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自打上次征兵过后城里乞讨的人越来越多，他看到一家老弱病小一起出来讨饭的，老人裹着单薄的衣衫，小孩光着屁股被抱在怀里，几个人靠着墙挤在一起，神情萎靡麻木。

　　一看就知道家里壮劳力从了军，剩下的日子难熬啊。

　　十一月初，城门口的守兵不再放乞丐进城。

　　叶青山路过，看到城墙脚下蜷缩着一排乞丐，面黄肌瘦，枯草一样在寒风中苟延残喘，不知道哪天就没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样的景象他早就习以为常，目不斜视走开。

　　此时的街上卖首饰、布匹、典当的铺子还开着，其他店铺的门关的紧紧的，一个月前还在卖粮卖菜的小贩全不见踪影。

　　挑着满满一担柴火沿途寻找买家，走进一条宽敞的巷子，目光随意瞥到一个朱门，白墙黑瓦深院重重，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

　　将要拐出眼前巷子时听见有人低声说话：

　　“听说了吗？前一阵子被征去的新兵好像有一大半被冻死在路上了。”

　　“……什么？朝廷不是发了冬衣？”

　　“那谁知道！我们村有个货郎据说亲眼见到过尸体，回来吓得话都不会说……几十号人就丢在野林子里，连个全尸都没有。太惨了……”

　　“唉……”

　　叶青山不知不觉停下来，发现声音是从人家后门传来。

　　他低头往前走了两步，木门打开，两个小厮打扮的人走出来，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衣衫破旧的农家小子，见着柴火想到府里正缺，便问：“卖柴的？”

　　叶青山点点头，瘦高的身影担着沉甸甸的扁担，眉目低垂，露在外面的脸颊冻得发青。

　　其中一人道，“大冷天的，别跑了！有多少？全要了。”

　　今日运气不错，早点卖完早点归家。叶青山点点头放下扁担。

　　另一人招呼他进门把柴火送到柴房。

　　柴房在后院偏里的位置，叶青山路过一片开花的梅林，余光瞥到个朱红色身影，一看就是个贵夫人。

　　小厮从他进门就一直留意着，见状忙呵斥他别乱看，催他放好柴火给了十文钱，把人打发出去。

　　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模糊声音：

　　“那是谁？”

　　“回夫人，一个卖柴火的农户。”

　　叶青山收好绳子，从人家后门绕到正街，抬头看到大门上悬挂着一方牌匾，上有描金大字，呼府。

　　铜板仔细收在怀里，揣着新绣品，他一手拎着扁担走到熟悉的绣铺，刚准备进门，碰到个贵小姐带着丫鬟挑东西，老板在一旁殷勤服侍。

　　叶青山躲在门外，打算等老板忙完再进去，以免冲撞了掌柜的客人。

　　门内的动静清晰可闻，大概是贵小姐挑了半天很不满意，抱怨小店果然没好东西，就不该来。掌柜的不停赔罪。

　　看着架势来人身份不低。

　　小丫鬟颐指气使，让老板把好东西都拿出来。
　　掌柜的陪笑道：“小姐，非小人不肯拿，小店所有的绣品都在这了。您是贵人，眼界高，瞧不上这些也是应当。”

　　丫鬟不知为何气急高声道：“你分明撒谎！上次我来时看到的那些好东西呢？你藏着不肯卖，是怕我们小姐出不起高价吗？”

　　这话一说掌柜的慌了神，忙道：“哎呦小姐，这小人哪敢呀？早知道您是因为那些绣品来的小人说什么也要全都留给您！不是小人不给您看，实在是那绣娘来的少，一个月才来一次，小人又不知道她住哪，没法子！”

　　“哼，我道是有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听了这丫头的鬼话才不来你这破店挑东西！拿这些下等货色糊弄我？也不看我是什么人？你敢戏耍本小姐？”

　　这是哪来的贵族千金在耍威风？

　　看来这次来的时机不对。

　　叶青山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转身准备离开，谁料身影被人瞧见，那人追出来一把拽住衣裳。

　　“小姐，就是这人！他这次肯定是带着绣品来的！您等片刻！”

　　掌柜的连扯带拽拉他进门，伸手就要抢东西：“绣品呢？快拿出来！”

　　叶青山一边挣脱掌柜一边抬头，隔着斗笠边沿看见一个身披狐裘、打扮富贵的少女正盯着他。
　　她身边的小丫鬟察觉到他回视，怒目瞪他。

　　掌柜的没摸到要找的东西急道：“可不敢乱看！这可是贵小姐！眼珠子不想要了？东西呢？快拿来，我出两倍价格收！”

