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三个秋

作者:光纤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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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尸



      离开李家庄前,江禾枫一再叮嘱两村村长,让他们守好古墓,切勿触碰墓中的任何东西。李家村村长还颇为遗憾地跟她说:“道长啊,你还没去墓中除脏东西呢!”
      江禾枫心想,要是她进去中了招,在场的谁还能拉住她。
      村民将她送出村口的小路,在两片杨柳树荫下,他们郑重地告了别。江禾枫沿林间小路北上,两三个时辰便到了常州府。
      进城后,她竟发现城中远不及初来之日热闹,城门还有若干军官逐一排查进出百姓。她多方打探却也只得闭口不谈的结果,最终还是在一家小酒馆偶然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刺杀之事确有发生,不过杀手并没有得逞,如今正全城通缉逃犯。
      江禾枫在小酒馆点了两道菜、一碗米饭,垫饱肚子后决定去衙门拿回自己的包袱,顺便把徐、李两村和黑、白二人的事情告知王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想来郑茹月背后的杀手团伙应该是秦关楼的人,再不济,也多少跟秦关楼有关。即是如此,想必多半是冲着巡抚来的。
      府衙门前,走过一队巡逻的兵将,江禾枫正巧与他们擦身而过。队伍的首领叫住了江禾枫,厉声问她来此处作何。江禾枫说她想取回包袱,却遭到阻拦。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她回头一看,竟然是上次在出山潭边遇见的风水先生。江禾枫欢欢喜喜地跟他打招呼,“风水先生,我来取包袱,顺便还有事情告诉王兆。”
      那人听见这称谓一愣,片刻后对她说:“在下并非风水先生,不过略懂几分皮毛罢了。”说罢,他还告诉了江禾枫自己的姓名,原来他叫“师翼”。
      “失忆?哪个字?”江禾枫心中想道,怎会有人取如此奇怪的名字。
      似乎看出了江禾枫的困惑,师翼一笑,坦然跟她说道:“江大侠不知,在下曾于幼年伤到后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故而为自己取同音一名为‘师翼’,师父的‘师’,羽翼的‘翼’。”
      江禾枫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曲折的经历。不过,她的心思很快就被对方的那句“江大侠”给吸引了。她朝师翼笑了笑,二人一同进了衙门。
      在师翼的帮助下,江禾枫很快就拿到了她的包袱。师翼让她打开查看,江禾枫确定东西还在,便要跟他道别。
      “江大侠,此前你说有要事告知——”
      江禾枫这才想起来,“既然他不在,告诉你也一样。”于是她将这件事简单说了。师翼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离开衙门后,江禾枫决定改道杭州府。
      她迫不及待去观赏西湖、洞庭一带的好风光,自然没有发注意在她出了衙门的同时,不远处拐角的府衙东门,李珧带人进了衙门……
      东升的旭日在波光粼粼的湖上留下一道残影,淙淙流水声随风入耳,平复多日来赶路的倦意。凭桥而立,与带有水汽的清风不期而遇。桥下几尾鱼在水中打摆,缀起几朵水花。江禾枫坐在桥边喂鱼。
      正在这春光大好之时,岸边一阵呼声打破了湖面上的平静。
      江禾枫好奇地投去目光,却发现一群人围在岸边,不知向湖中某处指指点点什么。她顺着众人的指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湖面上漂着一片红。
      渔家摆了渡船渐渐靠近,才看清了那团湖中影——是一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渔家惊呼,连忙朝岸上行人招手,着人去府衙报官。
      江禾枫搭了他的船,听见他喋喋不休的唠叨。“竟然又遇上了这种事情,真是晦气!”
      江禾枫问:“难道不是第一次出这种事情?她是谁?为何会死在水中?”
      渔家无奈地摇头,“一看姑娘就是外地人吧,你是不知道,这已经是近来溺亡在这湖中的第五名女子了。也不知道是谁如此丧尽天良,杀人害命不说,还要把人丢在湖中恫吓来往行人。”说到这里,他抬头打量江禾枫,说道:“没想到你一姑娘,竟然也敢凑这份热闹,不怕这尸体?”
