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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绽
钟言的这一顿饭吃得格外煎熬,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到时候该怎么跟面前两位目前还被蒙在鼓里的室友解释他早就知道汪栩然请假的缘由一事,正当他还在琢磨着怎么逃避这种场面时,吴旭突然背着包站在了他们桌前。
“钟言,你等会有空吗?我有些事想问你。”
“有空,”钟言巴不得立马逃离即将变得尴尬的局面,就算面对的另一个选择是与吴旭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打交道,他也愿意接受。
再者,纪北下午问他的那番话勾起了他对吴旭的好奇,他也想知道,那起案件究竟与吴旭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快速地吃完了盘里的饭菜,端起盘子就向对面的两位室友道了别,“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哎钟言你——”刘铭宇瞪大了双眼,丝毫不能理解钟言此刻超乎常理的举措。他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轻易地就这么被吴旭给叫走了?刘铭宇和蒋丛林面面相觑了半晌,都没得出一个结论。
“算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蒋丛林安慰道,“别担心他了,先回去吧,看看汪栩然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也是,走吧。”刘铭宇的目光在钟言和吴旭的背影停留了片刻,才转移开来。
宿舍门打开时汪栩然正从床铺上下来,脚还没着地就挨了一通吼。
“你这么多天到底去哪了?给我如实招来!”刘铭宇咋咋呼呼地冲到汪栩然面前问道。
“你怎么走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蒋丛林的反应在对比之下倒是显得淡定很多。
“不好意思啊,”汪栩然抱歉地笑笑,他转过头时蒋丛林和刘铭宇才看清那张消瘦许多的面庞,一下子都噤了声,没再发出质问,这才让汪栩然得以解释,“事情发生得比较突然,没来得及跟你们说,钟言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吴旭刚才找他,他就先走了,”刘铭宇抱怨道,“知道你回来了他也不急着回来,真是的。”
“没事,他……”汪栩然垂下头抿了抿嘴,努力地拼凑着话语,“我走之前,跟他说过,他知道我请假的原因,也是我让他先别告诉你们的,因为我想亲自告诉你们,你们别怪他。”
“我靠钟言这个狗——”
刘铭宇骂骂咧咧的话语被蒋丛林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摇了摇头制止了对方的骂声,“都说了别怪他了。”蒋丛林按着刘铭宇的胳膊,转向汪栩然,“先坐下慢慢说吧。”
“谢了,”汪栩然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我之前走是因为……家里出了点意外,我爸他,意味身亡了。”
钟言跟着吴旭走到学校实验楼后面那条不常有人来往的小道时内心不由得升起些不详的预感,他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有些不耐烦地发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回答他的却是猝不及防的一击,吴旭猛地转过身揪着钟言的衣领就把他往旁边的树上用力一摔,钟言听见树干上的细小分杈被自己的后背碾碎的声音,树皮碎片扎入脊背,疼得他忍不住大骂,“你他妈干嘛?”
“汪栩然,”吴旭喘着气瞪着他,嘴里却念着刚回来的室友的名字,“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了什么关你屁事,”钟言用力掰着吴旭的手腕,企图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却没想到看上去不起眼的吴旭力气竟出乎意料的大,他铆足了劲也只是换来一声有些吃痛的闷哼,“给我放手!”
“我不放。”吴旭的眼睛因为愤怒变得通红,他伸手掐住钟言的下巴,有段时间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嵌入钟言本就偏薄的皮肤里,留下几道刮痕,有些发狠地质问,“你跟那个警察又是什么关系?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都说了,”钟言伸手捶向吴旭的肩膀,奋力把他推开,咬牙切齿地回道,“关你屁事。”
“你觉得我信你吗!”吴旭突然放声吼道,声音里带上了些颤抖和明显的哭腔,掐着钟言的手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为什么这么做,你们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钟言趁着吴旭情绪失控,抬起脚对着他的下腹就是一脚,迅速钳着对方的肩膀将他往树上按,胳膊肘顶着吴旭的下颌,压低声音警告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提汪栩然,但是我告诉你,有病就得去治,别他妈在这里发疯。”
说完他便立马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包,头也不回地用尽全力跑向宿舍楼,甚至没能顾上自己脸上和背上的伤,就这么任由风刮过粘着树皮屑的汗衫,掀起刺破的皮肤,脆弱的皮下神经在运动中被短暂地麻木,直到钟言飞奔上楼,用着最后一点力气砸开宿舍门,才感受到那揪心的痛。
“所以人现在还没抓……”刘铭宇的问句因为钟言的突然闯入陡然停止,他有些震惊地盯着跑得满脸通红的人,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卧槽?”
蒋丛林的反应比刘铭宇更快一些,他在看见钟言的下一秒就冲上前撑住了对方,“你这是怎么了?”
“吴旭把你打了?”刘铭宇盯着钟言脸上的伤发问道。
“吴旭就他妈是个神经病。”钟言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骂,撑着蒋丛林的胳膊将自己扶到了椅子上,掏出包里的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才看向进门以来还没说过话的汪栩然,“你回来了啊。”
“嗯,”汪栩然叹了口气,拉开抽屉翻出医药包,找出碘酒棉球向他走过来,“我一回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怎么回事?”
