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自由身

　　她睁开眼，纽特低头望着她。

　　“睡得怎么样？”

　　忙碌的嘈杂声逐渐在林间空地上响起。

　　“我睡了多久了？”

　　纽特耸耸肩。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怎么躺在这儿？”

　　她扶着墙站起来，毯子掉落在地上蜷成一团。

　　“来吧，该吃早饭了。”

　　纽特捡起毯子，搭在肩上，他跟在诺莉身后。过了一会儿，他又发现两人正并排走着。

　　还没等她走到野餐桌，一群人就起身朝西门跑，没吃完的食物还在桌上，弗莱潘显得不大高兴。

　　这些人在情绪激动地谈论。

　　“出什么事了？”托马斯问。

　　诺莉盯着熏肉，它散发出的气味无一不昭示：这东西不能吃。

　　纽特用叉子往嘴里送鸡蛋。“只是给民浩和艾尔比送行——他们要去查看那头死的鬼火兽。”

　　“嘿，”一小片熏肉从查克嘴里飞出来，“对这一点我有个问题。”

　　“什么，查克？”纽特的口吻带着点讥讽，“你的问题是什么？”

　　查克似乎在沉思。

　　“嗯，他们发现了一头死鬼火兽，对吗？”

　　“是的，”纽特回答，“谢谢你分享这条新闻。”

　　查克出神地用叉子在桌上敲打了几下。

　　“那么是谁杀死了那愚蠢的东西呢？”

　　问得好。她想。

　　托马斯一直盯着迷宫的大门，纽特继续吃他的鸡蛋。

　　扎特一直站在瞭望杆前面，他浑身散发着没来由的酸牛奶味。

　　除草——

　　修剪杏树——

　　播种西葫芦种子——

　　采摘蔬菜——

　　诺莉觉得这都不费什么力气。

　　托马斯想当行者的念头强烈到荒谬。

　　“那么，扎特......”他又开口了。

　　继早上他把纽特问得心烦意乱，现在，他又开始了。

　　“怎么了，菜鸟，你想干吗？”

　　“这儿一共有多少守护人啊？都做什么工作？”

　　“嗯，这儿有建筑工，杂活手，装袋工，厨子，画地图的，医生，承重工，血屋人。当然，还有行者。也许还有其他工种，我不是很清楚。我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忙。”

　　“杂活手是干吗的？”

　　“做不了其他活的人就干这个——扫厕所，清理浴室，擦厨房，打扫血屋，什么都干。我保证，你绝不想和这些怂货待在一起。”

　　杂活手听上去很艰辛，可查克还是圆滚滚的。

　　诺莉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他有点神经质、话多。

　　但查克有时候还是让她感到高兴的。

　　“承重工？”

　　扎特清了清嗓子，一边回答手里还不忘继续忙活。

　　“他们负责菜园里的一切重体力活，挖沟渠之类的。其他时间他们会做点儿其他的活。事实上，许多空地人都做不止一份工作，有人跟你说过吗？”

　　诺莉拔出一根粗大的草，带出纠结成一大块泥巴。

　　“装袋工？我知道他们负责处理死人，但总不会死那么多吧，不是吗？”

　　“这些人最诡异。他们有点像护卫，又有点像警察。不过大家喜欢称呼他们装袋工。那天我过得挺有意思的，兄弟。”

　　下午托马斯被叫去看那个姑娘。

　　场面一度混乱。

　　纽特感到后悔。

　　“谁知道他会抽疯。”

　　托马斯大叫着从大屋里冲出来，一路冲向迷宫。

　　盖里追上他——

　　“我打赌他一定早就想这么干了。”

　　——照他的脸上来了一拳。

　　诺莉咬了一口苹果，感觉自己正嚼着蜡块。

　　托马斯捂着鼻子，他一屁股坐下。

　　纽特双眼发红，但不是为了托马斯。

　　“他怎么了？”查克低声问道，“看起来跟你刚被送出传送箱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哪知道？你干吗不直接问他？”

　　“诺莉，你去问。”

　　“你们讲的每个字我都能听见，”纽特大声说道，“怪不得大家都讨厌睡在你们这些臭脸鬼旁边。”

　　“你怎么了？”查克说，“无意冒犯，不过你看起来真像被人打过一样。”

　　“都是因为这个世界。”他随即发起呆来。“这还不是真正让我烦心的事。”

　　“到底怎么了？”查克问。

　　“艾尔比和民浩，”他看向迷宫的一个出口，眼睛一眯。“他们一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回来的。”

　　纽特说他们中午时分就该回来，一两个小时足够他们去查看鬼火兽的尸体了。

　　“也许他们还在外面探险，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查克，闭嘴。”纽特嫌恶地说。

　　托马斯问，为什么纽特和其他人不直接进迷宫去找他们的朋友。

　　他的脸一下子凹陷了。

　　过了一会儿，他解释道：往外派搜寻分队只会导致更多人失踪。

　　纽特害怕迷宫。

　　不管外面那个世界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也许和他久病不愈的脚踝有关——那影响都是深远的。