      江禾枫将视线移向水中,说道:“人活着我都不怕,为什么人死了就要怕呢。”
      那渔家听后一愣,颇为赞赏地对她说道:“你这性子跟我们这儿的一个人还真像!要是给她遇见了你,定然愿意与你成为同道挚友。”
      他这话引起了江禾枫的一丝好奇,不过老渔家并没有继续多谈。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不作稍时,河中红衣女子的尸体就已经被打捞上来了。
      江禾枫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衙门的人把女尸抬走。最早发现尸体的人被官差找去问话,不过并没有人问她。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喧闹声,有人怒声呵斥:“怎么又是你!不要以为你凭着运气破了几桩案件就能对衙门指手画脚。小心我以妨碍办案的罪名请你去大牢一叙!”
      江禾枫回头便看到一身着红衣的女子被官差呵斥屏退至一旁。那女子神情并无不忿,仿佛对官差的冷脸毫不在意似的,视线一直紧追被抬走的女尸。
      这女子看罢尸体便朝着湖边走来,此时湖边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了。江禾枫听到有人对那名红衣女子指点议论,只听他们说道:“这匡家的大小姐又出来惹是生非了。她一介女流之辈不在家里织布绣花,成天往死人堆里凑算个什么事啊!”那人说罢还摊摊手,脸上带着似是同情、似是嘲讽。
      另一个人接着说:“唉,你说她?她还哪里算什么大小姐,那匡家早就没落了!要不然有头有脸的一个小姐怎会出来抛头露面啊。”
      “她倒是想不抛头露面,但没得办法啊!”忽然又有来人这样说道,惹来旁人侧耳倾听。只听那人继续讲:“你们许是不曾听罢,那匡老爷子曾在匡家鼎盛时期给小姐许过亲事,只是当时那匡小姐眼高于顶,看不上人家的出身,缔消了婚约。结果匡家这般没落了,她倒是想高攀却也高攀不上了!”
      周遭议论的声音很大,女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她显然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指指点点。
      衙役简单地问了发现尸体的人几个问题,随后便匆匆离开了。江禾枫听见为首的那人说近期要加强西湖边的守卫,不要再让凶手有机可乘、抛尸湖中了。
      衙役走后,那位匡小姐才走上前,带着一副笑脸跟渔家攀谈起来。那渔家倒是对她礼遇,详细地把发现尸体的经过给说了。旁边有人路过看都不看匡小姐一眼,只是跟渔家打趣道:“你这老渔家平白无故入了堂堂匡家大小姐的眼,怎的就不飞黄腾达,却还在这里做你的渔夫呢?”
      渔家怒目斜视,一脸不屑地呸他,直道:“都忘恩负义罢!匡老家主在世时,尔等未尝不曾受人恩惠,如今却只知做那落井下石的小人,老朽虽一身枯骨,仍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那人听了他的话,面红耳赤,不过仍强词夺理道:“她一女子整日抛头露面,只知在死人间打转,端得就不是女子该有的德行!”
      “我看你分明是嫉妒匡小姐以女子之身却胜过男子,破获了奇案不说,还美名流扬!”
      那位匡小姐阻断渔家,走上前迤迤然给对面那人行了一礼,随后便道:“在下本无意与你多作争持,此事就此作罢,我便不追究你的冒犯之处,也望阁下莫要同我吵得面红耳赤了。”
      听到这里,江禾枫彻底对这位匡小姐来了兴趣。她竟然说不要“同她吵”,可在此之前,都是那人同渔家在争执。匡小姐抓得好时机,不愿老渔家为她出头得罪人。
      待那人走后,匡小姐对渔家摇头,叫他不要再为自己与他人争执不休了。
      江禾枫在岸边找了一处凉亭,水汽被凉风带到岸上,竟在这有几分喧闹的人群间凭空生出了闹中取静的闲淡意味。远处的树影随风动了动,惹得江禾枫注目,只见荫木丛生,其间缀几朵野花,郁郁苍苍,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那位匡小姐简单询问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她问得很详细,似乎很有经验。
      匡小姐问过后朝着碧水连天的湖面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江禾枫在亭中歇了许久,也起身离开。
      离开湖边后,匡小姐并没有回家,而是独自一人在外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而去热闹非凡的集市逛逛,在多家小店间辗转。不多时又走过清幽的小巷,随着踏春赏景的人群穿过翠林青草。最后又跟着几个提着篮子的妇女去寺庙上香。
