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吾

作者:苟逐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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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八年后。
      岩城。

      沈镜吾顺着一条蜿蜒山路缓缓走出山脉,此时的他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面容妖异俊美,尤其是一双星眸光彩湛湛,摄人心魂,盯着人看时眼底仿若有一层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他走的极其散漫,时不时地揪根草茎咬在嘴里,脑袋一晃一晃的,或是摘一片树叶扔出去,嘴里还配着“咻”的一声,又或是路边的草里有什么动静,他就扒开草丛看看,一路上抓了两只甲虫,吓跑了三只兔子,还惊起了飞鸟数次。
      俨然是一副不学无术的混子模样。

      等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山脚,却是在路旁瞧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宗朔。

      沈镜吾怀疑自己是撞鬼了,这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宗朔怎么会来岩城,于是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使劲闭了闭眼皮,再睁开时眼前空无一人。

      “别真撞鬼了。”沈镜吾拢了拢衣襟,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发毛的缘故,总觉得刚才还鸟叫虫鸣的林子变得寂静无比,连刮过的几道风都比平时要阴上三分。

      他不怕死人,也不怕丧尸,唯独就是怕鬼。

      刚迈出一步,后领就被一股力量扯住。

      沈镜吾僵着身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敢回头看一眼。他可是听人说过,若是在山里面碰见背后喊自己名字的,千万不能回头,那是山里枉死的人在找替身还魂呢。

      “沈镜吾。”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看!开始叫名字了!

      沈镜吾不敢回头,也不敢答应,他咽了口口水,捏了捏拳,心里给自己鼓劲儿,同时脚下运起了异能,待数到三时,卯足了劲往前冲。

      然而后领那只手抓的死紧,他的身子都腾空了,却被一把拽回,而他站立不及,整个人摔在地上,整个屁股连着尾椎骨都在作痛。

      “哎哟。”他忍不住叫唤了一声,整个人坐在地上扭动,试图缓解屁股上的疼痛,眼睛却是紧闭着,甚至头也不敢胎。
      不是他怂,他的异能是物理攻击,怎么着也打不着鬼吧?

      宗朔站在一旁,面色有些无奈,前两日赵天送了一封信,说他不肯练剑,索性京都无事,他便提前来了。方才本是想试探一下沈镜吾的剑法有无精进,倒是忘了他怕鬼。

      “若你真撞鬼了,难道你就这样躺地上任鬼宰割?”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沈镜吾悄咪咪地睁开了一条缝,小心地扭头看去,末了瞪大了眼睛,“大人!怎么是你?”

      宗朔拽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瞧见他身上的尘土又嫌弃地推开了,沈镜吾半点没察觉他的嫌弃,自己拍了拍,面上扬起一抹笑,而后眼神一利,一道掌风直冲宗朔的面门而去。

      这自然不是内力,而是他的异能,八年前宗朔那一眼的杀意让他明白,他要想活着,只能好好地、乖乖地练习这套破天剑法,然而他悲愤地发现,他竟然是个练武奇才!

      只是这个奇却是奇笨无比的奇。

      他若是不能练剑,宗朔还会让他活着吗?

      沈镜吾不敢赌,便将异能伪装成了内力,好在那套破天剑法上并没有详细写明练成会如何,而他也从赵天口中了解了每一门武功心法都大不相同,他第一次在宗朔面前将风刃伪装成剑气时是如何的心惊胆战,他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宗朔没发觉。

      之后每一次宗朔来岩城时都会和他对上半个时辰,若是他能碰到宗朔的衣角,宗朔便会满足他一个愿望,若是不能就得每日再加半个时辰练剑。

      可惜的是整整八年,别说衣角了,宗朔连根头发丝都没乱过,反倒是他每日要练上四个时辰的剑,把他累得够呛。

      今年若是还是面对面地切磋,肯定还是他输,反正他没脸没皮,偷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那一道掌风照旧和之前一样,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护在宗朔周围,连他的发丝都未曾吹动。

      “你的武功丝毫没有寸进。”宗朔皱了皱眉,这结果本应该让他烦躁,但看着沈镜吾皱在一起的小脸,郁气又散了不少,“看来今年你又输了?”