　　那天的晚餐气氛非常严肃、沉闷——和食物本身无关。

　　弗莱潘和他手下的厨子们为大家做了牛排、土豆泥、青豆，还有热面卷。

　　往常这些人有什么吃什么，吃完了还要。但今天就像在吃最后一餐。

　　其他行者一批批进入空地。

　　可艾尔比和民浩一直没出现。

　　纽特从这扇门窜到另一扇门，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慌——这一切都被诺莉看在眼里。

　　他命令大家继续吃饭。

　　只是没多少时间了，门很快就要关上。

　　她在西门发现了纽特，他正来回走着，双手不停地捋着头发。

　　“他们到底在哪儿？”纽特声音尖细，像正在放气的气球。

　　诺莉拉过他的手。

　　“为什么不派一支救援队出去？”托马斯再次建议。

　　“该死的......”纽特刚准备一番咒骂。

　　诺莉亲了亲他的手背。

　　于是他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不能那么做，这百分之百违背了规定，特别是在门即将关闭的时刻。”

　　“可是为什么不能？”托马斯不依不饶，“他们一直在那儿，万一被鬼火兽发现怎么办？我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纽特看向他，满脸通红，眼睛里灼烧着怒火。

　　“闭嘴吧，菜鸟！”他吼道，“你来到这儿还不够一周时间！你觉得我不会为他们拼命？”

　　“不......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纽特把诺莉拉进怀里，搂住她，把头靠在她的颈窝。

　　“你还不明白，汤米。晚上到外面去无异于赴死，这么做只是浪费生命。这些傻蛋要是不回来......”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大家的心里话说出来。

　　“所有人都发过誓——你也会，等到你参加议事会、被守护人选中之后。”

　　他松开诺莉，明明是说给其他人听，却非要瞪着她的眼睛。

　　就好像他看到了什么似的。

　　“夜间绝不外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出去。永远不要。”

　　“这话就让我来说吧，”男孩开口道，“如果他们不回来，就意味着死亡。民浩绝对不会迷路。”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死了。”

　　查克低垂着头，转身向大屋走去。

　　死了？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有人在她心里剜去一块儿。

　　“这闪克说得没错，我们晚上绝对不能出去，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纽特一手搭在诺莉肩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湿润了。

　　夜色沉重。

　　“再过两分钟门就关上了。”纽特说。这话像被风吹起的裹尸布，飘在空中。

　　他佝偻着走开。

　　诺莉再次看向迷宫，托马斯站在她旁边。

　　巨响在空中爆裂。

　　石头间摩擦发出的声音紧随其后。

　　门将要关闭。

　　右边的墙擦着地面隆隆而过，土石纷飞。上下排列的连接杆——密密麻麻，几乎都排到天上去了——慢慢向左边墙上的洞口靠近。一旦闭合，再次打开就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看那里。”

　　托马斯拉住诺莉，不让她离开。

　　是民浩，他几乎是在拖着艾尔比往前走。民浩抬起头，发现了他们。

　　他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它们袭击了他！”

　　民浩整个人快虚脱了，迈出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是最后一步。

　　她应该去帮他们。

　　一个来回对她不算什么。

　　可玛德琳——

　　尽管她这一整天都在刻意不去回想。

　　“纽特！”

　　托马斯喊起来。

　　“他们来了！我看见他们了！”

　　纽特踉跄着跑了过来。

　　“......你已经做了......”

　　艾尔比从民浩手里滑落下去，摔倒在地。民浩挣扎着想把艾尔比扶起来，可没有用，他放弃了，索性直接拽着艾尔比的胳膊往前走。

　　他们离出口还有一百英尺远。

　　墙体像是越移越快。

　　离彻底关闭就剩几秒。

　　纽特跛着脚，正尽力跑着，才跑了一半的路。

　　她和托马斯对视一眼。

　　迷宫。

　　不断靠近的墙。

　　还有几英尺，就彻底关上了。

　　民浩挪着步子。

　　他摔倒。

　　他们回不来了。

　　时间到了。

　　一切到此为止。

　　纽特的呼喊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不要啊，诺莉！托马斯！你们敢！”

　　右边墙上的连接杆就像急着回家的胳膊一样，拼命往小洞那里伸，好像那里就是它们夜晚休息的地方。

　　沉重的摩擦声响彻空中，震耳欲聋。

　　五英尺，四英尺，三......二.....

　　托马斯是被诺莉扯进去的。

　　墙在她身后紧紧闭上。

　　底部被常青藤覆盖的巨石碰撞在一起。

　　那声音仿佛疯狂的笑声，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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