      寺庙侧门前有一条很长的青石板路,满眼望去只剩一抹摸不透的幽绿。路边都是苍翠的竹木,即便已临近正午,仍散发淡淡清雅的露水气息。
      江禾枫在竹林间找了一处供人歇脚的石椅,静静地看着石板路上发生的一切。
      那位匡小姐被一个作妇人装扮的女子撞了一下,她俯身去搀扶妇人,却见那妇人袖间银光一闪而过——
      “铮——”的一声令时下二人大惊。妇人见情况不妙连忙推了匡小姐一下,转身便跑。可是她还没跑出几步便扑倒在地,发出痛吟声。
      一只小石子随着妇人的摔倒轱辘轱辘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江禾枫拍拍衣服走上前来,揪起仍想逃走的妇人,往她的腿筋上看似轻轻敲了两下,却让妇人完全脱离,再无法起身潜逃。
      此时,匡小姐已经捡起自那妇人袖间掉落的东西。江禾枫定眼一看,发现竟是一枚长针。那针长三、四寸,像纳鞋底用的,针上还露出幽幽毒光。
      匡小姐见江禾枫已经将妇人制服,给她行礼道谢。
      她缓缓开口,语调温润,“这位——”她看了一眼江禾枫背着的刀,转而说道:“这位侠客,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若非如此,如今恐早已遭人暗算。”她拂袖伸手,那根针赫然躺在她手心的丝帕上。
      江禾枫摆手,“不必多谢,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怎么发现我的?”这位匡小姐眼力不凡,在进寺庙前就发现了自己。这倒是让她有些惊奇,虽然她并未有意隐藏身形,但却从未见过有如此眼力之人能够在人群中一眼发现自己的存在。
      匡小姐笑道:“侠客好身法,自然难以被察觉。在下不过是记忆尚佳,曾在湖边偶然见过侠客罢了。”
      她说的很轻巧,但江禾枫知道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当时湖边的人很多,一个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这么多人的身形和样貌,绝不仅记忆“尚佳”这么简单。江禾枫回想起她在湖边打量的动作。
      匡小姐来到妇人身边,蹲下身问她:“你是何人?为何要谋害于我?”
      妇人不答。
      江禾枫给匡小姐使了个眼色,从她手中接过银针,慢悠悠地来到妇人身前,俯身对她说:“既然她不肯说,那就不说吧。”说罢便捏住银针假意朝妇人的百会刺去。
      妇人一惊,连忙躲闪,讨饶道:“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说完这句,竟是面若死灰,瘫然跌坐,不再多言一句。
      江禾枫松了针,提起妇人,只见她仍是默不作声,龟缩一团。江禾枫问:“不知你要拿她怎么办?”
      说罢,只听匡小姐垂首叹息,“自然是送去见官了。”
      这时,江禾枫猛然想起湖边的衙役对她似乎并不友善。不过她并没有多问,而是押了这妇人朝官府带去。
      不消多说三人便到了府衙前,那衙役和之前在湖边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这名官差似乎很好脾气,听了她们的叙述后命人将妇人带去牢房关押。甚至在做完这一切后规规矩矩地同二人作揖为谢。
      还礼后,二人离开了衙门。
      路上,江禾枫问:“你可早就发现了她在跟着你?”
      匡小姐点点头,“没错,在湖边就发现了。”
      在湖边时,江禾枫偶然发现林中有一道窥伺的视线,后来竟然察觉那道目光是针对匡小姐的,这才跟上了她的脚步。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阁下名姓。”
      江禾枫告诉对方她的名字。
      匡小姐也坦然介绍自己。她说:“在下姓匡,名天行,取自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句。”
      江禾枫赞叹道:“真是好名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行大道也!”
      她的话也令匡天行惊奇,匡天行慨叹道:“平日同人交换名姓,总有人哀叹我一介女流却取了一男子名。今日见江侠客竟有如此独得之见,令予敬佩。”
      此时正值午后,她们寻了一处僻静的茶馆,江禾枫听起匡天行绘声绘色的分析。
      “我已经追查这起案件很久了,此前被杀害的四名女子的身世我也略为知晓。这几位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家中取消了原定的婚配,被重新指配他人的女子。”
      江禾枫听后哑然,“凶手是专杀这些被缔除婚约的女子?”