　　叶青山顿了顿，挪远几步，小心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掌柜的一把抢过去，拿到柜台前打开。
　　里面是三张做工精良的绣帕，分别是一张艳丽不俗的牡丹，一张夏日碧叶卧蝉，还有一张白雪红梅。

　　那丫鬟看了一眼就叫道：“没错，就是这个！”

　　少女伸出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拿起看了看，满意颔首。

　　小丫鬟见她果然喜欢，爽快地拿出二两银子结账，让掌柜的全都包起来。

　　两人拿了东西正待出门，那小姐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转头看着叶青山问道：“可能绣一幅仙鹤贺寿图？我出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后要。”

　　叶青山事不关己正垂头发呆，被掌柜的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说话。想了想没立刻答应。

　　但掌柜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见他沉默忙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小姐想要定然是有的。您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贵小姐移开目光，点点头，小丫鬟便自觉拿出五两银子交给掌柜，两人这才走了。

　　等人走远了，掌柜的一回头发现叶青山正目光沉沉看着他，神情不虞。
　　他心里发虚，嘴上却道：

　　“哎呀小哥，送上门的钱你都不想赚？你月月来这里卖绣品，想必家里也是缺钱的！家里人不会反对。再说，你做好了兴许还能借此攀上一门贵人呢！这可是咱普通老百姓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大不了这笔生意抽成少一点怎么样？”

　　“我只要五两，剩下的十五两都归你！就这么说定了啊！”

　　想到自上次征兵后秀娘日日在家因为银子发愁，叶青山犹豫了下。若知道自己的绣品能卖出高价，想必她一定会高兴吧？

　　“再说了，你可想好，这桩生意我已经答应了。你想反悔就要得罪我！得罪了我，以后你家绣品还能卖给谁？别以为我猜不到你为什么挑我家卖东西。还不是你们得罪了人家大绣铺，别人不收你们的绣品！对不对？”

　　叶青山想反驳，却想起秀娘曾经交代的话。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确实不想跟大绣铺打交道。
　　他因此一时不敢确定，怕断了这个挣钱的渠道惹秀娘伤心，只说要回家问问家里人再决定。若不成到时便来回绝。

　　掌柜的亲热地把五两银子塞给他，让他回家好好跟家人说。

　　叶青山把银子扔回柜台，冷着脸走了。

　　他走后，店老板看着他的背影，表情不屑往地上吐了口痰。

　　“呸！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跟谁求着你似的，穷酸玩意儿——”

　　这天回到家，叶青山跟秀娘说了这事，她犹豫半天，还是接下了这个活。

　　看出她的勉强，叶青山劝说，“娘，不想接就不接，没什么大不了的。银子我会赚的，咱家不差这一点。”

　　秀娘看着他过分年轻的脸和粗糙的手掌，想的却是他日日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打猎的艰辛，看着他笑了笑，“不打紧，偶尔一次罢了。”

　　既答应了别人，第二天叶青山就去找掌柜的说了这件事，如约拿到五两银子，按照秀娘的要求去买了上好的绣线和绸布带回家。

　　冬日天光短，秀娘每日只能绣三个时辰，将将赶在一个月期满前做好了绣品。

　　在这期间，周飒一直没消息，叶青山也习惯了他行踪不定，只是习惯性的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想留一份给他。

　　绣品做好后也快过年了，秀娘把提前腌好的腊肉腊兔子什么的拿出来，找人用杂粮换了三两鲜肉冻上，预备过年包饺子吃。

　　还有平日叶青山上山积攒下来没卖掉的干果山货什么的都收拾干净，分拣出品相最好的一篮子，让他抽空给周家小子送去。

　　叶青山去两趟都跑了空，把篮子挂在家里房梁下，以防被老鼠偷吃，想着哪天见到再给。

　　临近过年的一天，他带着秀娘绣好的仙鹤贺寿图来到了熟悉的小绣铺。

　　掌柜的知道他要来早早等在店门口，麻利结清了剩余的十两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攀上一门贵人心情好，还难得大方地给了他一坛子浊酒，让他回去好好过一个年。

　　叶青山难得没有拒绝，收下东西，怀里揣着银子出了店门。

　　近几日因着县太爷嫌晦气派人驱赶，乞丐肉眼可见的少了。街上热热闹闹，来往的行人大多衣衫完整，街上的铺子一反常态开了大半，生意都还不错。

　　叶青山拿着银子去布庄扯了几尺素净的布，蓝底白花的看着很舒服，又称了三斤棉花，预备给秀娘做一身新衣裳。

　　点心铺子也开了，他进去称了一斤枣糕，一斤糖，背着一背篓东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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