带着雨后的气息。
大抵是为了方便操控轮椅，家具也不多。
最特别的大概是沈南星的那张床，两侧是带有扶手的，很像医院的病床。
好在有温馨的米色格纹三件加上床头柔黄的睡眠灯，才抹掉了那张床令人不适的冰冷感。
沈南星图没画完，但不得不休息。
他今天坐得太久，哪怕严格定点解压，破败的身体也还是撑不住了。
神经痛如同爬山虎一样沿着脆弱的脊柱漫开，扎根在血肉中。
之前几天的连续阴雨，让他身体酸软得厉害。
这两天出了太阳，空气湿度没有那么高，但疼痛永远来时如山呼海啸，走时如抽丝剥茧。
从轮椅转移到床上的时候，肌张力过高的腿跳了起来，他不知道究竟是哪根神经在抽着疼，没有知觉的大半张身体教他无从判断。
腿往前撇了出去，脚踝松垮地倒向外。
另一条瘦弱的腿也摇摇晃晃倒向一侧，将他的重心带歪。
硬撑着抬到一半的臀因手臂脱力而砸回去，砸在了椅面的边缘，他自己感受不到撞击，仅是突然之间画面在倾斜向下，心脏瞬间悬空。
失重。
要摔倒时的失重。
是身体感受不到，心脏却已经疯狂的跳动，鼻息扼停。
沈南星慌张地用手支撑地面，手指关节传来不堪重负的“嘎啦”声。
脆弱神经如同过电，烧灼、跳痛，像是被骤然绷紧的皮筋，下一秒就要断裂。
沈南星咬住唇，另一手手肘死死扣住床的护栏，脖侧颈骨全都因用力而浮出来。
他伏在腿面上，半张身体脱离椅面。
而在他的视线里，锁住的轮椅甚至也倾斜翘起。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摔下去，勾着护栏的手臂肌肉在颤抖，尝试把自己身体送回来些，却挪不动任何一处。
无力感深深附着上来，教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个时候，贺尘敲了门。
他犹豫再犹豫，先是拒绝，而后接受，最后开口请求帮助。
贺尘开门进来，看到姿势扭曲的沈南星，心脏猛然一跳。
“喂！你怎么样！？”忙过去抱住沈南星的上半身，将他送回轮椅上。
沈南星的身体不仅软，还没什么分量，抱在手里一把骨头。
贺尘都怕自己稍微用点力，就会把他肋骨掐断。
沈南星坐不住轮椅，虚虚地靠着贺尘还没收回去的肩，说：“贺尘，你能不能，送我回床上……”
他睫毛被冷汗打湿了，从贺尘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哭了一样。
“……”贺尘心脏跳得越发凌乱。
他这辈子最烦别人哭，弱了吧唧地流几行眼泪，以为哭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好似哭了就有道理，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冷着脸，不情不愿，还是把沈南星弄上了床。
沈南星吃力地去勾两条腿。
在贺尘眼里，沈南星的身体就像是木偶坏掉的零件，松垮，摇晃，易折。
明明瘦的要命，但看他的动作，却好似双腿有千金重。
慢慢吞吞地勾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掉下去，像是要把他整个带到地上。
贺尘看得冒火，帮他把两条腿弄上了床。
“谢谢……”沈南星的声音又轻又哑，吃力气仰头去看他，说话愈发的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贺尘撵着手指，沈南星的腿……哪怕隔着柔软的居家服都透出寒凉，肌肉失去弹性，他轻轻一托就能触碰到他的骨骼。
他从来不晓得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身上，会出现这样的肢体触感。
瘫软的、毫无生机的，令人反感。
这也是他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瘫痪”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以前理解的瘫痪，不过是不能动。
看到沈南星腿上痉挛的时候，还会戏谑地想，这不是会动吗？
会动等于可以好。
大部分人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甚至经常有人质疑那些残障up“装的吧”“演的吧”“腿不是会动吗”“聋哑人会说话吗”……
哪怕对方是肢体残疾，也能看到有人问：“为什么一会儿缺左腿一会儿缺右腿啊？”
这是一个不被理解、甚至是被歧视的群体。
在今天踏进沈南星房间之前，贺尘也同样不理解，为什么沈南星做什么都很慢，为什么他看上去孱弱得要命，为什么他换个轮椅折腾得要死。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沈南星大半张身体都是死的。
他仅能靠着上半身那点力气，用力地去活着。
贺尘没再看沈南星，而是转过身去把沈南星碰掉的笔筒替他拾起来。
“那什么，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走前，他问。
沈南星眨了眨疲惫到有些失焦的眼睛，微微摇头：“没有了。”
“谢谢你。”
“嗯。”贺尘黑着脸走出半步，又折回来，把沈南星的手机送到他手边，“要是等下还需要帮忙，给我发消息。”
沈南星指尖虚虚地搭在手机上，很乖地“嗯”了一声。
鸦羽般的睫毛在暖黄灯光下扇动，破碎又漂亮。
“我今天会播到四点。”贺尘追了一句。
沈南星抬了抬眸，温和一笑：“如果能早，还是早点睡吧。”
他虚弱得只剩气音，“别熬坏了身体。”
这大概是身体不好的沈南星，给出的最令人难过的忠告。
贺尘关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沈南星没有关灯，反而靠向床头灯的方向蜷缩地睡着，像是一只受了伤不敢再让自己融于黑夜的小兽。
脸色苍白，眉心微蹙。
脆弱不堪。
贺尘看得心里有点堵，回到房间在电脑前坐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泡了泡面。
“……”泡面已经全涨开了，吃在嘴里软踏踏的，毫无口感。
直播间的人也跑完了，只留下几条嘴欠的弹幕——
【到底还播不播？】
【主播人呢？掉厕所了？】
【直播挂机可还行？举报了。】
【这就是试炼代打吗？打不过就挂机？】
贺尘烦得要命，一键清屏，吃完泡面重开了boss，闷头打到清晨五点。
大概是他心里堵，摒着一口气杀boss，还真让他极限凹过了。
轻轻松松地抽了根烟，给自己按摩了两下胀痛的手腕。
重新冲过澡，贺尘浑身倦懒地躺到床上。
天光熹微。
他摸到手机，略过99+的群消息往下翻，沈南星没发来消息，看来后面是睡着了。
很好……
脸上扬起的笑下一秒就垮下来——好个屁！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他睡不睡觉疼不疼的，要他操哪门子心啊？
妈的，果然，某人的套路还是深！让他看到他最狼狈无助的一面，勾起他的同情心。
教他这种心软的神不能放着他不管。
啧。
贺尘皱起脸，他不会真的在钓自己吧？
虎躯一震，赶紧闭眼睡，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结果闭上眼，竟特么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时发过的誓——再踏进沈南星房间，他就是狗。
“…………”
阴沉沉地睁眼，盯着天花板看半晌。
某帅逼紧紧攥着拳，咬牙切齿地——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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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狗：你看，老婆是需要我的QAQ汪
咱贺狗主打一个能屈能伸。感谢各位小可爱的留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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