      沈镜吾本来还以为自己的异能露陷了,吓了一大跳,正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去,听了宗朔的下一句话,挠了挠下巴开始熟练地装傻,“什么输了赢了,我不过是看大人风尘仆仆,热得慌,给大人吹吹风,凉快凉快,大人可别曲解我的一番好心。”

      “你啊。”宗朔摇摇头,已经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倒也没反驳他的话,迈开大步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镜吾站在原地,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宗朔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宗朔的走姿闲适,通身的气度却透着锋芒与杀气,完全不像是悲天悯人的国师,勾的他想好好地一探究竟。

      八年过去了,对方的样貌一点没变,身形甚至还高大了几分,这十几年里沈镜吾也会向赵天探听宗朔的事,对方虽然抚养他长大,却也只挑无关紧要的事情说,比如宗朔乃是国师,出身于隐族,这个家族神秘无比,生长周期比普通人要慢上许多,所有族人都能活到两百多岁,也就是说宗朔现年六十五岁,相当于是常人三十岁不到。

      如此长寿的遗族,天下人都想知道长寿的秘密,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但隐族族地在雾隐山,此山终年烟雾环绕,且这座山好像会移动一样,寻找隐族下落的人都铩羽而归。隐族虽然不问世事,但也知道如果在位者狠了心想找他们,他们也是避无可避,于是每隔五十年会派族内圣子入世兼国师一职,利用窥天之术预言后事,也算是求天子庇佑。

      而沈镜吾一直不曾离开的原因,一自然是山脉腹地的蓬勃能量,二是想看看宗朔到底在自己身上图谋什么,三则是离开了就不能再见到宗朔这张脸了,四则是隐族实在神秘,日后说不定能去玩玩儿。

      眼见宗朔已经快走出自己的视线,沈镜吾迈开脚步狂奔,跑到宗朔身后,直接跳到了宗朔宽阔的背上。

      宗朔站得笔直,沈镜吾为了不掉下去,双腿死死夹住宗朔的腰身,手臂也环抱着他的肩膀,“大人,我可快掉下去了!”

      沈镜吾怪叫两声,又拍了拍他的胸膛,示意他弯弯腰,实则在不着痕迹地吃着豆腐。

      “那你就下去。”宗朔乜斜了他一眼,眼眸里透着淡淡的金光。

      沈镜吾有些着迷地看着他的瞳色,怕自己失态,连忙将脑袋压在宗朔的颈窝里,嘴里还嚷嚷着“我不!”,冒着热气的呼吸全部喷洒在他的耳际,惹得宗朔缩了缩耳朵尖。

      宗朔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对他太过纵容,若是旁人怕是还没近身就被他一掌扇飞了,哪能像沈镜吾这样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偏偏这性子似乎又是自己一步一步纵出来的。

      于是弯了弯腰,作出了妥协,让沈镜吾趴的更加自在,双手也兜着他的腿不让他往下掉。

      沈镜吾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手臂环得更紧了,他早发现了,只要不是练剑的事,宗朔总是会像这样,不自觉地就妥协了,这些年他靠着这一招可是吃了好多豆腐。

      于是沈镜吾只安静地趴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始作妖,一会儿捏捏宗朔的臂膀,一会儿捏捏他的耳垂,指尖更是在他的胸膛流连忘返,一下一下地戳着,直到宗朔冷声开口再动就把他扔下去,这才消停了。

      二人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赵府的后门处,恰好撞上外出回来的赵天。

      “大人?”赵天的神情错愕,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年节呢,大人怎么来了,转而又看向趴在他背上的沈镜吾,关切地问道:“镜吾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宗朔拍了拍沈镜吾的屁股,笑道:“问你呢,你伤着哪儿了。”

      沈镜吾义正言辞地说道:“天叔,方才大人装鬼吓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现在全身发软,路都走不了,心里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你可得给我开个凝神静气的方子啊!”
      说完面上露出委屈之色,就差把“天叔你可要给我做主啊”给说出来了。

      宗朔冷哼一声,“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沈镜吾撅了撅嘴,朝赵天看去。

      赵天走在宗朔身侧,并不搭话,他不像宗朔那样诡异地容颜不老,如今他已年近四十,脊背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挺拔,眼角也有了几条细纹,由于每日晨起都会在院里耍三套拳,面上倒是依旧硬朗坚毅。

      “你如何?”宗朔看了眼身侧不发一语的赵天。

      还不等赵天回话,沈镜吾率先露出一抹兴味盎然的笑,以拳抵唇咳嗽两声,“天叔可是风光得意,大人你不知道,岩城最大的酒楼满楼香的老板云夫人已经痴恋天叔好几年了,前几日刚刚上门逼婚,偏偏天叔不愿意。”

      “哦?有这种事?”宗朔饶有兴味地问,末了又拍了拍沈镜吾的屁股,“你整日里不想着好好修炼剑法,眼珠子放在你天叔的裤腰带上?”

      沈镜吾神情郁郁,这都能说到自己头上?

      “大人别听他胡说,我和那位老板并没有什么私情,她得罪了城南的王家,来求我的庇护罢了。”赵天摆摆手急切地说。

      宗朔略带安抚地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若是你二人能忍住,娶回来便是了,之后的日子你怕是扎根在岩城了。”

      什么意思?忍得住才能娶回来?

      沈镜吾戳了戳宗朔,“这是何意?”