“……你都跟他们说了?”钟言有些窘迫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刘铭宇,“你家里的事。”
“刚在说呢,”汪栩然拍了拍钟言的肩,“别担心我了,先转过来吧,你背上是不是都蹭花了。”
钟言耐不住几位室友关心的眼神,只好沉默地转过身,将后背交给汪栩然,“你轻点。”
“你放心,”他听到汪栩然轻笑了一声,“我下手很轻的。”
“所以到底怎么了?”蒋丛林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钟言愤愤地吐出一口气,“他突然问我汪栩然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又问我纪北的事情,我就不懂了,他的脑子是不是有——”
毛病。
最后两个字却被钟言咽了回去,他蓦然意识到纪北所说的那个案件与汪栩然的关联,只是他无法仅凭吴旭的一番话断然认定之间的联系,钟言的心情顿时有些沉重,连语气都变得严肃起来,“等下,我得确定一下。”
忽然变化的神情引得刘铭宇有些担忧,他不安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你让他先想想吧,”汪栩然撩起钟言的衣服伸手擦拭着他背后破了的皮,劝说着,“估计还没缓过来呢,吴旭力气还挺大啊,你看他背上这蹭的……”
蒋丛林没看几秒钟言背上有些惨不忍睹的伤就挪开了眼,“你这洗澡怎么办啊,不能碰水吧。”
“只能忍着了,”钟言闷闷地答道,“还能怎么办呢?”他低头对着手机敲敲打打半天,也没给纪北发出一条完整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作为无关人员是否可以打探案情,也不知道纪北是否知晓那个案子的死者叫什么名字。
这些问题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只是需要来自纪北的肯定,来确保他的猜想是准确的。
同时他也害怕,如果自己的猜想得到证实,又该如何告诉汪栩然,吴旭或许就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警方还没有掌握关键证据,就这样给予受害者家属希望是不是不够负责?去问纪北的话,对方如果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会感到自责的吧?钟言的内心无比挣扎,他最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放弃了向纪北寻求答案,等汪栩然帮他擦完药后重新换了件衣服才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对方说道,“我得跟你单独聊一下,可以吗?”
“怎么又不带我俩啊?”刘铭宇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不是不想告诉你们,”钟言吃痛地站起来,拍了拍刘铭宇的肩膀,“因为我现在也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事比较复杂,你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吴旭又是冲着我和汪栩然来的,你俩还是先别掺合了。”
站在一旁的蒋丛林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只是言简意深地对他说了一句,“先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钟言笑了笑,拉过汪栩然的胳膊,看向对方,“去阳台说?”
“行。”汪栩然没有抽开手。
拉上阳台的门后钟言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前一步抱住了汪栩然,他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汪栩然垂在身侧的胳膊抬起来虚虚地搭在钟言的背上,大概是怕碰到刚处理过的伤口,才没有用力回抱。
“我没事了,”汪栩然拍了拍钟言的胳膊,“都过去了。”
钟言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自己的双臂,有些艰难地开口,“汪栩然,你爸的事……虽然警方那边还没能逮捕嫌疑人,但他们已经找到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汪栩然怔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刚松开的手有些颤抖,“是谁?”
“吴旭,”钟言言简意赅地说道,“人是吴旭杀的。”
汪栩然愕然地看向钟言,“你说什么?那他怎么还没有——”
钟言没等汪栩然说完,径自把话接了过来,语气低沉地解释道,“警方那边没有掌握关键证据,只有一张画像,今天他应该是被带去做笔录了,但是既然他还能来找我的麻烦,估计是没能被问出些什么。”
“你确定是他?”汪栩然不可置信地问道,他还无法在短暂的时间内接受这个自己等了二十多天还没有得到的答案,而他一直想要找到的嫌疑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沉痛,他不敢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他的父亲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钟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确定。”
“那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汪栩然的呼吸变得有些局促,方才的淡然也在话语里湮灭。
“汪栩然,”钟言的眼神里带着些无奈,“我们得让他自首,这样对所有人都好,这件事警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既然他都找上我了,那我们也可以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毕竟你是当事人,他只有在面对我们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汪栩然并不是很赞同钟言的说法,“你确定?不先报警吗?”
“他们都查了大半个月了,这你应该比我清楚,”钟言叹了口气,“虽然我可以告诉纪北……就是局里的模拟画像师,今天发生的事情,但这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因为证据还是不够。”
“你先跟他说一声吧,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虽然我也一直想自己解决,但是钟言……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我不敢赌。”
汪栩然的话语在此时显得有些破碎,以前自信的模样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钟言这才直观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对汪栩然带来的影响有多么严重,他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让对方认同自己的想法,毕竟汪栩然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赌不起。
“好,我先跟纪北说一声,接下来怎么办,等他回我再说吧,”钟言垂下了脑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那我回去给他发个消息。”说着他便拉开了阳台门,跨步回到宿舍里。
“不急,”汪栩然跟着走了进来,“你脸上的伤还没处理呢,你自己擦药还是我来?”
“……我自己来吧,谢了。”钟言懊恼地瞥了眼柜门上的镜子,对着自己脸上的刮痕有些犯愁——他这周末再不回家估计就要被爸妈骂了,但又要怎么解释身上的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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