      匡天行点头,“确有这种可能。”
      江禾枫突然想起在湖边听到的蜚短流长,又想到匡天行似乎很轻易就接受了她被跟踪、被刺杀这件事,莫非——她是有意引出凶手?
      江禾枫如实问过匡天行,匡天行也承认了。
      “取消婚约之事却为我亲自编撰的流言,实际上并没有这样一男子曾与我缔结婚书。我这样做也确实想亲身引出歹徒。”她同江禾枫推心置腹。“我虽见识浅薄,却也亲历几起案件,深知严防死守是没用的,守得了一时,守不住一世。若那案犯真想杀人,守着湖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可惜——”
      江禾枫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可惜有人见不得你比他们更加聪慧,不肯承认这点,更不愿从容稳健地听信你的金石良言。凭你敢以身试贼这点,这份胆量和智谋便是常人难及的,令我钦佩之极!”
      匡天行笑道:“你怎的这样夸大于我。今日若不是碰上了你,我恐怕是躲不过那妇人的长针了。”
      江禾枫倒不这么认为,她知道匡天行早有准备,就算一时不查被打得措手不及,定然也会绝处逢生的。
      “说回那妇人,她究竟为何要跟踪并暗害于你呢?莫非她与那杀人歹徒是一伙的?”
      “或许吧。只是我将消息放出后,近来常常察觉有异样的视线附着一侧,可遍寻之下依旧不知来处。遇上这妇人,她虽身形敏捷,但仍不似有杀人抛尸之力。那四名女子我只见其中之二,一袭婚服之下,全然都是斑驳伤口,似乎是歹徒有意泄愤。今日在湖边见那第五位女子,虽不得见其身,但也发现她腕上彻骨之伤,已血肉泛白,清晰见骨。寻常女子不会有如此力道伤人,所以我怀疑这妇人若果真同真凶有关,定然是对方用来混淆视听的手段。同为女子,我深知女子不易轻信男子,却易相信同为女子者。”匡天行的脸上带上了深深的同情和遗憾。
      江禾枫听了此番描述,心中也沉重不已。
      她想到漂浮在湖中的女子,当时女子的确身着婚服,于是试探着问:“你说五人都身着婚服?那可有查过婚服的来历?”
      “我问了两名女子的家人,只知这身婚服并非她们所有。实际上,距离她们成婚还有很长一段时日。”
      江禾枫了然说道:“那去查衣铺不好?毕竟婚服可不是常服,更不会有人日日穿来。如果近期有人多次购置,必定会留下痕迹。”
      匡天行面露愁容,“我试过,不行的。各铺老板深知为商之道,若被人知晓逝去女子穿的都是他们的服饰,必定会被人嫌晦气而影响生意。以至于各家严防死守,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江禾枫这下也连连叹息。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主意。
      简单同匡天行说过后,匡天行连连摇头,“这,这样不好罢,怎能这般劳烦与你……要不我还是从那妇人的身世查起吧,我记得她的样貌,待画下来后托人询问。若她真是凶徒的帮手,没准能够追查到凶徒的下落。”
      说罢,匡天行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铺平在茶馆的小桌子上,寥寥几笔,那妇人的神韵便已跃然纸上。
      江禾枫为她的画工惊叹不已,由衷地捧起画纸细细打量,“你画的真像啊!我们快去找人吧。”说着便要起身。
      她话音刚落,只见茶馆前的街上便跑过一队衙役,其中为首的就是他们在衙门见到的那人。
      匡天行将她拉住,对她说道:“那女子此时正身在牢中,已然惊动了官府。现在恐怕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查清她的身份。那王捕差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相信他会很快明确那妇人身份是否清白的。如果此前凶案真乃那妇人所为,这起案件就用不上我们了。”
      说完后,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江禾枫明白她的担忧,附和道:“那个捕快确实是个明理之人,他肯定能够查清这起棘手的大案。”
      她们两个闲下来的人从午后谈到了天黑,此间多有志同道合之念。
      江禾枫还问匡天行,“方才你说‘女子更易相信女子’,那你就不怕我别有用心?”
      匡天行粲然一笑,认真地回答她:“不会的,我知你是江湖豪侠,必不会如此小人行径。”
      二人相视一笑,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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