      “他的功法不能泄露元阳。”

      “大人!”赵天惊呼,在他眼里沈镜吾还是个孩子,且还是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怎么能将这种事说给孩子听。

      沈镜吾嘴角抽搐,这是什么功法,竟然让人做太监,忽而想起什么,痴痴地笑了起来,“那天叔岂不是还是童子身?”

      赵天扶额,只觉得自己一贯高大的形象就因为这一句话轰然倒塌。

      “你不也是。”宗朔似是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这回轮到赵天笑了,沈镜吾恨恨地磨牙。

      不等三人走到宗朔的院子,门房步伐匆急赶到三人身边,“老爷,满楼香遣人来请老爷去一趟,说是云夫人被府衙抓走了。”

      “怎会。”赵天神情惊愕,“你可有问清发生了什么?”

      “来报信的人说是王家家主溺毙在了福河里,王家报官说是云夫人干的。”门房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经过。

      赵天周身一冷,立时就想奔出门去,表情犹豫地看着二人。

      “天叔你去吧,我陪着大人呢。”沈镜吾摆摆手,眼见宗朔也颔首示意,赵天这才迈开大步离去。

      一路将沈镜吾背到了院子,宗朔偏头,“将你的剑拿出来,练一个时辰。”

      沈镜吾哀嚎一声,有些不乐意,但在宗朔幽深的视线下不得不应承。

      等他飞快从自己卧房里取了那把黑剑出来,宗朔已经遣人搬出一套酸枝太师椅放至院中,桌上沏好了一壶清香四溢的茶水。

      宗朔拿过茶盏轻轻地吹着热气,并不与沈镜吾搭话。

      沈镜吾心里有些战战兢兢,拼命回忆去年挥出的风刃是多大的力道来着,可别失误被宗朔瞧出来了。

      他深呼一口气,强定心神,攥紧剑把,心中默念剑法口诀,身形随着口诀而动,只见无数剑影横劈竖斩,剑光霍霍,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沈镜吾目露精光,一股尖锐的破风剑气直冲国师而去。

      他心里正期待着,却见那抹剑气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宗朔面前,不,也不能算是毫无声息,好歹吹动了他的衣角和发丝。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方才在山里他只使出了五成的力,刚刚却是使出了十成的力,他现在已升至六级异能,居然只是这样的结果,难道只有王者之境才能与他一战吗。

      沈镜吾长吁一口冷气,面色有些凝重,做出最后的收式动作。

      一缕冷风在树梢间穿过,被剑气斩断的鹅黄落叶簌簌地落下。

      “继续,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伤我,连我的身都近不了。本就愚笨,还不知勤奋。”宗朔冷声道,神色间渐渐透出冷峻之色,显然是极不满意,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末法时代,自己特地送他来龙脉附近,又为他摆了个聚灵阵,偏偏这小子不领情,性情顽皮,不肯多练,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这天道。
      思忖到这,宗朔的眸底蒙上了一层冷意。

      沈镜吾咬牙重新举起了剑,宗朔这番话好像一番刀刃刺进他浑身各处,倒不是有多难听,只是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好像自己是块朽木。

      这番话也让他从异能升到七阶的欣喜若狂中回过神来,他所仰仗的异能并不是天下无敌,而且在这个时代,异能恐怕不容于世。

      思及此处,沈镜吾越发专心地练着破天剑法,他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原本起伏的心绪渐渐平静,从脚底窜出一股暖流奔向四肢百骸。

      宗朔从剑光中瞧见对方沉静的面容,眉宇这才舒展开。

      在他的眼中,沈镜吾四周有一股漩涡,一缕缕白色似游龙的灵气冲进漩涡里,继而被他的身体所吸收。

      而在沈镜吾的眼中,自己这是消耗异能后身体在自发吸收能量。

      这把由四荒木制成的剑着实厉害,原本岩城内只有稀薄的能量,然而只要手握此剑,那稀薄的能量尽数都会涌向他,继而被他吸收。

      一个美丽的误会就这样诞生了,而宗朔也要在很久以后才发觉这个令他心碎的真相。

      沈镜吾练了十遍有余,等到宗朔一杯茶下肚,才堪堪叫停。

      他浑身都是汗津津的,一双星眸竟也是湿漉漉的,有颗汗珠自额头划过眼角,面色绯红,嘴里还轻轻喘气,一派艳丽景象。

      他将剑立在桌边,整个人瘫软在太师椅上,毫不避讳地拿过宗朔喝过的茶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谁让这桌上只有一个杯子呢。

      宗朔平和的神色间多了一丝古怪,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然而沈镜吾并没有注意到宗朔的表情变换,他如牛饮般喝完一杯茶,一只脚踩着太师椅,欺身上前询问道:“大人,你之前是如何看出我没有寸进的?”

      宗朔伸出一根指头抵着他的额头,不让他靠近,“诓你的。”

      沈镜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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